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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韓勳語音版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2-13 02:48:10

文韓勳語音版(語音版口音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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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字寫在紙上,字字平等,但是一旦被人念出來,聽見聲響,立馬穿上各色衣裳,個個精神抖擻——各省口音五花八門,各擺各的譜,各出各的彩。各位看官,你是哪裡人,你講什麼口音,你的普通話說得還可以吧。

  西安南郊吉祥村,一個12歲小學生叫王陳虎。10歲那年,一個星期天晚上,上完二胡課跟媽媽回家,突遇暴雨,慌慌張張跑到路邊一蘭州拉面館躲避。肚子餓了,索性要了兩碗拉面。面剛上桌,雨卻停了,隐隐約約聽見隔壁店鋪傳來二胡聲,媽媽便說比小虎拉得好。面館老闆娘看看小虎身邊的二胡,立馬猜到母子倆想問啥,便像一個管段民警似的,用甘肅口音報告:“是個裁縫,叫石頭。淳化人,30歲,單蹦單。啞巴,耳朵靈,心好。”小虎插問一句:“他二胡跟誰學的?”“不知道,4年前我們開店他就會拉。二胡就是他的嘴。”

  母子倆回到家,9點都過了,小虎姥爺姥姥提前一個月給孫子送月餅來了。小虎歡呼一聲飛進姥爺懷裡翻滾撒嬌,姥爺笑得合不攏嘴,為了這一翻一滾,上刀山下火海都值了。小虎乖巧,口齒伶俐,應對自如——跟爸媽姥姥講普通話,跟姥爺講陝西方言。姥姥祖籍淳化,小學高級老師,教齡40年,隻教一年級語文,教授拼音字母最拿手,是西安推廣普通話大使,卻沒能改變老伴的口音,因此被人舉報,失去陝西省推廣普通話大使資格。姥爺祖籍彬縣,退休前是秦腔劇團的編劇,一生堅守方言,認定方言不但好聽,而且很優雅。常說,你看什麼《詩經》《小雅》都是咱關中人渭南人用陝西話寫的,讀一段心醉,讀一首心海撲騰。

  跟往常一樣,屋裡兩種口音攪到一起,一家人親親熱熱中話卻老打絆子。小虎媽最反對老爸當小虎面說陝西方言,苦笑一聲,索性換一個話題,說出剛才那個啞巴拉二胡的新聞,又說十聾九啞,耳力是說話的先決條件;裁縫耳力正常,說明是他的發聲器官出了問題。姥爺逮住這個機會,說裁縫咋樣跟咱沒關系,“倒是有一出戲叫《啞女告狀》,女主角掌上珠就是半道變啞的,後來多虧”……

  姥姥聽不下去,用手拍茶幾:“哎哎!老陳同志!咱說正事——你看這個啞巴裁縫——年齡相當,又是淳化人,有戲沒?”話說得含糊,大家卻都聽明白了:拿這個裁縫撮合小璐行不行?小璐是姥姥大哥的小女兒,28歲了,右腳傷殘,坐輪椅,幾年裡全家傾力為她找對象,總是不見眉目,恐也是緣分不到。姥爺轉過頭,問女兒那裁縫個子多高、面貌如何,小虎搶着說我媽連那人都沒見着,咋知道那麼多?姥爺兩手一攤說:“八字沒一撇,名字都不知道,戲文咋寫?”姥姥說反正是碰大運呢,一個線索也不能輕易放過,“再拖幾年我怕我哥我嫂子急出個病來,又找不到個介紹人。不如咱‘破費’一回,到啞巴裁縫那兒給咱倆一人做一條睡褲——眼見為實,刀下見菜。”

  二

  沙柳心中那個小九九,今天終于進入實戰階段,緊張又嘚瑟着。

  快開學了,弟弟小棗要回甘肅老家讀高中,爸媽陪同,牛肉拉面館歇業。爸媽安排沙柳同行,沙柳不去,說她正好借機把電腦學學,玩得更順溜一些。沙柳23歲,人小主意大,随她吧。留下1000元生活費,又囑咐雇工劉曼曼給女兒做伴,雖然不上班,工資照發。

  父母擡腳剛走,沙柳便對曼曼交了底兒:明天照常營業,每天隻賣100碗,下午兩三點就下班。“肉和面都是現成的,咱幹9天,能收9000元。上繳5000元,讓我爸吃個驚:我女子也能獨當一面了!”沙柳臉上放光。“給你500當獎金,我換個手機,剩下的我到隔壁做一身漢服。你看行不?”

