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媳婦熬成婆

文/付金榮

寫下這個題目，我自已忍不住先笑起來，十年的媳婦終于熬成了婆！

我初嫁到富平山溝溝時，二十二歲。那時我剛從學校畢業，分配到銅川一所中專院校教學，深身上下透着一股學生氣與幼嫩氣。村裡的人除了我回家時圍了裡一層外一層地打量我，還真把我當成孩子了，說這媳婦看起來咋這麼小。 婆婆那時才四十來歲，喜歡冬天頭頂一綠帕帕，夏天戴一小白帽，是個土裡土氣的農村婦女。她對我回家不會做飯、不會燒菜一點也不在乎，早上我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隻是她那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以及鼓風機的嗚嗚聲在天剛剛麻麻亮時就已經開始響動了，搞得我怎麼也睡不着。我讓老公勸婆婆早晨的響動聲小一點，老公是個孝順的兒子，他一邊哄着我，一邊卻從不告訴婆婆我說的話。

在與婆婆朝夕相處的日子裡，我對她慢慢有所了解，她性情耿直、為人忠厚，喜愛說笑、不修邊幅。那時，她把我安排在家裡院落最深處的窯洞裡，說窯洞冬暖夏涼。我依了婆婆，從前院廈子房搬進了我一開始并不習慣住的窯洞。在窯洞裡，我看不到過往行人，陪着孩子，孩子睡覺我睡覺，孩子醒了我逗着玩，有點與世隔絕的感覺，很向往外邊的世界，總想跑出山溝溝，回到暄鬧的城市生活。由于孩子剛出生，我還沒有當媽媽的感覺，覺得自已各方面的行動受到了限制，眼淚總是不自覺地流下來。按如今的醫學名詞可能是患了産後抑郁症。婆婆勸我，月子裡不要哭，哭壞了會傷身體的。于是，我忍着落寞與孤獨，與婆婆相安于老家。婆婆一天四頓飯地精心伺候我，我盡情地享受着被婆婆照顧的滋味，熬到了孩子出月的那一天。

孩子滿月了，老公高興得從單位跑回老家接我回娘家，他為我買了新衣服，我激動得快要蹦起來。誰知道，紅色的毛衣外套扣子扣不上，新皮鞋窄得腳怎麼放也放不進去。一個月，婆婆把我養得白胖白胖的，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站都站不穩，我那時沒有感激而是沮喪。但是想到我如出籠的鳥兒終于要起飛了，我還是按耐不住自已的激動。最後，新衣服、新皮鞋放置在一邊，我三步并做二步地與老公抱着孩子離開了山溝溝，回到了日思夜想的遠在一百多公裡的父母身邊。哥嫂當時正在家裡蓋房子，孩子聽見吆喝聲，哭鬧個不停。在娘家住了不到半個月，在我的要求下，父親又把我送回到老公身邊。随後，娘家媽與婆婆輪流着幫我照管孩子達半年之久。一年以後，我自已開始學着做飯、做菜，而且做得像模像樣，凡是品嘗過我手藝的人都誇我做得好！

孩子七八個月時，我把孩子送到了我們學校的校辦托兒所，來回坐學校班車，從我住的地方到我們單位大約有四十多分鐘的路程。早上七點半坐車從城裡出發，下午再從郊區的學校坐回來。白天，孩子權全由托兒所阿姨帶管。那時的阿姨特别負責任，托兒所總共放了六個孩子，就我的孩子小，不會走路，兩個阿姨輪流抱着，精心照管着，讓我好生感動，以至于後來孩子上學了，我還忘不了那兩位阿姨，經常去看望他們。孩子一歲多時，個子長得飛快，小時候的棉衣基本上不能穿了，為了不給媽媽和婆婆添麻煩，我就讓朋友的媽媽給孩子做了棉上衣及棉背帶褲，髒了我自已拆洗。

