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福建，紀昀勤政督學，認認真真地做好自己這份學政作。

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就巡遍了八閩的各個學府，紀昀作風嚴謹，待人寬厚，對做的好的和不足的學生分别進行獎勵和教育，糾正不正之風，穩定了東南地區的科舉考試的秩序。因為他在督學事業方面成績顯著，乾隆癸未遷升侍讀，乾隆甲申再次晉升左庶子。

紀曉岚

同年夏天，紀昀的父親紀容舒思兒心切，專程去福建看望他，給兒子談論起一樁兇殺案，以此教育紀昀要關心政事和做人的道理，不想父子倆的這次談話，竟成了父親對他最後的教誨，使紀昀終生銘記心中。

甲申夏天，紀容舒到達紀昀公署，聽說有一間房子鬧鬼，于是晚上便到那間房子中安歇，一整夜都安然無事。紀昀來勸誡，請不要以自己的軀體和鬼怪過不去。

紀容舒乘機教育紀昀：“儒者說沒有鬼，迂闊之論也，也是強詞。但是鬼畢竟害怕人。陰不勝陽。如果人遭到鬼的侵害，那一定是陽不能戰勝陰啊。陽氣之盛，不僅僅是依仗血氣之壯和性情之悍，人人都有一顆心，慈祥的為陽，慘毒的為陰；坦白的為陽，深險者為陰；公直的稱作陽，私曲的為陰。因此易象把陽稱作君子，陰稱作小人。假如立心正大光明，那麼他就會心存陽剛，即使遇到邪惡，也會戰勝他的，不會為鬼神所吓倒。你也讀了許許多多的書，曾見到史傳中有正人君子遭到鬼怪的襲擊嗎?”紀昀聽了老父親的話，銘記在心，至今仍記憶猶新。

紀容舒一生宦海浮沉，年紀輕輕就孤身一人遠赴雲南姚安府任職，後來回京，在吏部、刑部任職。到如今已年屆古稀，于是告老還鄉，頤養天年。他居住在京城，不但能安居樂業，而且還能全家團圓，但他又對曉岚的仕途十分惦念，他甚至認為，自己還不如離開京都為好。

臨歸故裡的前兩日，父子二人坐在一起細細品酒，容舒說；

“昀兒，我過兩天就要回老家了，回去之前，我還有一些話要囑咐你，以免你将來出什麼差錯，馬失前蹄，墜入深淵。”

“孩兒願聽父親的教誨。”

“今天我給你講講關于“文字獄’的事。之所以給你講這個，是因為你如今已是朝廷的士大夫，其職責主要是舞文弄墨，作詞吟詩，一且觸犯忌諱，重者頭坐牢，輕者也要被充軍流放。

就拿唐宋兩朝而言，著名的八大家當中的蘇東坡、柳宗元，都是在流放中度過一生的，一輩子受盡了颠沛流離之苦，尤其是蘇東坡被一貶再貶，最後被流放到蠻荒的海南島，饑病交加。可惜的是，被召誨時，死在了雷州半島上，這都是血的教訓啊！”

蘇東坡

紀的低着頭，聆聽着父親的話語，很受感動，他十分感慨的說；“父親教誨孩子謹記心中。”

紀容舒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稍稍放低了聲音說：

“其他的就不用再說，就隻說雍正朝吧，當時聖上可以說是最嚴厲。也最狠毒的君主了。在雍正皇帝剛即位那年，在他身旁有兩位大臣，也就是年羹堯和隆科多。他對這兩位大臣陽為寵信，陰為懷忌。假如對他們寵信倍至，勢必會使得他們肆行作威；一旦破敗，勢必遭受沉重打擊，因此當年的年，隆二獄，也就成為當時最大的刑獄了。

對于年羹堯，他的經曆你應該略知一二吧，傳說他弘毅多才，進入翰林為考官。康熙末年，被任命為四川巡撫，由于西陲兵事，而晉升總督，同時兼任陝西總督。當年西藏内亂，朝廷命令皇十四子胤禵為撫遠大将軍，經略軍務，年羹堯以總督身份佐理邊事，所以羹堯與胤禵私交甚厚。

