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暑假,我有意讓自己“失聯”了幾天。
提前聯系好雲南德欽亞貢村的向導和馬夫,我去梅裡雪山北坡作了一趟徒步旅行。因為山裡沒有信号,發電設備也不穩定,這麼一趟全程約50多公裡、耗時4-5天方能完成的行程帶給我一種與世隔絕的快樂。橫斷山脈足夠蠻橫粗莽,海拔爬升起伏大,途中還要翻越海拔5000米左右的垭口,線路本身有一定難度,對體能和毅力都是不小的考驗。路上經過竹林、坡均、坡将三處營地——你可以選擇搭帳篷,或者留宿在當地牧民提供的小木屋裡。
梅裡雪山 視覺中國 圖
與最近時興的“露營”不同的是,戶外徒步講究實用,别“裝”、莫“卷”。我們的生活物資全靠馬幫用騾馬辛苦運輸,非必要的負擔一概舍棄。連續幾個夜晚,萦繞在我耳畔的是滂沱的雨水、冰川融水彙成的河流演奏的交響曲,以及隔壁屋棚底下系在騾馬身上的鈴铛聲。雨季裡,土地總是泥濘潮濕,與我在路上邂逅的兩支戶外隊伍不得不把帳篷搭在了木屋裡。
每天晚上不到九點,我就鑽進睡袋休息,清晨鳥雀啁啾将一日喚醒,作息分外規律。不必刷手機的時候,我思考聯想到的卻是《中國國家地理》雜志主編單之薔說過的一段話:何謂人生的意義,何謂幸福?此時那些在華屋軟榻上歇息的人,比露宿在雪山冰川旁的人活得幸福和有意義嗎?那時我正睡在坡均營地溫暖的小木屋裡,幾乎頭枕水晶宮般的奶日頂卡冰川。“坡均”藏語的意思恰是“神仙居住的谷底”。我所思索的答案,不言自明。
盡管單位時間總量并不會增加,我卻能感受到在山裡的時光好像變慢了許多,我意識到自己終于有充裕的時間來親近奇妙的大自然了,思維也變得很活躍。
記錄徒步過程的不僅有照片、視頻,還有坐在篝火旁認真寫下的日記。除了最後一天下山趕路要一口氣走上近20公裡,每天的徒步時間大約都在5-7小時。徒步者或是在茂密的森林中穿梭,或是從獨木橋上經過湍急的河流,或是卯足精神沖頂藍天白雲下的垭口;在當地向導的協助下,你還能采摘到野草莓、野樹莓、松茸或其他可食用野生菌,見到難得一見的雪蓮花,幾乎可以觸摸到近在咫尺的冰川冰舌……這時候,身體的所有感知系統全部打開了!陽光、雨水、山澗的空氣、雪山深處的可愛生靈,以及世代生存于斯的牧民,都讓你有全新的認識和感動。
我也會在休息時與向導聊天。得知他們的“主業”仍是農牧和藥材采集,并不十分依賴旅遊業,因此沒有受到疫情太大的沖擊。“這可真幸運啊,”我感慨,“梅裡雪山就是最好的庇佑吧!這是世外桃源應有的樣子!”向導笑着說自己是“梅裡雪山的兒子”,他那無比爽朗的歌聲成了我在翻山越嶺時緩解疲勞的最好的慰藉。
“身體在地獄,眼睛在天堂,”總會有人略帶矯情地說,“我被徒步治愈了。”其實在我看來,治愈人的是突然“慢下來”的時光,“沉下去”品味人生旅途的心态。老舍先生曾說,“生活是種律動,須有光有影,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這變而不猛的曲折裡。”慢下來,才能感知這種律動,沉下去,方能沉浸體驗,囫囵吞棗哪能咀嚼品味人生的滋味?
讓時間變快的方法有很多,比如做做家務,收拾打掃屋子,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或者忙忙碌碌地投入到那些重複性的日常工作,人們總是在年終總結時搜腸刮肚、苦惱地回憶這一年到底做了些啥、取得了哪些成績、哪些收獲。“太忙”或“太盲”,時間都會從指縫中悄悄溜走。事實上,人生猶如彈簧,需要有張有弛——看似緊湊的、刺激的那部分内容倘若鋪展開來,會有很大的容量、也蘊藏巨大的能量;而看似松弛的部分可能平平無奇多為人生常态,光陰流逝也疾速非常,不知覺就走到了終點——人們總期望留下些刻骨銘心的回憶,可惜常抱怨未曾經曆蕩氣回腸。
一次徒步旅行,雖不至于對我的生命全局帶來多大影響,但确是近三年來,我主動求得的節奏變化。我的向導告訴我,山裡正在建設信号塔,村民們常常義務勞動幫助中國移動運送物資,要不了多久,這裡與外界“失聯”的狀況就将徹底改變。而我,顯然會懷念一些“不帶手機去旅行”“不帶相機去旅行”甚至“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日子——這不僅是一種主動尋求的節奏變化,也作為正在逝去曆史的一部分對照日新月異發展的“現代文明”而存在。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大概是美夢一場。真正想要給自己的身心放個假、充個電,讓時間變慢的方式,還有很多。你有更好的推薦嗎?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