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想，幸好那時愛過小武。
那是莫莫最好的年紀，二十歲，擡起頭看一眼太陽都會明媚地笑起來。她的眼睛總是在發亮，臉頰時刻都是滾燙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愛小武。
莫莫記得小武會帶她去吃的冰激淩，那是一家小小的冰激淩鋪子，裡面賣雪白的奶味甜筒。這家的冰激淩和别處不同，特别綿密，奶油的味道也特别純正，慢慢地化開在嘴巴裡，暈開了，就是一種香草特有的馥郁。他們總是買一支，莫莫握在手裡，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在夏日耀眼的太陽下，把整支冰激淩都吃得精光。莫莫總是不小心在嘴角留下一點兒冰激淩，小武就笑着用舌尖舔掉，她的整張臉，就變得粉撲撲的，和粉色的天空一樣，布滿豔麗的雲霞。
吃完冰激淩，他們就會散着步走到海邊去，海浪是很平靜的，卷着沙灘上一顆顆明亮的沙礫，一點點退下去，又一點點再漫上來。莫莫和小武會牽着手，安靜地坐一下午，直到太陽沉進大海的最深處。莫莫把頭靠在小武單薄的肩膀上，她的眼睛裡還有着剛才四射的日光，也有小武的倒影。“我愛你，小武。”莫莫輕聲地說，“我們再去買一支冰激淩吃吧。”她的心裡都是甜蜜，一定要再用一隻冰激淩，才能均衡這香草奶油一般的柔情。
可是時間不會一直固定在某一刻。
他們一起度過了整個夏天後，莫莫還是要離開小武了。海濱的季節是很奇怪的，沒有秋天，夏日一結束，海風在每天一早都猛烈地從海的深處刮過來，吹得每個人都搖搖欲墜。小武的媽媽給莫莫打電話，那個優雅的女人平靜地說，我們小武，是要出國讀書的，你不要耽誤他。
莫莫對小武說：“再陪我吃最後一支冰激淩吧。不然就太冷了。”他們還是手牽着手，冰激淩也和以前一樣，奶油又甜又綿軟，咬一口下去，就好像夏天又回來了一樣。小武說：“莫莫你的手怎麼這麼冷，是不是不能吃冰激淩了呢？”莫莫慘淡地笑了一笑，她繼續舔着那支甜筒，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說：“怎麼不能吃，就讓我們吃完這最後一支冰激淩吧。”這個夏天已經過去了，莫莫知道，她也可以不愛小武了。就忘了他，忘了他們親吻時候的難分難舍，忘了他們一起走過的每一條小路，忘了他們頭抵頭一起看的那部電影，忘了小武說，莫莫我愛你。莫莫想，這一點兒也不難。失去了自己，小武也還會找到下一個和她一樣可愛的姑娘，甚至比她還可愛。
莫莫對着大海說，我愛過他了。
第二個夏天來的時候，莫莫又去吃了一支冰激淩，依然是雪白的，咬一口依然會不由自主地眯上眼睛，甜到心裡去。莫莫獨自舉着甜筒，高高地對着陽光，看那支甜筒一點點融化，帶走的，是去年夏天剩下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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