  曼曼小算盤一打,心想小老闆還是嫰,我多掙500有啥不好?遂點頭說好,又說拉面你我都能拉,這和面卻是力氣活兒,大力士才能幹。沙柳說我早就想好了,叫石頭裁縫幫忙,你看他渾身力氣沒處用,晚上光拉二胡哩;每天早上隻幹一個鐘頭,9天900元。

  沙柳事先寫好一個字條,拿過去給石頭看,石頭對沙柳伸出大拇指,又很堅決地拿筆劃掉900元,寫上500元。沙柳一時轉不過彎兒,心裡還有點兒發怵,勉強一笑,說第一天算試工,行不行還兩說哩。走時偷眼把石頭的手看了看,好,雖說又白又嫩,不像個農村人出身,但是指頭長手大,手大力氣不會小,沒進拉面館真的可惜了。

  早上7點,裁縫準時前來試工,沙柳早把稱好的40斤面粉堆在案闆上,一座小山一般。石頭洗過手,走到案闆前,不住往手心哈氣,摩拳擦掌的,好像進了考場。沙柳紮個老闆勢,一本正經,拿出一個本本,念一句,教石頭做一步,曼曼在一旁捏着一把汗。蘭州拉面,講究“三遍水,三遍灰,九九八十一遍揉”。你揉十遍二十遍可以,過了五十遍你就癱軟了。

  沙柳曼曼都看出來了,石頭不但氣力大,心還靈,手還巧,每一個步驟都能得滿分,還不流汗。面和好,醒過了,沙柳教他把面團放在面闆上,用兩手握住條的兩端,擡起在案闆上用力摔打。條拉長了,兩端對折,繼續握住兩端摔打,業内把這叫順筋。然後搓成長條,揪成兩指粗、筷子長的一條條面節,灑上清油。大功告成,沙柳滿意,石頭也很滿意,還興緻不減,面對沙柳比劃拉面動作——主動請戰,要學拉面。沙柳趕緊攔住,說開拉面館的秘密還能讓你都學去了,“今天就幹到這兒。好得很,謝謝你。明天還是7點。”

  石頭一走,沙柳趕緊關上店門,與曼曼擊掌慶祝,仰天大笑。曼曼說:“這個啞巴,看起來迷着呢,吹起來利着呢。能人!”一口地道西府話。“你爸回來你給你爸說,幹脆把這裁縫請來專門和面,你爸年齡也慢慢大了。”“我爸那人,老害怕人家說他年齡大,起碼還能幹10年——唉!”說到這兒怪怪一笑,“你說石頭人好?人好給你說個婆家咋樣?”曼曼出奇的鎮靜,說人是不錯,啥條件都好:老裁縫獨獨一人,前年死了留下手藝又留下房子,就差一輛車了。有車沒車沒關系,石頭有電腦幫忙,新款式,新布料,新技術,新的東西電腦上都有,有了電腦石頭掙的錢要比别的裁縫多一倍呢。“但是!就跟人不能跟電腦結婚一樣,我咋能跟一個啞巴過日子?我又不傻。我媽知道了要把我的腿打斷呢——”

  三

  下午4點多,小虎的姥姥姥爺就提着布料走進寶石服裝店,裁縫正給一時髦小夥兒量體。看見案子上衣料上乘,姥爺估摸是要做婚禮上的西裝。但見裁縫手拿軟尺,眯着眼,前轉後轉,蹲下立起,然後穩穩坐下,“磕哒磕哒”在電腦上輸入30多個數據,每個都精确到毫米。小夥兒大驚,高聲對姥爺說人家名師就是名師,光看這記性、做派,250塊工錢就值了。又問裁縫啥時取衣,裁縫往牆上一指,起身接待姥姥姥爺。

  牆上三塊彩色塑料闆等于裁縫的嘴,印有顧客想問的問題和答案,“對做工不滿意怎麼辦?”“沒有按時交貨怎麼辦?”關于西服,寫明工期五天,第三天來店試“毛稿”。啥叫毛稿,姥姥知道,就是裁縫裁好的布料,屆時用大頭針串起來,請顧客上身對着鏡子照,裁縫随機調整大頭針部位,雙方滿意了再上縫紉機制作。

