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月娥
小時候,一年到頭最愉快的時候莫過于過大年了,激動的小心髒時時蕩漾着快樂的音符。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末期,那時候,物質生活相對匮乏,但年味卻是極其濃厚的。
民間雖有“臘八臘八凍死寒鴉”的說法,但是一到臘八,臘八粥蒸騰的熱氣氤氲起來,一股股香氣飄逸在屋子裡,像我們這幫小孩子更是及早嗅到了年的濃烈氣味,心裡便格外暖和起來。
日曆飛快地一張張撕掉,到了臘月二十三小年這天,再窮苦的人家也要買些竈糖祭竈神,民間又有“官三民四船家五”的說法,就是說官家在臘月二十三,民家在臘月二十四,水上人家在臘月二十五舉行祭竈,但在我們這裡,一直沿襲着臘月二十三祭竈過小年。供奉竈糖的意思就是糊住竈王爺的嘴巴,以免去天庭亂說壞話,“臘月二十三,打發爺爺上了天”,晚上家家戶戶還要放鞭炮呢。
一過小年,大家便開始打掃家裡衛生。掃塵的這一天,全家忙忙碌碌,大人孩子齊上陣。首先把屋裡能搬出來的東西都搬出到院子裡,大到桌椅闆凳,小到鍋碗瓢盆,炕上的席子、油布、被褥,箱子上擺放的穿衣鏡,花瓶等,牆上的的舊年畫撕了去。伴随着“唰唰”聲,塵土應聲而落,屋頂完了,再拿小笤帚清掃地上的垃圾,旮旯裡盡可能去掏,生怕放過一個死角。每到這個時候,我們這一群孩子最是活躍的,總有意外的收獲,一個沙包,一個鐵環,一支鉛筆或者一塊橡皮,雖說找到時裹滿了灰塵,但失而複得的那種心情中夾雜着更多的是驚喜。每到這個時候,媽媽會笑罵我們毛手毛腳,多會兒丢了都不知道,馬大哈啊!打掃完以後就是擦玻璃,擦家具,玻璃明晃晃,家具一塵不染,然後把拿到院子裡的東西再歸置回去,還是仔細地一邊擦一邊擺放。這樣大刀闊斧地灑掃房間庭院,撣拂塵垢蛛網,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意義就是除掉一年的晦氣,願來年好運連連。
接下來女人們一邊掰着手指頭數着寥寥無幾的日子,一邊手腳麻利地忙碌着。拆洗被褥、蒸花饅頭、炸油糕、剪窗花、趕制新衣新鞋。我們這幫孩子裁剪好買來的紅紙,小點的孩子幫忙拿出平時練習毛筆字的硯台,主動磨墨,大點的孩子飽蘸筆墨有模有樣自己動手寫起了對聯,都是喜慶迎春接福之類的内容,這也是展示自己的一次機會,因為那時候我們上小學每天都要寫毛筆字的。每到這個時候我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都被哥哥姐姐推一邊去:“就你那字,拉倒吧。”哎!慚愧慚愧,至今字還是寫得那麼差勁。也有人拿了紅紙,到有學問的人家裡幫忙代寫,看着散發着墨香的毛筆字,感恩的話說着一籮筐。
我的父親買了把手推子,年底一定把自己和哥哥們的頭發理得齊齊整整;我們姊妹的頭發都是在自己家裡母親随便剪短了事。再後來,村裡有了理發的,大家都去理,人多的時候大家一邊排隊等候,一邊嗑着瓜子唠着家長裡短。
年前的集會是比較熱鬧紅火的,街上排滿了琳琅滿目的年貨,操着各種口音的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人們手裡攥着不多的錢,一家家比較着。瓜子、落花生、奶糖、粉條買好了,再買幾串鞭炮,幾個二踢腳,買幾張年畫,最後狠狠心買幾斤肉,興緻勃勃地回家。
回到家,竈火紅彤彤的火焰舔着鍋底,我的父親一手拿着鏟子,一手拿着炒鍋,忙得不可開交,間或叫着兒女們的名字:“拿蒜來,蔥花遞過來!”鍋碗瓢盆叮當響,一碗碗扣肉,一盆盆炸丸子,炸紅薯條軟滑滑,酥軟軟,哈一口氣,“哧溜”一聲送嘴裡,外酥裡嫩,迫不及待地咽下去:“真香,真香!”我的母親揮汗如雨剁着肉餡,那麼有節奏,簡直就是刀子和案闆的交響樂。
