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關于西藏的旅行攻略裡，阿裡大環線被默認為難度最大、風景最美的一條自駕線路。選擇這條線路的遊客大多不是第一次進藏，即使是最“小白”的遊客，也對長時間行車和可能的高原反應做好了充足準備，但計劃還是沒趕上變化。8月7日，阿裡地區普蘭縣在常規核酸檢測中，發現4名外來旅遊人員新冠病毒核酸檢測陽性，在此之前，西藏已連續920天無新增确診或疑似病例。8月11日起，阿裡地區全域實行靜态管理，暫定實施3天，大環線上的自駕遊客們進入了他們的靜默時間。

到西藏去

張帆（化名）一行8月7日晚抵達普蘭縣巴嘎鄉，與她同行的有閨蜜朱甯（化名）和另兩位旅伴，開車的小夥子來自嘉峪關，是張帆去年在新疆旅遊時認識的包車司機。6月29日，他們從浙江甯波老家自駕出發，沿着318國道一路向西，途經安徽、湖北、重慶、四川，在成都稍作休整後，包車走318川藏線進藏。

7月21日，張帆正式進入西藏，路過金沙江大橋時，她拍了視頻，朱紅色的牌坊上“金沙江大橋”幾個字金光燦燦，下方寫着“西藏歡迎您”，橋底，金沙江水奔騰向南，背景音樂是烏蘭托娅那首脍炙人口的《我要去西藏》。

金沙江大橋。圖源：《甘孜日報》社

與張帆一行人相比，卡卡（化名）在路上的時間更久。這個西安姑娘5月24日和朋友們開着房車出發，走過甘肅、甯夏、新疆，最終目的地是西藏。按照計劃，8月5日，包括卡卡在内的6人4車離開了他們在新疆的最後一站葉城，沿着219國道南行進藏。這條荒涼而漫長的新藏線，是進入西藏的第三條公路，平均4500米的海拔、零下9℃的年平均氣溫及沿途的大山、達坂（即山口）、冰河讓人心馳神往，也望而卻步。

卡卡是個有冒險精神的人，她的社交平台個人簡介裡寫着“女司機去旅行，一直在路上”，内容也全是她的自駕旅行見聞。房車駕駛座前方永遠架着手機，她喜歡一邊開車一邊介紹沿途風光。自從開上了新藏線，高德導航裡的女聲會經常冒出一句話，“今天走過了所有彎路，從此人生盡是坦途”，她在視頻裡有點兒自嘲地笑，“明天還是彎路”。每天更新的視頻，記錄了她沿途翻越的奇台達坂、紅土達坂、松西達坂，還有别稱“死人溝”的泉水檢查站。

同一時間，川藏線上的張帆也在更新着她的旅行日記——然烏湖、波密、墨脫、布達拉宮、日喀則、珠峰大本營……盡管8月7日，關于“普蘭疫情”的消息已經開始流傳，張帆仍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她在甯波也經曆過疫情，在她的記憶裡，做核酸、劃分三區，短暫的管控後，一切會重返正軌。

靜默時間

8月8日早上8點，事情變得棘手起來。張帆和朱甯去前台退房，被告知“不能走了，邊防站出不去了”。據公開資料，普蘭縣地處中國、印度、尼泊爾三國交界處，是西藏的邊境縣之一，計劃前往普蘭縣的遊客，需提前辦理邊防證。

一個小時後，張帆收到了日喀則市疫情防控辦的短信，“您有涉疫場所暴露史，請在收到短信後立即向當地社區或疫情辦報備并配合做三天兩次核酸檢測”。她這才意識到，問題有點嚴重。仿佛要跟她的心情相呼應，8日一整天巴嘎鄉冷雨綿綿，實時溫度不到10度。上午9點，她裹着羽絨服和同伴去巴嘎鄉崗沙村的黨群活動中心排隊做核酸檢測，一直等到了下午3點才做完，“我們的一個同伴凍得拉肚子了”。

張帆收到的短信。受訪者供圖

截至8月10日2時，阿裡地區累計完成核酸檢測17萬餘人次，發現新冠病毒無症狀感染者11例。當天中午，卡卡和4位同伴抵達了阿裡地區日土縣，另有一人一車臨時停在了縣城外。他們不打算在日土縣過夜，計劃等下午到縣政府政務服務大廳換了邊防證就繼續趕路。

普蘭縣疫情的消息他們早已收到，“普蘭縣距離日土縣還有400多公裡的距離，開車要6個多小時”，雖然隐隐有些擔憂，卡卡還是沒有改變行程，因為按照規定，他們必須要換邊防證了。

進入日土縣城後，卡卡和同伴按要求做了核酸檢測，收到通知下午4點半到政務大廳換邊防證。“結果還沒等到4點半，縣城就封了。”卡卡說，沒過多久，她刷到了阿裡地區全域将實行靜态管理的消息，在日土縣外短暫停留的那一人一車，也進不來了。

