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擁抱
作者 | 張崇利
今日興緻進書場, 再把真人真事講。
這是五十年代初, 平安縣的木子莊。
這個村莊不太大, 依山傍水好風光。
村南有條小河水, 自西向東靜靜淌。
幾片樹葉落下來, 掉進河水無聲響。
平時這裡很寂靜, 可是今天不一樣。
周邊各村人聚集, 河邊廣場人聲嚷。
老漢叼着長煙袋, 抽得煙鍋吱吱響。
老婆拄着木拐棍, 不時四處去張望。
姑娘小夥奔向前, 臉上顯出驚悚樣。
小孩跑前又跑後, 大人空裡來回逛。
前天發來一布告, 公審槍斃李大倉。
大倉今年正十八, 家就住在木子莊。
從小娘倆過日子, 炕無草席囤無糧。
無奈沿街去乞讨, 肚中饑渴面色黃。
日子一天挨一天, 大倉個兒天天長。
待他長到八歲時, 讨飯路過北山岡。
看到一片地瓜地, 秧子足有三尺長。
心想一定結上瓜, 何不扒個嘗一嘗。
今天讨飯沒吃飽, 母親在家躺病床。
環顧四周沒見人, 大倉掀開地瓜秧。
兩手扒開沙土地, 露出地瓜四指長。
大的足有盅口粗, 皮兒紅紅鮮又亮。
咯吱嘴裡咬一口, 肚裡頓時很舒暢。
急忙又扒三四墩, 八個小瓜放進筐。
掖掖秧子蓋蓋土, 爬上大路走得慌。
心裡吓的怦怦跳, 雙手捂着讨飯筐。
急急匆匆回到家, 把筐放在炕沿上。
母親擡頭看了看, 輕聲責備李大倉。
以後不要偷東西, 免得讓人說短長。
大倉輕輕點點頭, 表示今後不這樣。
大倉點起爛柴禾, 把瓜燒得焦又黃。
香味撲鼻流哈喇, 雙手捧給母親娘。
母親用嘴吹吹灰, 津津有味吃得香。
大倉看着心高興, 不盡心中暗思量。
此事過去沒幾天, 大倉又到北山岡。
蹲下身子扒地瓜, 不多會兒就半筐。
挎着回家燒着吃, 母親也沒再阻擋。
大倉越偷越大膽, 後來又偷玉米棒。
這事大家都知曉, 背後嘀咕沒張揚。
秋去冬來雪花飄, 漫山遍野真荒涼。
大倉母子無積蓄, 三九嚴寒難抵擋。
隻得到處吃巧食, 總算活着沒死亡。
混了一天又一天, 年年光景不變樣。
隻是大倉成青年, 周圍鄉村去流浪。
家裡有活也不幹, 偷雞摸狗胡亂闖。
母親說他也不聽, 男兒長大不由娘。
幹脆啥也不去管, 稀裡糊塗混時光。
大倉越偷越大膽, 越偷越向大處想。
兔子不吃窩邊草, 他卻親情也不放。
四方鄉鄰生怨氣, 人人痛恨李大倉。
這天大倉集上走, 碰到姨夫和姨娘。
他們賣了一頭豬, 又籴上了二鬥糧。
大倉一見心高興, 笑容滿面叫姨娘。
我幫着你送到家, 推車我比姨夫壯。
姨娘臉上堆笑容, 誇獎大倉變了樣。
推着拉着到了家, 姨娘燒水做飯忙。
大倉背糧進了屋, 姨夫屋裡把錢藏。
大倉睜眼看得真, 當時也沒怎麼想。
家裡也沒什麼菜, 做碗雞蛋菠菜湯。
姨夫好意拿出酒, 伺候外甥李大倉。
大倉多日沒吃飽, 更沒把那燒酒嘗。
不管不顧喝幾盅, 直覺熱氣往上撞。
一陣一陣暈乎乎, 歪頭倒在炕頭上。
姨夫愧疚直搖頭, 說這孩子沒酒量。
姨娘嘴裡罵丈夫, 不該拿酒把他傷。
飯後姨夫刨地去, 姨娘院裡把線紡。
大倉一覺醒過來, 屋裡一片空蕩蕩。
想起姨夫放的錢, 急忙找出兜裡裝。
開門就想往外跑, 迎頭撞上二姨娘。
