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剛
劉半農(1891年——1934年)先生是中國近現代著名的文學家、語言學家和教育家,于1891年出生在江蘇江陰一個清貧的知識分子家庭,自幼聰慧過人,擁有出衆的語言天賦。
他跟魯迅、胡适、陳獨秀、李大钊、錢玄同、沈尹默、周作人等人,都是100年前學貫中西的大學者,也是“新文化運動”的主将,還是《新青年》雜志的編輯,他們一起用新文學、新思想、新觀念提倡民主與科學,讓知識分子和廣大青年受到科學思想的洗禮,有力地推動了新文化的繁榮。
後來,在翻譯國外作品的時候,為了更好、更快捷地傳播信息,他特意發明了漢字——她,專供中國女性使用。沒想到這個字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麻煩,導緻他被中國女性整整痛罵了三年,在那三年裡,他甚至受到了人身安全的威脅。
這件事有怎樣的前因後果?我們一起去撥開那段曆史。
劉半農是在20歲參加工作的,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小學教師,業餘時間還跟朋友合作編輯了一本《江陰雜志》,初步接觸了文學。
1912年3月,劉半農跟弟弟劉天華來到上海謀生,應聘到“開明劇社”當編輯。一年後又跳槽到“中華書局”任編譯員。在做編譯員的日子,他勤奮寫作和認真翻譯,發表了40多篇小說和翻譯作品,開始在文壇嶄露頭角,受到許多同行的關注。
1917年春,他在《新青年》上發表了《我之文學改良觀》,這篇文章對文學革命從形式到内容都提出了深刻的見解。正是這篇文章讓他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伯樂,這個伯樂就是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先生。
蔡元培看到《我之文學改良觀》後非常激動,對作者大加贊賞,當下決定破格把劉半農聘為北大預科國文教授。
在大衆的印象裡,文人和知識分子都應該是溫文爾雅的形象,身上有那種“真名士自風流”的氣質。
實際上,劉半農的真性情不僅有溫文爾雅的一面,還有嫉惡如仇的一面,通常表現在他喜歡參與到各種“罵戰”中。
20歲剛參加工作那陣,劉半農突發奇想,打算編撰一本“罵人精粹”的書。
為了收集到地道的罵人話,他在報紙上刊登了一則啟事,向全國各地的老百姓征集罵人的方言,提供多的人會适當獎勵。
這下可好,人們看到啟事後,形形色色的人紛紛湧向劉半農的家,以學生最多,連鄰省浙江的許多學生也趕來了,天南海北的人都有。
人群剛踏入劉家,就用當地的方言對劉半農“破口大罵”,劉半農将他們罵人的話記錄下來,事後還向他們道謝,分批送他們離去。
語言學大師趙元任先生知道此事後,覺得很有趣,也登門拜訪劉半農。趙元任雖然是天津人,但由于工作需要,他精通河北、山東、湖南、四川、安徽等多地的方言,兩人見面後,趙元任用各地方言輪番“羞辱”劉半農,劉半農不但不生氣,反而很高興。就這樣,一個趙元任就讓劉半農采集了許多資料。
後來,好友周作人聽到劉半農要編書,專門趕到劉家用紹興話把劉半農問候了好久,并樂此不疲,逗得兩人哈哈大笑。
周作人又給劉半農支招:章太炎先生可是大學問家,就連罵人也是字字珠玑,句句用典,你何不去向他讨教?