年羹堯

胤禛即位後，立即召胤禵回京，而任命白延信代替他的職務。這樣，軍事糧饷及地方諸政均由年羹堯和白延信共同管理。原來胤禛暗疑羹堯有異志，認為羹堯在邊日久熟谙軍事，威望太重，卻不敢馬上解除他的職務，于是晉升年羹堯為三等公，以示羁縻。

後來青海爆發了羅蔔藏丹津叛亂，特授年羹堯為撫遠大将軍。次年，青海事平之後诏授年羹堯為一等公，封他的父親年遐齡為一等公，加太傅銜。這是何等榮耀，何等尊貴！但在雍正三年，雍正皇帝發現羹堯奏折内，把‘朝乾夕惕’，寫作‘夕惕朝乾’，并且字體潦草，于是雍正皇帝下旨，說‘羹堯非粗心辦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歸之于脹耳。……觀此，年羹堯自恃己功，顯露不臣之迹，其乖謬之處，斷非無心。着原本發還，令其明白回奏”。

雍正

此後不久，年勇堯便被調補杭州将軍，以解除他的兵權。恰巧此時山西巡撫伊都立參奏年羹堯擅自給鹽商引票、朝廷立即命今侍郎史贻直、高其佩前往審理，随後漢軍都統範時又彈劾年羹堯欺國貪婪五大罪狀，雍正皇帝馬上下旨：着羹堯時白回奏，尋下部議處。結果是年羹堯被罷任留爵，雍正皇帝卻認為年羹堯罪惡多端，即便立即正法亦不足洩憤，嚴旨斥之，而且懷疑尚書隆科多有意舞弊，削去隆科多太保銜。

此後朝廷裡就有人議論說羹堯狂妄自大，有悖逆心理，請聖上解京正法。年得旨回奏，到七月，追繳年羹堯被恩賞之物，奪将軍職，授予聞散章京，在杭州效力。

年羹堯上奏皇帝日：‘求主子饒了臣，臣年紀不老，留下這一個犬馬，慢慢地給主子效力。’但是又遭到其他大臣的彈劾，參奏年羹堯貪婪成性，心存驕橫，颠倒綱常，草菅民命，請求皇上處以重刑。

雍正

雍正皇帝下旨說：‘此奏乃在廷公論，而國家賞罰大事，必咨詢内外大臣。可令将軍督撫提鎮各抒己見入奏’。雍正皇帝這樣做是由于年羹堯位高權重，沒有充足的理由殺了他，恐不足以服天下之心。

當時，直隸總督李維均也參奏羹堯不忠不法，年羹堯上疏為自己開脫。經過部議朝廷認為李維均和年羹堯交結甚笃，他的這一做法明為參劾，實際上是在為年羹堯開脫，于是立即将李維均拿問。

年羹堯也在十月押解來京。經過議政大臣等題奏，定年羹堯大逆之罪五條、欺國之罪九條、僭越之罪十六條、專擅之罪六條、殘忍之罪四條、貪黩之罪十八條、侵蝕之罪十五條，共計九十二條款。

于是其父及兄弟子孫，叔伯之子，兄弟之子，十六歲以上皆斬；十五歲以下，及母女妻妾，并子之妻妾，全部發配給功臣為奴。當時年羹堯的父親年遐齡亦論死罪，由于大學士朱轼力争以子刑父，非法，才得以免去死刑。

年羹堯之兄年希堯，時任廣毅東巡撫，也被革職查辦了，這就是雍正皇帝的大功臣年羹堯的結果呀！……”

升父子倆談話至此，屋裡的空氣也逐漸沉悶凝重起來。紀昀理所當然知道本朝發生的這許多事件，但是從來沒有歸納得這麼完整、系統，更沒有從深層次想到雍正皇帝的“文字獄”和“借刀殺人”。