喊着大倉你别走, 捎個煎餅給你娘。
大倉急着要回家, 姨娘扯衣不肯放。
沒想衣服被扯破, 錢包一下掉地上。
姨娘看到自家錢, 心裡埋怨李大倉。
大倉彎腰撿錢包, 又想奪路向外闖。
姨娘彎腰抱住腿, 用盡全力不肯放。
好話說個千百遍, 哭着叫着求大倉。
這是我們血汗錢, 姨夫見了也不讓。
你若拿走這些錢, 姨娘我就遭禍殃。
恰好姨夫回到家, 一根镢柄肩上扛。
回家看到此情景, 頓覺一陣心裡涼。
掄起镢頭就想打, 大倉一躲沒打上。
順手奪過镢頭來, 打在腦門正上方。
姨夫嘴裡吐鮮血, 頭頂向外冒腦漿。
姨娘立即松開手, 哭天喊地淚汪汪。
大倉趁機跑回家, 直怪自己太魯莽。
事已至此悔恨遲, 沒敢告訴母親娘。
時間不到傍黑天, 公安就來把他綁。
大倉性質很惡劣, 判處死刑把命償。
并且召開公判會, 當場槍斃在會場。
到了中午十時正, 一隊車輛進會場。
車上走下一隊人, 肩上扛着刺刀槍。
兩名公安臉深沉, 雙手挎着李大倉。
大倉臉上無血色, 雙手背後繩子綁。
雙腳帶着鐵鍊子, 每走一步嘩啦響。
官員講了幾段話, 大倉擡頭把口張。
小聲提出一要求, 刑前要見母親娘。
母親早已在會場, 準備收屍把兒葬。
官員把他傳過來, 讓她見見李大倉。
母親兩腿顫巍巍, 身穿一件薄衣裳。
眼含淚水聲嗚咽, 瘦枯伶仃臉蠟黃。
踉踉跄跄走上前, 大倉叫了一聲娘。
娘的左手摟他腰, 右手搭上他肩膀。
兩人擁抱在一起, 多少話兒湧心上。
母親邊哭邊訴說, 句句敲打他心房。
當初你去偷地瓜, 是我因病躺在床。
饑餓難忍沒打你, 有時還把你贊揚。
沒想從此不收手, 越偷你心越猖狂。
後來我雖打罵你, 你像烈馬脫了缰。
偷吃偷錢還不算, 不該打人把命傷。
母親越說越氣憤, 揮手打兒幾巴掌。
大倉心中也窩火, 擡頭望望母親娘。
當初為啥不管我, 讓我變成這模樣。
今年我才十八歲, 還沒娶妻入洞房。
如今變成刀下鬼, 都是娘親不擔當。
狠心低頭一張口, 咬住娘的右乳房。
母親哎呀一聲叫, 大倉越是用力量。
公安急忙把他拉, 大倉咬住就不放。
幾經拉扯才分開, 母親一下倒地上。
胸前衣服全撕開, 血水淌在衣襟上。
大倉嘴上全是血, 歪歪斜斜直踉跄。
把他拖到河沙灘, 噗哧一聲槍聲響。
大倉一下趴在地, 兩腿一蹬見閻王。
公安列隊上車走, 人群四散各回莊。
好心鄰居來幫忙, 簡單就把大倉葬。
大倉母親回到家, 倒頭躺在土炕上。
無錢醫治傷口處, 乳房化膿血水淌。
又疼又餓又傷心, 不到七天就死亡。
又是鄰居可憐她, 草苫一卷下了葬。
半年光景還不到, 兩處家破又人亡。
至今有人提此事, 又怨兒郎又怨娘。
這真是:
大堤潰于螞蟻穴, 趾疾能使軀體喪。
規矩不成無方圓, 生兒不教父母泱。
莫以惡小而為之, 老少痛苦空悲傷。
惡因終将結惡果, 飯後茶餘細思量。
圖片/網絡
張崇利,臨朐縣辛寨鎮一退休教師,熱愛文學,曾作出《新農用雜字本》,整理民間經佛600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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