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日報首席記者楊佳峰

人工填報高招志願要幾千元，智能填報有的隻要幾百元，甚至還有免費的，誰更靠譜？6月25日，湖北2022年高考出分，不少考生和家長為填報志願開始焦慮。

長江日報記者調查發現，人工智能填報高招志願的出現，已對人工填報志願形成沖擊，一家教育咨詢公司人工填報志願服務不得不停業。

某智能高招填報志願系統。

專家提醒，對兩種填報高招志願的服務方式，家長和考生不要盲目，一定要花時間了解志願填報知識，參與志願填報全過程。兩種填報志願方式存在的利弊，需要考生和家長仔細分辨。

令人眼花缭亂的智能填報

高考分數出來後，周芷萱首選曆史考了430分，這個成績比她平時考試成績要差，從本科滑落至專科線。

周芷萱和家人當即下載了一款名為誇克APP的智能填報志願的軟件，輸入高考分數和首選科目，立馬出現湖北省内排名52364名。

該軟件還自動為周芷萱篩選出1個可沖院校、41所穩妥院校和286所保底院校。這些信息再加上院校下面的若幹專業組，10多屏信息讓周芷萱和家人看得眼花缭亂。

“沒想到我可填報這麼多院校。”周芷萱看完智能機器人提供的志願填報表後依然是一臉茫然。一方面，穩妥院校和保底院校遠超過45個院校志願的數量還得再次挑選；另一方面，很多專業并不适合自己，需要再選擇。

畢業于武漢十九中的張睿得知自己的高考成績後，不知如何填報。張睿媽媽說，自己參加了多場高招咨詢會，看了很多本科院校，選擇很困難。

是選擇智能填報志願還是請專家一對一填報高招志願，張睿媽媽一直很猶豫：一個花錢多一個花錢少，但誰更好，她心裡沒底。

在互聯網上，AI志願助手、掌上高考APP、優志願APP、優選志願、誇克高考、升學在線、完美志願、高考志願填報專家等一批智能機器人填報系統競争激烈，均号稱一鍵填報。

這些互聯網上的志願填報服務，有的表面免費，實則為收集數據的智能機器人填報系統，也有明碼實價收取300元到500元不等的服務費。

記者打開一款名為優選志願智能填報系統，宣稱有10大優勢，其中重要一項是可以預防落榜和預防高分低報，方便快捷查出考生感興趣的院校和專業。

記者嘗試在優選志願智能填報系統輸入首選物理考分533，立馬獲得3條推薦院校信息，分别是廣西師範大學05組、武漢工程大學07組、武漢工程大學10組。這對于45個院校志願的湖北考生3所院校的推薦肯定不夠，要想查看剩餘信息，還要花388元升級為VIP客戶。

優選志願公布了2018年至2020年連續三年的準确率分别為86.4%、92.6%、89.6%。優選志願客服部宋先生告訴長江日報記者，該系統2018年開發并投入使用，覆蓋全國所有高校，湖北隻提供了普通批志願填報服務，提前批和藝術批志願填報還沒有提供。對于準确率的波動，尤其是2020年有所下降，主要原因是當年部分省份高招改革，影響了數據采集。一般情況下，随着數據庫越來越完備，準确率會越來越高。

面臨沖擊的人工志願填報

一款軟件顯示：智能填報遠超人工填報數量。

6月26日，多場高招咨詢會在武漢舉行，專門從事志願填報服務的熊協武沒有去“湊熱鬧”，“去高招現場也難接到單子。”他感覺志願填報生意競争越來越激烈，已經從線下競争到線上去了。

今年35歲的熊協武做志願填報生意已經10年，剛開始他從事人工志願填報服務，2017年開始舍棄人工志願填報服務生意轉向兜售智能填報志願服務系統——“志願卡”。

熊協武現在兜售的仍是“志願卡”，但他感覺生意越來越難做。按照過去，每場高招咨詢會他都會去碰碰運氣，他今年沒有去，“很難拉到客源，競争太激烈。”

熊協武告訴記者，相比于10年前從事高招志願填報服務，現在信息都是公開的且很容易獲得，從梯度志願到平行志願，再到能填45所院校的平行志願，考生風險越來越小，也越來越簡單，從業門檻拉低了；有些去年還是高考生家長，今年就披挂上陣幫人填志願。

熊協武意識到這種市場危機，他的志願填報生意不再僅僅鎖定高考生，而将目标緊盯高一高二的學生上。

他受雇于上海一家教育咨詢公司，在湖北做推廣業務，向高一學生推銷“志願卡”，每張450元，可以服務三年。服務内容包括性格測評、心理測試、專業推薦以及志願填報等，使用時輸入密碼就可以，隻要輸入一個分數就可以獲得數十個院校專業組的推薦。

“成本價隻需要140元，刨除一些公關費用，利潤還是可觀的。”熊協武去年銷售了近4000張志願卡，今年卻感受到壓力，這種盈利模式很快被複制。他發現，湖北市場上很快出現了200元一張的志願卡，功能跟他推銷的志願卡相差無幾。在湖北的市縣，中國聯通還與掌上志願APP合作，充200元話費就免費送一張志願卡。他說：“推銷志願卡的生意，已經快走到盡頭了。”

記者通過國家政務服務平台查詢，在武漢衆多教育咨詢公司中，涉及高考志願咨詢服務的企業不下百家。不少志願咨詢公司聯系不到人，徒有一個空殼。

2016年11月25日，武漢信諾啟迪科技有限公司成立，專注于志願填報指導服務，僅僅過了兩年，這家公司便關門停擺。

“單純做志願填報服務不足以支撐一個企業的生存。”該公司股東之一的方東告訴記者，接再多單子也沒用，填志願的時間隻有5天，完全是人海戰術。當時公司6個人不眠不休也隻能完成數百份志願填報，平均價格每位6800元，勉強維持運營。人工效率很低下，填志願時要反複跟家長和考生溝通，耗時很長。

