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流蘇

攝影｜流蘇

暮秋，漫步小區裡，紅的楓葉，黃的銀杏，紫葉的美人梅，綠色的地柏冬青，挂起串串橘黃色小燈籠的栾樹兒，還有那黃栌紅栌和變成灰白色的柳葉，枚枚秋葉如春花，五彩缤紛，絢爛至極。舉目四望，處處仿若鋪上了一層五光十色的毛絨地毯，濃彩重墨的抽象圖案，令人賞心悅目。男女老幼彳亍其間，一不留神就成了畫中人，景中詩。

這天然的色調，似流淌的韻腳，令人迷戀；這層疊的彩葉，又似跳動的音符，使人陶醉——天然的景緻，宛若莫奈筆下的光影色彩，令人驚歎沉迷。

樓宇之間的那些小小綠化帶，也都各領風騷。高大的樹木或低矮的灌木叢，葉兒濃稠或葉片稀疏，純色漸進色或雜糅色，層林盡染，五彩斑斓，像一幅幅靓麗的油畫，讓人目不暇接，喜不自禁。

自然界的花草樹木，老去的樣子很搶眼、好震撼。大氣又從容，優雅又霸氣，浩浩蕩蕩，鋪天蓋地，不是春花勝春光！

人也是自然之子。縱使華發滿頭，皺紋滿臉，自然老去的容顔，優雅地透露出一股從容的氣韻，得體又端莊，美麗又灑脫，遠勝于為抵觸老去而人為采用的各種醫美手段。君不見，那些銀幕上、現實中，比比皆是的一張張整齊劃一的“網紅”醫美之臉，皺紋是倏忽不見了，蘋果肌也有了，眼袋亦扯平了，但長期腫脹的臉兒卻也僵硬到令人恐懼。缺失自身本應有的靈動表情，自身難受不說，他人看着都尴尬。

俗話說，人間有味是清歡。世間最有味道的東西，莫過于原汁原味。同樣，人間最美好的東西，莫過于自然天成。而人生最美的狀态，莫過于健康、自然、得體。當你懂得了順應自然，進而接受自然、欣賞自然、享受自然，這樣的人生，就沒有白活一遭，這樣的心智，也才算是一個人真正成熟的标志。

前不久，在第12屆北京國際電影節頒獎典禮上，當最佳女主角、84歲的吳彥姝和67歲的奚美娟手牽手走紅毯時，我們才徹底明白什麼叫作刻在骨子裡的優雅。禁不住輕聲贊歎：自然老去真美啊！

接受自然老去，需要一個過程。記得，在自己四十多歲的年紀裡，曾對早生華發一度很神經質，與白發總是一副不共戴天的架勢。每每照鏡自覽，發現一根白發，很是深惡痛絕，就像發現死對頭一樣，總要來一場“斬草除根”的“閃電行動”——對鏡搜索，一層層地毯式的“掃蕩”，滿世界找尋白發，一經發現目标，立馬像打了雞血似的鬥志昂揚，直接用修理眉毛的小夾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猛然發力，一下子連根拔除，那叫一個“心狠手辣、穩準狠”。待幹脆利落痛下殺手、毫不猶豫地鏟除“異己分子”後，如釋重負般地長舒一口氣。爾後的時日裡，繼續展開持久戰，依舊如法炮制，循環往複。掩目捕雀地以為，拔除白發是“金蟬脫殼，一勞永逸”的，其實，白發若“螃蟹蛻皮，層層不斷”矣。君不見，随着年輪的增長，那白發如雨後春筍般“蹭蹭”地往外冒，很快就“占山為王”，不多時日，頭蓋骨就活脫脫變成一座“雪山”啦。每個過來人，也許都曾經曆過類似我這種自己戲弄自己、瞎折騰的囧事吧，總想着與歲月抗争，與時間抗衡，與衰老較勁。

不想老去，是大多數人不敢坦然面對自己的問題，表面上看，是“眼不見心不煩”的自我欺騙小遊戲，實質上是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那道坎，自己不願意接受慢慢變老的現實而已。拔除白發或染成黑發，并不能阻止人們老去的進程，相反，若長此以往，必将變成“光頭強”無疑，或是埋下緻癌潛在風險的可能。此話非危言聳聽，亦非天方夜譚，而是有前車之鑒。人之所以無休止地上演這出掩耳盜鈴的悲喜劇，說白了，是強迫自己在服用一味心理安慰劑罷了。

其實，這些都與外人無關。你怎樣，外人無視，更無感。就像外人怎樣，你也無視無感一樣的道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任何人都無法感同身受，自己的人生隻有自己去體會、去過活、去埋單。經曆了，才會悟出真理，進而朝着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一步步邁進。