紀昀聽着父親的諄諄教誨，不由得膽戰諸心驚，起滿了雞皮疙瘩，确實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紀容舒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然後又接着講到：“想當年，年羹堯凱旋歸來，雍正皇帝親自郊迎，公卿大臣全都到廣甯門外跪接，那時我在刑部任職，當然也在跪伏之列。

紀曉岚

我偷偷地擡眼看到年羹堯和雍正皇帝并辔而行，百官跪伏道路兩旁，年羹堯策馬而過，竟不動容。王公有下馬緻意者，年羹堯也不過微微點一下頭罷了。在天子禦前，有時年羹堯也不盡臣禮，但雍正皇帝卻優容于他，不去和他計較。唉，誰又能想到年羹堯會得到如此的下場呀！”

曉岚聽着父親的叙述，不停地唏噓歎氣，紀容舒又接着意味深長地講到：“昀兒，我給你講這件事，是希望你能吸取這其中的教訓。年羹堯居功自傲，目無朝綱，不知卑躬自保，這才引來殺身之禍。孩兒，你要切記，在朝為官，你得勢時，特别是受到皇帝寵信時，人們都是捧你敬你，如果你失勢了，他們又都嫉妒你、诽謗你，也有的甚至落井下石，這就是官場，于官場不管官做多大，功有多高，為人一定要謙虛謹慎，處處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樣才行，這是為父仕宦多年的體會，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夠在晚年活着告老還鄉，你應該記住這經驗。’

雍正

紀昀恭敬地回答說：

“兒終生謹記父親大人的教海。”

紀容舒談興依然未減，他連着喝了幾口酒，夾了幾口菜，然後又接着講下去：

“我還要告訴你雍正皇帝處理的第二件案子，也就是隆科多的大獄。你也了解，隆科多是佟國維的兒子，佟國維是孝懿仁皇後的父親，雍正皇帝即位後，诏稱隆科多為舅舅。

康熙皇帝駕崩時，隆科多獨受顧命，因此雍正初年，隆科多極受寵任，和怡親王胤祥等同理大政，并下旨其父襲封一等公爵。其後又賞阿達哈哈番專職，授予吏部尚書，加太保。

但是隆科多恃功驕恣，多為不法，雍正皇帝為此而讨厭他。後來，他又包庇年羹堯，被削去太保銜，又由于他在吏部獨斷專行，又下旨奪去他的吏部尚書之職。

從此以後，雍正皇帝對他的事嚴加查問。雍正四年正月，刑部議奏隆科多驕橫不法，罪拟斬決，皇帝下旨：令其前往阿爾泰料理邊防事務。五年六月，隆科多私鈔玉牌事洩，雍正皇帝下旨命令順承郡王錫保審理。十月，錫保上疏隆科多所犯罪行有四十一款之多，刑部議決：罪案昭著，立即斬決，妻子入辛者庫為奴，财産入官。

然後上奏皇上，雍正皇帝召請諸王大臣谕日：‘隆科多所犯四十一項重罪，實應受誅。但正值皇考升遐之日，大臣承旨者，惟隆科多一人，今因罪誅戮，雖國法允當，但朕則有所不忍，可于暢春園外，造屋三間，永行禁锢。家産不必入官，妻子亦免入辛者庫，伊子嶽興阿革職查辦，玉柱發配黑龍江當差。’這樣，雍正皇帝所最忌恨的人，都一一被除掉。

當年，年羹堯暗地裡勾結王黨，和胤禟書信往來，誰料想被雍正皇帝發現，認為這足以亂國；佟舅協謀踐位，又敗其隐私，這一切都促使雍正皇帝痛下殺手，雍正二年，皇上谕河督齊勒爾說：‘近日隆科多、年羹堯大露作威福攬權勢光景，脹若不防微杜漸，此二臣将來必至不能保全。’唉，真可惜啊，年隆二人遭到皇帝的忌恨，而他們二人卻茫然無知，不知保全首領，這難道不是咎由自取嗎?這都是值得注意的。”

“是，父親所言極是，兒一定謹記在心。”紀的恭敬地對父親說道，然後又替父親斟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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