一切就緒,也就到了除夕了,人人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瞧瞧,街門上貼上大紅的對聯,門楣上是花紅紙,好似彩旗飄飄;明晃晃的窗戶玻璃貼上各種圖案的窗花,有“喜鵲登梅”“獅子滾繡球”“鴛鴦戲水”等;屋裡滿牆的新年畫熠熠生輝,有五谷豐登,年年有餘,胖娃娃之類;一盆子炸好的油糕預示來年生活層次更“糕(高)”;媽媽把做好的新衣新鞋整整齊齊放在炕頭;院子裡父親和哥哥們開始準備壘火爐,金字塔形狀,裡層塞着些木柴,外層是由煤塊一層層摞起來。除夕之夜,我們這兒稱“熬年年”,其實就是守歲,歡歡喜喜送走舊年迎接新年。吃了年夜飯,一家人坐在熱炕打打撲克,一向嚴厲的父親,此時也會放低姿态,和顔悅色起來,開開心心地給我們講幾個故事,八十年代後是看春晚。盡管大家都不急着睡覺,母親還是會早早把幾角的壓歲錢壓在我們的枕頭下。
也就打個盹的時間,大年初一就在鞭炮聲中來臨了。年長的哥哥會第一個開門,把二踢腳點燃,“啪啪”的聲響震耳欲聾,俗稱“開門炮”,預示來年“開門紅”,緊接着點燃院子裡的火爐,火爐燒得越旺,預示來年日子“紅紅火火”。母親把事先蒸好的花花饅頭、紅蠟燭和幾柱香拿出來,在竈王爺,财神爺,土地爺,門神爺等前都供一供。父親和哥哥們到祠堂供祖先。一切事畢,父母親準備一年中最豐盛的飯菜,鍋裡煮着白生生的餃子,都讓人垂涎欲滴啊!摸着圓滾滾的肚皮,打着響嗝,我們這些沒事幹的小孩子,穿上家做的新衣新鞋,左鄰右舍跑一圈,顯擺顯擺;給爺爺奶奶嬸子大娘們拜個年;放放鞭炮,心兒随着鞭炮聲能飛上天去!
正月裡,有條件的村裡會請來戲班子唱大戲,老一輩戲迷們場場不落,一邊談論着戲文,一邊對各個演員品頭論足,那個花旦唱腔好,那個武生功法好等等,叫好聲一浪高過一浪。我們小孩子是不懂的,在場子裡瘋跑着,打鬧着……
轉眼就是正月十五元宵節,我們那會兒是沒有元宵可吃的,見都沒見過,但紅火熱鬧真不少。村裡組織在操場等大場地擺九曲黃河陣,好多長短不一的木棍棍插在土裡固定住,然後用繩子連起來,九個萬字組成的循環燈陣,是民間祈福求财,祛邪去病的遊樂燈陣。傳說凡是正月十五繞黃河陣的人,來年通順沒病沒災,因此村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要去走一走呢。有雅興的人還會在晚上放幾盞天燈,在大家的歡呼雀躍中,天燈冉冉升起。村裡的組織的秧歌隊,穿着五顔六色的衣服,敲鑼打鼓出來表演,平時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這會兒化了妝,濃妝墨彩做起了演員,有模有樣,唱腔正,幽默诙諧,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更有甚者,踩高跷,扮起了《西遊記》師徒四人,衆人無不喝彩叫好。
小時候的年味,至今咀嚼起來還是别有一番風味呢,像一杯濃烈的酒,醉人;像一杯香甜的奶茶,可口;更像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沁人心脾……
魏月娥,山西省孝義市人,熱愛文學,喜歡寫作,閑暇用文字記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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