  做睡褲就用不上毛稿了。裁縫給二老測量完畢,把數據打到電腦上,又招呼姥姥到電腦前,請她看上面一行字:兩條工錢40元,三天後來取。姥姥連聲說“好好好”,笑眯眯把裁縫看了個夠。二老來之前做了分工,姥爺負責觀察裁縫氣度、技藝,姥姥負責看店堂面積、家具擺設。此時姥爺任務已經完成,卻總好像少了什麼,正想跟裁縫拉幾句話,不料兩個女孩進門走到電腦前,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姥爺一輩子觀戲無數,一眼看出眉目水靈的那個是“主”,胖一點兒那個為“輔”,好比崔莺莺和紅娘。也明白沒有說話的機會了,便轉過身,對姥姥使個眼色,二老便假裝看牆上的對話闆,聽聽他們說什麼。

  倆女孩正是沙柳和曼曼。曼曼說,俺小老闆要問你幾個重要問題呢。沙柳笑着推她一把,說,我媽從老家打電話來了,讓我問你這房子拆遷能拿多少補助款,置換的新房咋樣,裝修了沒有——三個人圍在電腦前,沙柳問一句,裁縫在電腦上答一句。

  “我媽說,俺那個店的房東關系硬,一直跟拆遷公司磨蹭呢,一兩個月俺可能都搬不走。”沙柳對裁縫說。“咱當鄰居四年,就要分開了,我媽要讓我請你吃頓飯。噢,對了,我媽還問你把新店的地方找到了沒有,在哪兒。”裁縫雙手一攤,姥爺看懂那意思是地方不好找,腦子一轉,精神頓時動員起來,像是聽見了沖鋒号。但也不失範兒,悠着悠着走到電腦前,低聲跟裁縫說:“我那褲子三天後取?”先續上關系。“剛才聽你們說拆遷、找地方,我多一句嘴——文藝路附近嫌遠不?”三個年輕人都愣了,曼曼撇嘴不屑,裁縫遲遲疑疑搖頭、點頭,姥爺心中狂喜。卻原來,文藝路北口有一個樂器店,兩間門面,房東是姥爺單位的老馬。樂器店前幾天關張,好幾個小老闆都想入駐這個黃金地段。老馬不急,靜等出價最高的那一個。姥爺和老馬同年進劇團,關系沒啥說。

  姥爺一闆一眼,先對裁縫描述了店面梗概,征得裁縫同意,這才不緊不慢掏出手機,撥通老馬電話,證實店面還沒租出,便與老馬約好晚上一起喝兩杯,“說個要緊的事兒。”放下電話又問裁縫手機号碼,說到時候給裁縫發短信報告消息。裁縫遞給他一張名片,雙手合十表示感謝。

  四

  出了門,走過一個街口,二老停下腳步。姥爺掏出名片,念出裁縫名字:年三玄。姥姥忙不叠誇姥爺腦子轉彎兒快攬下租房好事。姥爺得意,說今晚保證能搞定老馬,月租起碼給他砍下去兩千。隻見這時二老四眼一對,姥姥先出手,打出“9”分的手勢,姥爺不滿地哼一聲,卻也打出同樣的分數。姥姥又給裁縫加分,說是看見牆拐角放着幾本書,《白鹿原》《約翰·克裡斯多夫》——說罷就要去小璐家報告消息,姥爺瞪她一眼,像個戰役總指揮,說小璐的事,每個細節都不能馬虎,你着急幹啥?“最關鍵一點都沒弄清——裁縫肯定是長大後才啞的,因病而啞?啥病?這病會不會影響下一代?你給我說個一二三。”

  一句話把姥姥吓住。姥爺嘿嘿兩聲笑,說你二姐的兒子猛猛不是在淳化縣公安局上班?讓他查查裁縫是哪個鄉哪個村的,姓年的人少,好查。查到了,看你在他那個村有親戚沒有,咱通過親戚把他家的情況摸一摸,說不定他和你家還是鄰村呢。

  當晚就給猛猛打了電話,想不到又中了大彩——猛猛當年跟裁縫是同校同學。姥爺喜出望外,說你不用細說了,明天我拉上你小姨到你那兒面談。

  一路好風景,姥爺把車開得輕快,一個來小時就到了淳化。禮拜天,猛猛在家設席面招待。聽說是給表妹小璐說對象,猛猛哪敢怠慢,昨晚專門跟兩個同學一個老師通了電話,加上他的親曆親聞,綜合到一起,是這麼回事:高一那年暑假,石頭跟他爸到西安話劇院打工,聽說是蓋車子棚呢,學了兩句普通話,咱這裡叫北京話。“小姨你知道,咱陝西人說普通話艱難,一要看對方啥口音,二要看身邊有沒有熟人,火候掌握不好就落個弄巧成拙,丢人現眼。”