現如今，步入花甲之年的我，早已不再糾結白發幾許的芝麻事，更不會為了所謂的顯得年輕美麗再去染發。而是順其自然，坦坦然然地面對日漸增多的白發，且“金盆洗手”，改邪歸正，不再動自己一根毛發，開啟徹底不燙也不染的模式，欣然接受自己開始變老的事實。每逢遇到熟人或友人，面對其驚訝的表情和善意的勸說，老妪總是一笑而過，最多調侃道，“奶奶灰，更時尚哦！”

不染發，是為了自身身體健康；不燙發，還能省下些許銀兩，多去買些花花草草；不在“頭等大事”上折騰自己、做無用功，更是為了将富裕的時間拿去與大自然親密約會。

人生在世，就是一個邊走邊成長邊衰老的過程。成熟，來自歲月的浸洇，來自世事的磨砺。就像四季，缺少哪一個季節，都不完美。少年的懵懂，青年的激進，中年的迷惘，老年的豁達，成就了一個人相對完整的一生體驗。

自然老去，像秋天一樣，或斑駁陸離，或滄桑凋零，隻要風骨在，依舊笑春風；隻要童心存，就會永葆青春不老。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俗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做一個秀外慧中，内外兼修的人，健康的活着，陽光的美着，萬事大吉！畢竟“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所以，活在當下，随遇而安，樂活每天是王道。

人生在世，自然而然，是一個多麼美的過程；順其自然，是一種多麼好的體驗。水到渠成，是一件多麼妙的遇見。

青菜蘿蔔，各有所愛。那些喜歡染發的，并不一定是拒絕變老的行為，隻是個人的一種生活愛好選擇而已。染不染發、使用不使用醫美手段人為變美，那是各自的審美标準和生活習慣不同罷了，沒有好壞之分，更無高低貴賤之别。大千世界，原本就是形形色色、千奇百态的，百人千性，不一而是，不足為奇。誰的地盤誰做主。

此時，小區裡那一排排銀杏樹，俨然一個不安分的黃毛丫頭，頂着一頭青黃雜糅的另類毛發，依然在倔強地扮嫩，固執地拒絕衰老，在風中搔首弄姿地嘚瑟着。想必無需幾日，在北風肆無忌憚地強吻下，便會立馬繳械投降——身披黃金甲、迎風舞翩跹，然後赤裸着身軀昂首向天，接受冬天最後的檢閱。

自然界是世間最誠實的，冬天來了，萬物蕭條。

四季是天地間最信守承諾的，春來草自青，秋來草枯黃。

春華秋實，不止變了顔色，還換了人間。不是麼——春花嬌豔，秋葉絢爛；春光明媚，秋光潋滟；春色滿園，秋色漫天；春景新奇，秋景古樸；春意盎然，秋意融融；春潮似海，秋潮如水；春韻濃稠，秋韻淡雅；春天唯美，秋日浪漫……秋天獨具韻味的美，任由倉颉在世，也造不出與之相匹配的字詞來形容。我隻能用眼睛捕捉它的樣子——

清晨，氤氲的霧氣，像一層纏繞的白紗，虛無缥缈，夢幻迷離。

午後，流動的光影，似經年的老電影，光怪陸離，眉眼溫熱。

傍晚，夕陽的餘晖，若顔料潑入群山畫軸後濺起的一幅油畫，自然天成，美輪美奂。

入夜，月華的光暈，如躍進星河龍門的魚兒抖落下的片片鱗甲，閃閃爍爍，直逼人的眼眸。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自然界是人類永恒的導師。願你我，在枯萎裡尋找新生的秘密，在凋零裡感悟美的無盡意趣，在最後一片落葉凋零前，等候冰雪消融帶來的春之聲。

願在餘下的歲月裡，插花聞香，也提筆寫意，邊走邊唱，不停止生長。

願在倏忽的光陰中，保持善良，向陽而生，如梅花淩寒傲霜，遍野生香。

若得一日三餐、二人四季、五味享用、六根清淨，心無挂礙，浪漫便布滿了生活的犄角旮旯。

花屬于春，葉屬于夏，斑斓是秋，荒蕪成冬。竊以為，人的出生都是意外與偶然。而且，每個平凡人，都是限量版。

祈願世間的我們，且行且珍惜，任何時候，學做一個人，活成人間草木，春綠夏繁秋黃冬枯，一生都随心而活，一世都随性而過。

像秋天一樣，自然老去。

壹點号流蘇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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