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大報告明确提出“加強憲法實施和監督，推進合憲性審查工作，維護憲法權威”。這是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首次引入“合憲性審查”的概念，為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下的合憲性審查制度，推進合憲性審查工作，提供了方針政策上的指引和強有力的政治保障。全國政協委員、中華全國律師協會副會長朱征夫2018年全國“兩會”的提案之一就是建議對收容教育制度進行合憲性審查。

今年1月2日，朱征夫收到了來自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的提案答複函，答複函中告知他，通過調研論證，各有關方面對廢止收容教育制度已經形成共識，啟動廢止工作的時機已經成熟。為了深入貫徹全面依法治國精神，我們建議有關方面适時提出相關議案，廢止收容教育制度。

對于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的這份答複函，朱征夫在接受紅星新聞采訪時連說兩次“滿意”。去年準備這份提案的時候他就“充滿信心”，如今的答複更讓他覺得，“現在看來十九大提出的合憲性審查不是一句空話，已經到了具體實施程度了。”

作為法律工作者，朱征夫感慨這麼多年堅持呼籲“不容易”，也十分欣喜看到我國法治進程中這樣的變化和進步。

多次提案呼籲廢除收容教育制度

2003年，還是廣東省政協委員的朱征夫就提案廢除勞動教養制度。2013年11月，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廢止勞教制度。2014年，已經是全國政協委員的朱征夫首次在全國“兩會”上提出廢除收容教育制度的提案。

收容教育制度是制定于上世紀90年代初專門針對賣淫嫖娼行為的行政強制措施。被收容教育者,将面臨6個月到2年的“法律教育和道德教育、組織參加生産勞動以及進行性病檢查、治療”。

1991年第七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一次會議通過的《關于嚴禁賣淫嫖娼的決定》（下稱《決定》），其中第四條第二款規定：“對賣淫、嫖娼的，可以由公安機關會同有關部門強制集中進行法制教育、德育教育和生産勞動，使之改掉惡習。期限為6個月至2年，具體辦法由國務院規定。”

1993年9月，國務院根據《決定》第四條的授權，頒布《賣淫嫖娼人員收容教育辦法》（下稱《辦法》），規定收容教育由縣級公安機關決定執行，《辦法》由公安部負責解釋。

根據《立法法》規定，限制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和處罰，隻能制定法律，不能授權國務院制定行政法規。因此，朱征夫認為，全國人大《關于嚴禁賣淫嫖娼的決定》及其第四條對國務院的立法授權不符合《立法法》第八條、第九條的規定。國務院頒布的《賣淫嫖娼人員收容教育辦法》超越了立法法權限。同時，收容教育制度還與《行政處罰法》的規定相抵觸。

朱征夫認為，收容教育制度的繼續存在，與廢除勞動教養制度所體現的法律精神不符。他分别在2014年、2015年、2017年的全國“兩會”上建議廢除收容教育制度。

不少法律界的專家學者也提出了相關呼籲，2014年5月和6月，還先後有108名和40餘名法律學者、律師、公益人士聯名向全國人大常委會去信，建議廢除收容教育。原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研究室副主任郭道晖、北京大學法學教授張千帆、清華大學社會學教授郭于華等都在108人聯名信上署名。

“這也是我們法律人多年來的期盼”

2014年、2015年、2017年朱征夫的提案都是直接建議廢除收容教育制度。“從廢除的角度，提案委員會就把提案交給了公安部門來答複。”朱征夫告訴紅星新聞，公安部門的答複中表示，收容教育制度在維護社會秩序、防止性病蔓延，保持良好社會風氣方面是有它的貢獻和作用的，“所以公安部門是不太同意廢除的”。

“第一年是不太同意廢除；第二年回複說準備廢除，做了有關工作；第三年就沒啥消息了。所以去年我就從合憲性審查的角度來提。”朱征夫認為，合憲性審查可能更有利于早日廢除收容教育制度。

這一次，答複單位變成了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朱征夫提供給紅星新聞的答複函顯示，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于去年12月24日完成了對他的答複，朱征夫于今年1月2日正式收到了這份答複函。

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在答複函中告知朱征夫，收到提案後，我們會同有關部門開展了聯合調研，了解收容教育制度實施情況，召開座談會聽取相關單位和部分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和專家學者的意見，并書面征求了有關單位的意見。

總的看，收容教育制度實施多年來，在維護社會治安秩序、教育挽救賣淫嫖娼人員、遏制不良社會風氣蔓延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是，随着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和民主法治建設的深入推進，特别是2013年廢止勞動教養制度後，情況發生了很大變化。近年來，收容教育措施的運用逐年減少，收容教育人數明顯下降，有些地方已經停止執行。

通過調研論證，各有關方面對廢止收容教育制度已經形成共識，啟動廢止工作的時機已經成熟。為了深入貫徹全面依法治國精神，我們建議有關方面适時提出相關議案，廢止收容教育制度。

而答複函中的這段表述，也出現在了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關于2018年備案審查工作情況的報告當中。這份報告，在去年12月，提交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七次會議審議。

朱征夫對這份答複十分滿意。“我覺得十九大提出的合憲性審查現在看來不是一句空話，已經到了具體實施的程度了。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的備案審查室，目前已經在行使最核心的功能，我覺得非常的令人欣慰，這也是我們法律人多年來的期盼。”

“我期待的合憲性審查應該像一份判決書一樣”

此前，已經有一些地方停止運用收容教育制度。朱征夫說，“有些地方就是沒有收容的決定了，可能一年也沒。有的地方可能一年就幾起，或者一個市一年加起來就十幾起，相對來說收容教育在慢慢變少，慢慢地停止。”但他認為，收容教育雖然停止執行了，但制度還在，是随時都還可以執行的。所以隻要制度還在，就随時可能被繼續使用。

根據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的答複，朱征夫告訴紅星新聞，接下來相關有提議案權利的機構會提出議案，由全國人大表決通過，收容教育制度就将正式廢除。“沒什麼複雜（程序）了，因為前期複雜的工作法工委已經做了。”

朱征夫介紹，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備案審查工作室的人此前專門去到廣東召開了論證會。論證會邀請了公安、衛生廳、計生委、婦聯，衛生防疫部門等相關機構參加。

作為與會人員之一，朱征夫告訴紅星新聞：“當時參加座談會的部門就已經贊同廢除收容教育制度了，因為現在已經有了《治安管理處罰法》，再加上現在法制完善了，長時間限制人身自由的決定，還是要交由審判程序可能好一點。”

談到這麼多年堅持呼籲廢除收容教育制度，到如今該制度廢除在即。朱征夫感觸挺多，但最後化為了三個字，“不容易”。

“就是在各種場合不斷呼籲，大場合、小場合、私下場合，不斷地講為什麼應該廢除。私下場合也會有很多人問這方面的問題，就得慢慢解答，耐心解答。”

對于合憲性審查，作為法律人，朱征夫希望，在廢除某一個制度的時候，能夠從憲法的角度做一些分析，講明白為什麼要廢除。“我期待的合憲性審查應該像一份判決書一樣，把前因後果講清楚。”

紅星新聞全國兩會報道組記者 蔣伊晉

編輯 巫夢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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