  那時候石頭年輕不知深淺。開學了,一天課間嬉戲,一同學問起石頭在西安的見聞,石頭一時興起,竟用北京話開講,一講三四分鐘,幾個同學嫌他“撇洋腔”,便用洋腔調侃他,一句不合,雙方動了手。石頭人高馬大,一個同學被打出鼻血。鬧到校長那兒,校長斥責,石頭糊塗,以為校長會支持北京話,遂用北京話辯解。校長快60歲了,一生秦腔,不會北京話,認定石頭耍怪嘲諷老人,一怒之下讓石頭回家,“啥時候學會說話再來。”一句話把石頭說蒙了,過一會兒兩行眼淚下來,嗵的一聲栽倒,不省人事。送到衛生院救過來,從此不會說話,他爸領到西安看了也不行。

  姥姥氣不過,放下筷子高聲問:“後來追究校長的責任沒?”倒把猛猛說愣了,這才想起小姨是普通話推廣大使,隻好小心翼翼賠笑:“這事——大家——當時可能都以為校長隻是方法不對,都是石頭自己惹的,性子太直……”看了姨夫一眼,又說聽我媽說,小姨你剛當語文老師回淳化,一口北京話,村裡人聽了一愣一愣,背後也有人說你呢;你不是堅持下來了?關鍵在個人。

  姥姥又要開口,姥爺拖長音調說:“老太太息怒。老太太息怒。說了半天起碼說明裁縫沒啥遺傳病,這就對了。”又岔開話題,面對猛猛說,“1955年全國文字改革會議投票的大事你知道不?”見猛猛搖頭,姥爺來了精神,高聲說險得很呀,北京話52票,隻比成都話多了一票,一票就定了乾坤,惹出人間多少悲喜劇。唉——

  五

  前一天晚上跟老馬喝酒喝得痛快,痛快了免不了把話說得太大,“我以後就是你家新房客的姑父”。老馬仗義,當下把月租減了一千五,讓姥爺第二天帶他侄女婿來看房。姥爺卻又耍大,說咱辦事也要講個輩分兒,明天我還有事,現在我給他發個短信,讓他明天徑直跟你聯系。

  房價合适,一拍即合,老馬與裁縫簽訂了三年租房合同。這邊姥爺從淳化外調回來,知道拆遷刻不容緩,必須趁熱打鐵,必須借取睡褲機會跟裁縫把話挑明。春風滿面去了,卻吃了個閉門羹。服裝店門口貼一紙告示,說是家中有事停業,取衣服顧客請到東隔壁拉面館接洽。姥爺跟拉面館兩個姑娘見過面,算是熟人了。曼曼嘴碎嘴快,一個勁兒誇獎石頭人好,都搬到西郊新房了,又要收拾新房、添置家具,過兩天還要去文藝路裝修新店,忙得很,每天早上卻還要打的來店裡和面,來來回回要花多少錢呢。沙柳插了一句話:聽說石頭他媽今天要來呢。

  姥爺又添一喜:雙方家長見面的機會來了!想問石頭新房地址,話到嘴邊沒說出口。小璐找對象都找了五六年了,着急也不在這幾天。再說已經十拿九穩,等文藝路開業再攤牌也不遲。

  人算不如天算,裁縫媽媽一來,形勢急轉直下。半個來月後,寶石服裝店開業那天,老馬嗵嗵嗵敲開姥爺家門,氣喘籲籲說出兩個驚天新聞:啞巴裁縫開口說話了!開了口的裁縫要結婚了!屋裡氣氛立馬凝固,姥爺張開嘴,半天合不攏,以為自己身在戲中。姥姥淚水說下就下來了,埋怨姥爺自高自大,延誤了戰機。

  姥爺不信,與老馬一起去了服裝店。裁縫穿了身淺藍短袖,文質彬彬,喜氣洋洋,見了姥爺就叫陳伯伯,淳化口音,字正腔圓,姥爺聽了直吸涼氣。所幸還能挺得住,開玩笑問裁縫吃了啥靈丹妙藥。裁縫回答:新店開業,心裡一喜,不知道咋的就能說話了。姥爺知道裁縫沒有說真話,不好再問,卻見裁縫從桌上取來張大紅請帖,恭恭敬敬給二老一人一張:“請帖剛取回來。後天你二老一定要來——我和沙柳在西安都沒啥親戚,全靠你們撐場面呢!”