2018年，市場競争加劇，智能填報志願系統開始進入志願填報市場，不斷擠壓武漢信諾啟迪科技有限公司生存空間，最終公司入不敷出。在方東看來，“接單多了做不了，接單少了活不了，公司的存在已經成為雞肋。”當年12月10日，公司被迫關門并注銷。

算法隻是計算大概率事件

一年前，武漢職業技術學院機電工程學院2021級學生周奔也面臨同樣的猶豫。當年，首選物理超過本科線70分的周奔沒有聽從志願指導專家的規勸，也沒有采用智能志願系統的篩選，而是選擇了武漢職業技術學院與湖北工業大學聯辦的“3 2”電氣工程與自動化專業，高職3年後成績合格可直接升入湖北工業大學相同專業就讀。

“上不了好的公辦本科，也不想上民辦本科，也放棄了志願專家規勸的西北、西南的公辦本科。”周奔最終的選擇讓很多人不敢相信，過了本科線70分卻選擇了高職院校，他至今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上例說明考生和家長通過學習也一樣能填好志願，志願填得好不好沒有統一标準。升學在線總編輯程亞表示，總有商家鼓吹精準填報，一名大學生考入某所大學多個三五分都很正常，而精準填報者則認為這是一個浪費，隻有一分不差才能體現志願填報者的水平。他說：“踩線進高校，大概率專業無法滿足。”

對于考生志願的選擇困難，程亞建議考生要對自己有個清晰的自我認識：性格内向就不要去報營銷專業；要大量占有數據，做好高校與考生的匹配；要掌握各高校的招生政策。

“智能系統可大批量填報志願，但是并不精緻。”程亞分析，智能填報系統設定的條件有限，如地域、專業等都是相對粗的框框，而人工填報志願可以無限精細。人工填報志願費用較高，現在武漢市場平均價在5000元，價高主要是因為人工比較耗時，一天也隻能填8單，做好前期準備工作一天最多也不會超過20單，而且有效工作時間也就5天時間。

如何選擇人工填報或是智能填報呢？程亞建議，若家長或考生對志願填報有一定了解，隻是缺數據，可以使用智能填報系統。若對志願填報一竅不通，可以請該領域的行家進行指導并完成人工志願填報，考生最好全程參與。智能填報的缺點是“不會拐彎”，也就是不會思考，對于高校錄取數量的增減、民辦高校和公辦高校的實力變化不會考慮，算法也隻是計算大概率事件。

杭州電子科技大學中國科教評價研究院高考咨詢與評價中心主任張裕晨博士認為，用人工智能填報志願，基礎依然是數據，但涉及數據往往不完整。填報志願不光是保證錄取就可以，要根據考生的職業發展進行規劃設計，要結合自身優勢和特點。大數據填報志願系統可作為填報輔助工具，隻能作參考；同時千萬不要簡單将志願填報委托給他人，家長和考生一定要花時間了解志願填報知識，參與志願填報過程。

志願填報已成流量生意

智能填報來勢有多猛？截至6月26日，升學在線平台同時提供了AI大數據智能填志願和專家幫你填志願兩個服務項目，前者作為智能填報志願以300元的價格賣出了10539件，後者作為人工志願填報服務以3980元的價格賣出了593份服務。人工填報與智能填報在數量上相差懸殊。

而另一款以免費高考志願助手名義出道的誇克APP，幾年下來已實現驚人的12億次安裝，平台上涵蓋了海量高考資訊，成為免費智能志願填報的領頭羊。

“我們企業并不靠人工填報志願生存。”武漢升學在線有限公司董事長邵隆表示，即使是智能填報志願也不是他們發展的重點，他們主要做打通高校與高中的鍊接，向全國22個省5000所高中輸送高校信息，包括志願填報手冊、生涯指導課等都是免費的，已經覆蓋全國1500萬高中生，每年為800萬高三考生提供高招服務，今年免費贈送志願填報手冊近500萬冊，印刷成本就過千萬。邵隆透露：“對高中是免費的，盈利點主要在高校，今年營收目标是1億元。”

“一看就懂，也不必請人填志願了。”黃陂六中校長熊普俊感慨，每年該校高三學生人手一冊志願填報手冊，參考往年的投檔位次即可填報，而冊子學生都是免費領取的。

“别人是賣産品，我們主要賣流量，也就是靠渠道掙錢。”邵隆介紹，2014年武漢升學在線有限公司成立後，2017年便在新三闆挂牌。從收入看是小公司，從平台看是大公司。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打造好高中渠道，将高中作為大學的“廣告場”，而大學又是企業的“廣告場”，後者是他們下一個努力的目标。

湖北育路通教育咨詢有限公司至今已舉辦了21屆高招咨詢會，直接将考生和家長引到現場與高校對接，線下流量生意20年不衰。

“高招指南每年印刷30萬冊，全部免費發到湖北考生手中。”6月26日，在武漢華夏理工學院舉行的第21屆湖北高招咨詢會上，該公司的董事長黃江平一邊拍視頻一邊介紹，高招咨詢會舉辦21年至少服務500萬人次，一直是讓家長和考生免費入場，還贈送報考指南、免費志願填報輔導講座，幾乎貼錢維護渠道，盈利點同樣在高校。

今年高招期間，他們将在省内組織35場高招咨詢會，覆蓋17萬考生，占全省高考生的近一半。龐大的線下流量也吸引了海量客戶，今年營收将直奔3000萬元。

【編輯：丁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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