編書心切的劉半農沒有任何猶豫,第二天早上就登門拜訪了章太炎。章太炎不僅用古語進行“雅罵”,還用口語直接冷嘲熱諷,每句罵人的話裡把曆朝曆代的典故信手拈來。每“罵”一句,章太炎都要問劉半農聽懂了沒有,若沒有聽懂,他會耐心地講解。就這樣,章太炎從早上把劉半農一直罵到了下午,劉半農聽得如癡如醉,感歎自己學到了許多知識。
劉半農不僅被别人“罵”,他也喜歡參與到一些“罵戰”中,通常以筆代嘴。在他所參與的“罵戰”裡,最有名的一次無疑發生在1918春。
1918年3月,好友錢玄同化名“王敬軒”,在《新青年》上發表了《文學革命的反響》一文,為了讓這篇文章取得更好地傳播效果,劉半農随後以記者的身份,發表了長文《答王敬軒》,對錢玄同文章裡的觀點逐一反駁。
二人一唱一和,以罵仗的形式吸引了許多人,尤其是青年學子購買和閱讀雜志,對“新文化運動”的推進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
當然,跟以上“羞辱”比起來,劉半農被罵得最慘的一次,無疑是他創造了“她”字後帶來的,這一次,他整整被罵了三年。
1920年春,劉半農開啟了5年留學歐洲的征途。他第一站選擇了英國倫敦大學院,入駐語音實驗室。一年後,他轉入法國巴黎大學,攻讀實驗語音學,一直學到1925年,最終獲得法國國家文學博士學位,成為第一位獲得此榮譽的中國人。
在歐洲學習期間,劉半農看到英語名著裡指代第三人稱時,男性用he,女性用she,簡潔明了,僅僅看到這兩個單詞,就立馬能明白性别。
而國内的白話文在此時剛剛興起,第三人稱不論男女,甚至其他事物,一律用“他”代指,這樣常常會引起混亂。
搞翻譯工作的劉半農面對單詞she,遇到了一個不算小的麻煩,當把外文翻譯成中文,she的翻譯很尴尬,有時被翻譯成“他女”,有時被譯作“那女的”,當一篇文章或一個段落裡出現多個“他女”、“那女的”,就會造成閱讀障礙,顯得不倫不類。
實際上,魯迅先生和周作人先生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們在寫文章時,經常借用“吳方言”裡的“伊”來指代第三人稱的女性,但這樣做還是感到别扭,因為“伊”在古漢語裡可以是代詞,也可以是語氣助詞,既能代人也能代物,幾乎無所不代,讀者看後也容易造成混亂。
劉半農随即決定,漢語裡必須像英文一樣,有一個專門來指代第三人稱女性的字。
劉半農從漢字裡多次甄選後,最終發現,“她”字非常适合做第三人稱女性的代稱,他又提出用“它”來指代動物,由此,“他”、“她”、“它”三個字分别指代男性、女性和動物,漢語裡的第三人稱才有了根本的區别。
很快,劉半農把他、她、它用在了自己的文章中,成為當時文化界轟動一時的大新聞。在他使用“她”字的詩文裡,最著名的一篇無疑是他在1920年9月創作的現代詩《教我如何不想她》。此時,他身在倫敦,遠離祖國,思念親人,又發現了“她”字的好處,就創作了這首詩。
劉半農發現并使用“她”字,本是一件好事,沒想到遭到了廣大女性,以及封建保守勢力的激烈反對,他們給出了兩點理由進行反駁,甚至無端辱罵劉半農。
其一,“新文化運動”倡導男女平等,劉半農作為“新文化運動”的主将之一,卻另造“她”字強加在女性頭上,這分明是對女性的不尊重。
其二,“他”字是老祖宗發明創造的,為何男性可以繼續享用老祖宗的東西,而女性卻隻能退讓,另做打算,這種做法是對女性的無視和歧視。
随着民間的不滿聲越來越高漲,在當時影響力很大的《婦女共鳴》雜志也站出來讨伐劉半農:我們雜志始終拒絕使用劉半農所創的“她”字,這個字的構造去掉了“人”字旁,如果使用這個字是不把女性當人,這是對女性人格的公然侮辱。
一些保守勢力的男性,甚至揚言要收拾劉半農,替廣大女性出一口氣。
劉半農也沒有想到,“她”字竟然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大的麻煩,自他“發明”這個字以後,對他的罵聲整整伴随了三年,在這三年裡,他甚至不敢随便上街,生怕被那些反對者認出,當場對他進行辱罵和攻擊。
頂住壓力的劉半農最終還是勝利了,他任北京大學國文系教授和北大研究所國學門導師期間,建立了語音樂律實驗室,成為中國實驗語音學的奠基人。他創造的“她”字,給現代漢語帶來的便利,已經無法用具體數字來衡量。
魯迅對劉半農評價道:劉半農極具創造精神,他對“她”字的創造,是新文化打了一次“大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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