老家有二畝田地，公公周末放假時，與婆婆一起耕種。每年除了種麥子，另外還有柿子樹和花椒樹需要施肥、除草、打藥。我本想把孩子送回老家，但考慮到婆婆一個人在家帶孩子不方便，就沒有強求。 孩子三歲之前，隻要放暑假，我與老公帶着孩子就坐車回老家，住在山溝溝裡，遠離城市的噪雜與喧鬧，過一種世外桃源的生活。山裡的核桃、杏、桃、柿子、蘋果應有俱有，新鮮又好吃。孩子在房前屋後跑來跑去，村裡的許多孩子都過來與他玩耍，覺得好惬意！我與村民們聊着天，感受他們的純樸與善良，被他們熏陶着，漸漸喜歡和熱愛上那片黃土地以及山溝溝的人們。

孩子四歲以後，婆婆随公公住進了鄉政府，漸漸地脫離了先前的土裡土氣，融入了城鎮生活，越來越向時尚靠攏。老公去南方開辟自已的事業，一年半載不回家一次。我一個人帶着孩子，成為他啟蒙教育的第一老師。在與孩子朝夕相伴的每一天，我漸漸體會到做母親的那份快樂與自豪，艱辛與不易！

孩子上初中後，我請長假幫老公打理生意，那時他已從南方積累了一定的創業經驗，到銅川發展廣告及食品行業。公公已退休，公婆他們就與我們住在了公司直到現在。随着年齡的增長，我對婆婆越來越理解，關系也越來越融洽。我一直順着她老人家的意思，她想幹啥就幹啥，從不攔着。我們在一起沒有紅過臉，吵過架，甚至連一句高聲說話都沒有。她逢人便說我的好。我也是母親，我知道天下母親都不容易，孝道才是第一位。多少年來，我們與公婆吃在一個鍋裡，住在一個院子裡，暢所欲言，談笑不斷，家裡時常洋溢着快樂的笑聲。公婆在公司忙前忙後，無論什麼時候，總能看到他們忙碌的身影，我心裡有時真的過意不去，但他們說，我們手腳還能動彈，能幹多少是多少吧。這樸實的話語溫暖着我，叫我打心眼裡感動。于是，隻要有閑暇時間，我就與老公開着車，帶着公婆或回老家、或去北京、甯夏、四川等地旅遊，讓他們遊覽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感受大自然的無限風光。我知道，在孩子面前，我要做出榜樣。孝敬老人，是理所當然的事，這将一代傳一代，成為美德。百善孝為先！其實，婆婆也是媽啊！在相處的一年又一年裡，她了解了我的為人，對我疼愛有加，從她的言談裡，我讀懂了她對我的那份關愛與關懷！同時，我也越來越了解婆婆的脾性，對她喜怒全寫在臉上的個性十分接納與包容。人老如小孩，哄着來才是硬道理！

前幾年，有一次婆婆不小心，從架子上摔下來把腰摔骨折了。在醫院住了半個月，我細心照顧她，随後又接到家裡精心照顧了一個多月，直到她康複。我每天變着花樣給婆婆做好吃的，報答她對我的好！ 如今，公婆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他們依然守着我們，在公司裡幹力所能及的閑活。婆婆還在公司裡騎着電動三輪車，帶公公來來往往，我與老公怎麼勸他們也不聽，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我經常給公婆買新衣服、好食品來孝敬他們，或做一頓美味佳肴來犒勞他們，除了這個，我真的不知還能為二老做些什麼。歲月，在他們的身上明顯地留下了印痕，他們的背漸漸地有些彎曲，而那時刻為兒女牽挂的的心卻越來越濃烈，它跨過歲月的門檻，在時光裡熠熠生輝！

前年，我的孩子大學畢業，去年結了婚，我當上了婆婆。在領兒媳婦回老家途經各家各戶時，許多村裡人不停地與我開着玩笑，說：會不會當婆婆啊？我笑着說：會不會都已經當上了！嬉笑聲中，我卻在長長地回味，我真的能當好婆婆嗎？ 十年的媳婦熬成婆，好慢長，又仿佛是一瞬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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