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地上，羊，随着牧鞭遊弋。就像一朵朵夢幻般的雲朵，來去匆匆。那麼，羊對于我們來說意味着什麼呢？當一盤美味的羊肉上桌，我們首先想到的是肉質鮮美，當我們面對一件羊毛衫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溫暖。而作為一隻羊，不僅要為人們貢獻美味的肉，溫暖的皮毛，同樣要經曆一隻羊所必須的生命曆程，就像一個人的人生一樣。

羊出生後所經曆的最為坎坷的生命曆程是轉場，轉場是決定羊的命運的轉折點。在春天的轉場的路上，一支浩浩蕩蕩的羊的隊伍，走在崎岖坎坷的道路上，去完成他們生命之旅的一個插曲，在這條充滿危險和挑戰的路上，他們迎接風暴的洗禮，迎接大自然法則的考驗和鍛打，在這條路上，溫順的羊從骨子裡表現出了一種原始而純真的堅強。他們走冰地，踩白雪，跨山嶺，噬霜雪，在七天左右甚至更長的時間裡，他們有的在路上分娩，有的在路上死亡，就像一場人類的拉力賽，最後留下來的都是體格過硬的羊。面對這樣的考驗，羊們坦然面對，就連赴死的叫聲也是一種與生命抗争的堅強。因此牧人對于羊是尊敬的，他們的鞭子隻在空中炸響，很少落在羊的身上。

如果說春天的轉場是一次滿懷希望的生存之旅，那麼秋天呢，那是一場羊的災難，它們短暫的一生将像浮雲一樣結束，它們之中首先遭到淘汰的是那些體格不健康，估計不能度過寒冬的羊，以及大部分的羊都将成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不具備宰殺條件的羊将被育肥。這些羊被關進一個僅可卧身的狹小空間，人們開始添加飼料，除了夏天儲藏的幹草，還要添加苞米等糧食，人們希望他快快長肥，這時候，羊不着急，人着急。人的眼裡總是有一種慈祥而貪婪的光芒，這些光芒的背後隐藏的潛台詞就是希望以最少的飼料育肥肉質最鮮美的羊。面對這樣的境遇，羊表現出了無知，叫聲還是那麼天真無邪，它們接受了這樣的待遇，并不以自己最後的晚餐而悲鳴，其實，純真的羊，從來就不懂得什麼是悲鳴。此時此刻，它們的命運被綁架和囚禁，就像一朵朵被暫時囚禁的雲朵，鑲嵌在大地的某個角落。

一個不争的事實是，羊的命運就是為人們貢獻肉食和皮毛。它的肉鮮美肥嫩，它的皮可制作成衣服禦寒保暖，人們為羊的降臨人間而津津樂道。“羊生不為罪過，人生不為挨餓。”這是一種自然法則。羊、人是一條生存鍊兩端不同的動物。所以人對于羊懷有一種尊敬，至少，是對于食物的一種尊敬。在草原上的牧民家做客，必定有最好的羊肉招待客人。客人落座氈房，不一會兒主人就會把一隻羊牽到氈房門口，在征得客人同意後，這隻羊很快就變成人們餐桌上的美食，清炖羊肉，烤羊肉，羊肉炒土豆，羊雜碎，一頓有關羊的全部美味會讓客人飽食滿足而歸。

烤羊肉的過程，不失為一種羊的涅槃的過程，穿成串的羊肉放在炭火的烤爐上，發出“嗤嗤”的尖叫，這是羊的肉體在痛苦地反抗，靈魂走在一條返鄉的路上，借助袅袅煙霧，升上天空……而烤全羊，更是在喜慶節日、招待貴賓的大慶大禮之時，羊在這個過程中所要經曆的生命曆程不亞于一場巨大的遷徙，這種遷徙最終使羊完成了自己在人間的使命，雖然殘忍，但羊毫無選擇的餘地，就像人，活在這個世上會面對各種各樣的死亡之路一樣，烤全羊是羊走向永生的道路之一。

制作烤全羊是一種近似殘酷的方式，但烤全羊的鮮美總是掩蓋了其制作過程本來的意義。烤制前，要精選1—2歲的綿羊剪去羊毛，然後給羊下瀉藥，排洩幹淨肚中的穢物，再将羊牽進一間有火爐的房子接受高溫炙烤，羊會喝下放有小茴香、大料、花椒等香料的鹹鹽水，如此反複，大約兩天左右，香料浸透全身，最後被宰殺剝皮後穿在一根大木棒上，再抹上用蛋黃、鹽水、姜、胡椒粉面粉等調制的糊汁，放入一個炙熱的馕坑，密封。在期待烤全羊出爐的時間裡，人們在馕坑拉長的煙塵中似乎能聽到羊的帶着奶味的叫聲，那是離世時的抗争，更是一種命運的無奈。我想，當金黃的烤全羊擺在放在一個手推車上來到人們面前的時候，肯定沒有人去細想這樣的問題——美味掩蓋了生命的實質，就像天空的雲朵逐漸飄遠。

翻閱有關資料發現，羊是非常溫順儒雅的生靈，它在文化中代表了美好和吉祥，象形文字中的“祥”和“美”字就把羊作為意義的代表，因此羊很早就被人類的先祖推崇和贊美。而關于一個“羊羔跪乳”的故事更是讓人心中珍藏許多美好。在新疆大地上，通常可以看到這樣的場面，一隻小羊跪哺，膝落地， 姿态如敬禮。羊羔一邊盡情閉目吮吸着母乳，一邊用跪地的方式感念母恩。而我們坐在餐桌前吃着美味的羊肉的時候呢？

羊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以一種純真呈現，它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清澈而透明，溫順的性格讓人想起某人，人們将某些性格溫和的人比着是一隻綿羊，這隻是對于人或者羊的一種調侃。其實羊的天真溫順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嬰兒，它的叫聲永遠充滿奶氣。羊就像上天派來的天使，它們用自己的溫順和純真消解了塵世的污垢，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即使面對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刃，它也表現出了極大的忍耐。幹幹淨淨地來到這個世界，幹幹淨淨地借助一把刀回到上帝身邊。

“我的身體躺倒，我聽見無數隻羊，在大地上咀嚼草根的聲音。”——離去的時刻，它将自己的血液深入大地，肉被人們煮進鍋裡，而它的靈魂，化作一朵輕飄飄的雲朵，就像一場夢，飛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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