當天下午，阿裡地區應對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發布公告，阿裡地區全域實行靜态管理，倡導廣大群衆、遊客非必要不流動。公告自2022年8月11日起實施，暫定實施3天。

别無他法，卡卡他們把車停在縣政府門口的停車場上，争分奪秒地去附近補充物資，但發現商店大都關了。她盤點了一下存貨——純淨水兩箱、啤酒一箱、泡面兩袋、餡餅兩袋，冰箱裡還有一些雞蛋和火腿腸，物資撐個幾天不是問題，比較難辦的是，數據顯示房車的水箱存量隻剩39%了。

同日，已經在普蘭縣酒店“靜默”了三天的張帆處境有些尴尬——前兩天的核酸檢測結果一直沒有出來，還有另一重現實困境是物價。“一個普通的三床房，招待所标準吧，600元一晚；水餃、蛋炒飯30元起步，早餐一個饅頭一碗稀飯，20元打底。”知道暑假是旺季，景區價格上浮很正常，張帆覺得也還能接受，“但是一動不動住在這裡，不知道要多久，就是另一回事了”。

11日中午，阿裡地區全域靜态管理的第一天，他們五個人，去酒店餐廳打了兩個菜——一個番茄炒蛋，一個土豆紅燒肉，還有三碗米飯，總共133塊錢。“這是我們這幾天的大餐了！”好在前幾天在日喀則的時候，朱甯算着日子叫家裡人寄的蝦幹、紫菜到了。他們泡了一點蝦幹紫菜湯，熟悉的家鄉味兒眼下也成了“海鮮大餐”。

133元的“豪華午餐”。受訪者供圖

像這樣“苦中作樂”的時候還有不少。“房間的背後面是岡仁波齊神山，前面是納木那尼峰，一邊是瑪旁雍措，一邊是鬼湖拉昂錯，風景是好得不得了。”張帆對酒店的地理位置很滿意，那些出現在旅遊攻略裡的打卡點如今就在她腳下，這之中最有名的應該是神山岡仁波齊，張帆說，那是“世界的中心”。一天晚上9點多，太陽還沒有落山，餘晖灑在遠處的雪山峰頂，朱甯和同行的旅伴在酒店外的空地上，伴着李曉傑的《好姑娘》跳起了舞，夕陽将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張帆在一旁喝彩，“可以可以”。

張帆等人在普蘭縣的酒店地理位置。受訪者供圖

重啟旅程

8月10日，阿裡地區應對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領導小組召開阿裡地區2022年疫情防控工作第3次新聞發布會。據當地統計，截至8月10日，阿裡地區有遊客2690人，其中區外遊客1779人。阿裡地區旅遊系統嚴格按照防疫工作有關部署，做好疫情防控工作的同時，加強遊客情緒疏導、人員分流、後勤保障、信息發布等工作，妥善安置滞留遊客。

用張帆的話說，阿裡地區全域靜态管理後，酒店樓下的餐廳成了“臨時的新聞發布現場”，滞留的遊客們會三三兩兩坐在餐廳，戴着口罩，彼此交流着最新打探來的“小道消息”。11日下午，大家拉了一個微信群，叫“岡仁波齊回家群”，到了夜裡，群裡忽然有消息說，好多人在巴嘎鄉政府裡面等着拿紙質核酸報告。

12日淩晨1點多，毫無睡意的張帆等人也去了鄉政府，大家穿着羽絨服、沖鋒衣，在夜色裡排着隊。直到淩晨4點半，他們拿到了3次核酸檢測的報告，回到酒店連夜收拾行李，離開了普蘭縣。

12日一早，張帆一行離開普蘭縣。受訪者供圖

這一天，卡卡一行人的用水問題也得到了緩解。日土縣的警車帶路，把他們帶到了縣城老廣場的一處停車點，“有水有衛生間，還給提供了一些電話号碼，可以購買生活物資。今天當地旅遊執法人員還給我們送了一些吃的和水。留在縣城外的旅伴，也有工作人員去給他做了核酸，送了東西。”加上12日，他們已經進行了三次核酸檢測，最後一次結果尚未出，卡卡估計，理想情況下，13日核酸檢測報告出來後，或許能夠換了邊防證離開。

卡卡和同伴打來了水。受訪者供圖

12日晚上8點多，張帆一行人還在趕路，“路上挺順利的，過關卡的時候查了證件和核酸，就通過了。”他們的目的地是改則縣，大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能進縣城，就找酒店入住，“如果實在不讓進，我們就找個合适的地方搭個帳篷，或者睡在車裡，反正幹糧和水都有。”

在張帆和卡卡看來，這次經曆更像是漫長旅途中的一次中場休息，盡管不盡如人意，也并不後悔走這一遭，“随遇而安吧”，她們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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