  二人走出來,老馬問姥爺到時候去不去,姥爺神色恍惚,先說去,又說不去。“你是房東當然要去,我去我是誰?”老馬不敢接話,随口說不知道這“沙柳”是幹啥的,好像就是專門站在路口等啞巴開口呢,一開口,啪,兩人就成了。姥爺不耐煩,把請帖往老馬懷裡一塞,說一句“鹹吃蘿蔔淡操心”,徑直走了,朝另一個方向。

  六

  接下來的一年半,姥爺心裡憋屈,每天出門絕不往南走,怕見服裝店,怕見裁縫。但是山不轉水轉,日子還得一天一天過。其實這一年半過得還不錯,小虎上了中學,重點中學,小璐找到對象,也到了談婚論嫁地步。一天下午散步,從建國門進了城,見路邊一個舊書攤兒,便想看看有沒有秦腔老劇本,說不定能撿個漏兒。沒撿到,起身拍拍手準備離開,卻見對面走來一個胖姑娘對他一笑,試探着問你是陳伯伯吧。姥爺一愣,認出是拉面館曼曼,心便沉了下來,敷衍着點點頭準備離開,卻聽曼曼說:“陳伯伯,我問你個事你知道不?”話說得很巧妙,分明是讓姥爺留步的意思。姥爺果然上鈎,靜候曼曼說出下文。

  拉面館已遷到建國門裡。下午三四點,店裡沒生意,曼曼出來散心,見了人逮住機會就想說兩句,見到姥爺仿佛見到故舊知己,可遇不可求的。也有路數,第一句話就說石頭裁縫又啞了,見姥爺一驚,知道釣上大魚了,一五一十把肚子裡餌料都往出倒。沙柳結婚後,當了服裝店助理,生意比以前更好自不必說。曼曼禮拜天休息也常去那兒探望、幫忙,兩人仍以姐妹相處。前半年,沙柳生了個胖女兒,小兩口的掌上明珠。順風順水啥都好,隻有一個“小得跟芝麻一樣的問題”,逗孩子、哄孩子,沙柳說普通話,石頭說陝西話,沙柳幾次提醒石頭改說普通話他就是不聽,兩人為這點小事經常鬧别扭。半個月前大吵一架,沙柳一發狠說你再不改咱就離婚,孩子由我帶。石頭的脾氣就上來了,憋了一夜,第二天起床就又不會說話了。又把二胡拉上了。

  姥爺倚老賣老,本想隻聽不問,權當耳邊風,聽到這裡撐不住,開口問去年裁縫因為啥會說話的。曼曼說她也弄不明白,聽沙柳說,石頭媽媽一進石頭的安置房眼淚就下來了:俺娃一個人在外吃了多少苦,掙下這麼大的家業——有嘴還說不出。誰知道石頭撲通一聲跪地,大聲叫了一聲“媽!”把媽媽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陳伯伯,”曼曼一副世故模樣,“叫我看石頭這人鬼得很,可能就是個鬼——啞了十多年一開口咋說得那麼順溜?說不定,哼!一直能說,故意不說。跟社會捉迷藏呢?打啞謎呢?陳伯伯你見的事多,你說呢?”

  怕斷了線,曼曼趕緊又說,那天晚上石頭跟他媽說他一直就有個奮鬥目标,有了錢就在西安買房——淳化是絕對不回去的;買了房就把爸媽接來,在村裡落個好名聲。可是房價年年漲,攢夠50萬元還差60萬元,攢夠了100萬元還差100萬元。多虧他老師傅留下那間房,多虧啥啥集團要搞旅遊開發要拆遷,終于夢想成真了——安置房本來是小兩室,50來平方,石頭又交了70萬元,換成近100平方的三室;夢圓了石頭手頭還有40多萬元。

  “石頭媽媽當時光顧了高興,不詳細問為啥能開口說話,隻關心石頭的婚事。一問石頭就說看上了拉面館的沙柳,人好看,能拉面,啥事都能幹。媽媽高興得跟啥一樣,當下就要親自去拉面館說媒。剩下的事你都知道了……”說到這兒曼曼突然想起啥,朝姥爺擺手告别:“我有個事。陳伯伯,要不然你有空去把鬼石頭看一看?”很得意地一笑。

  曼曼走了,姥爺突然覺得腰疼腿沉,半天邁不開步子。唉了一聲,自言自語:你當了30年編劇,整天搗騰舞台人物呢,到頭來咋叫兩個年輕人把你給搗騰到戲裡去咧?說完又不由得笑了:現在的年輕人,能成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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