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韓美林向世人奉獻了一件藝術傑作——《天書》。這是繼2008年首部《天書》出版之後的全新再版,是他對古文字的再記錄與創作。
韓美林堅持了近半個世紀的探索與創作,搜尋世界各地的文物遺存,甲骨、石刻、岩畫、古陶、青銅、磚銘、石鼓等,記錄下近萬個符号,通過對這些曆史文化符号進行臨摹、整理和創作,并将“天書”創造性地拓展至水墨、陶瓷、紫砂、印染、木雕、鐵藝等各個領域。
《天書》是一件書法作品,同時又是當代藝術的一件傑作。
「魔鬼般的精力」
藝術家馮遠先生曾這樣評價韓美林:在韓美林身上集中了一個藝術家幾乎全部的特征。他涉獵雕塑、繪畫、書法、陶瓷、設計和工藝(包括蠟染、木雕、陶藝)等多個藝術領域。其作品,高者如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的“航徽”,長者如78米的青銅雕塑《五雲九如》、76米的花崗岩雕《大舜耕田》,大者如9米×10米的巨幅之作《蘭山天書》,廣者如北京申奧标志、北京奧運“福娃”,小者如“十二生肖”郵票等,可謂:乾坤神奇造化,充滿天地之間。
在我看來,韓美林先生有魔鬼般的精力、鋼鐵般的毅力、神話般的創作力和泉湧般的藝術力。
韓美林先生已86歲高齡,他不“指導”、不“主持”、不“主編”、不“帶領”,也不是“顧問”,而是親力親為、嘔心瀝血、無間晝夜、一筆一畫、實刀實鑿,并時時創新。
「并非天降與神意」
考“天書”一詞,首見于《隋書·經籍志》載道家元始天尊之書:“凡八字,盡道體之奧,謂之天書。字方一丈,八角垂芒,光輝照耀,驚心炫目,雖諸天仙,不能省視。”而後,唐李白、王維、韓愈等在詩文中常出現“天書”二字。至于宋真宗時所謂“天書”,系“左右奸人,造為妄誕”。但韓美林先生繪寫的《天書》,則是借其“不能省視”即将上古至今,尚既不能讀其音,也不能解其意的,或文字、或符号、或書法、或繪畫、或象形、或圖案等,統稱其為“天書”。
本來,文字既是人類發展史上最偉大的一項發明,又是人類進入文明時代最重要的标志。中國初始的文字,書畫同源,是展現在岩石、古陶、甲骨、鐘鼎、石鼓、木牍、竹片、帛書上的,其文字、符号、圖像、書畫等,既不規範,也不被識讀,但它們實實在在地存在。因此,天書并非天降神意,确是遠古人們在現實生活中所創造的文化遺産。
《天書》收錄、複寫的文字、符号、畫像、圖案等,看完全書之後,愚有四個不解:一不解其符号讀音,二不解其畫符含義,三不解其書于何時,四不解其書者何人。然而,這确是客觀的存在,曆史的真實。人們予以冠名,稱其為“天書”,也還恰當。
「使中華文明史提前」
中華書局出版的《天書》,内有“三序、十論、一跋”,共十四篇文論,篇篇有創見,論論共賞析。贊美之詞,恢恢皇皇,餘為外行,何須贅言!
《天書》之前言及十四篇宏論,從考古學、人類學、文字學、文化學、書法學、繪畫學、結構學、藝術學、陶瓷學、工藝學、文物學、設計學等方面,進行論述,睿見叠出。但是,在上述十四篇宏論中,似乎沒有從曆史學視角進行闡釋或解讀的文章。餘不揣冒昧,鑽個縫隙,從史學角度,說點淺見,以冀研讨。
曆史學的旨趣在于,究天人、通古今,探讨人物、事件和典制等的曆史演進及其文化價值。“天書”的曆史文化價值,在此探讨,尋究其義。
第一,“天書”使中華文明史提前。中國境内有數以萬計的岩畫、甲骨、石刻、符号、畫圖等被陸續發現,分布在中原農耕區、西北草原區、東北森林區、西南高原區、島嶼海洋區等。其中一例是,1988年發現的雲南麗江地區金沙江中段虎跳峽萬人洞70多個分布點的彩繪岩畫,為至今已知時間最早、數量最多、價值最大的遠古岩畫。萬人洞遺址,海拔1681米,高出金沙江面約150米,洞穴長約40米,寬處約25米。專家采用高精度鈾系測年法,對上述彩繪岩畫測定:最早為舊石器時代晚期至新石器時代早期,距今13580年至8370年。這些岩畫由本地區狩獵或采集人所創作。岩畫多以描繪的技法、寫實的風格,表現了野牛、鹿、岩羊、山羊、野豬、麂、獐、猴、野馬、野驢、熊、虎等動物圖像,還有人物、弓箭、手印及抽象圖案等。岩畫顔色有紫紅色、紅色、橘紅色等,多為線條畫法,刻畫生動,繪作粗犷。金沙江岩畫是目前中國、東亞有絕對年代數據最早的岩畫。金沙江岩畫是中國遠古時期重要的文化遺産,具有國際性的重大考古、曆史、文物、文化與藝術之價值。 “天書”将中國有文字符号記載的曆史提前了一萬年。這使中華文明曆史,并列于古巴比倫、古埃及、古印度等,而當之無愧。緣此,又反證了天書的價值與意義。
上述提到的紫紅色、紅色、橘紅色岩畫,其相同顔料産自何時?近年,在華北桑幹河流域泥河灣盆地下馬碑遺址,我國乃至東亞約在4.1萬至3.9萬年前顔料加工的遺址被發現。這就表明,用顔料繪岩畫起始時間,遠比人們已有認知要早得多。另一例是賀蘭山東麓,在其南北長約250公裡的山口崖壁上,有數十個岩畫聚集點,已經發現并記錄的有2326組5681幅岩畫。
由上可見,“天書”收納的彩色岩畫的斷代,可以提到距今13580年。這比甲骨文的出現約早10000年。
「以個人之力傳播之最」
第二,《天書》是填補前人空白之作。甲骨文、石鼓文、鐘鼎文、簡牍文、泥印文、石刻文、磚銘文、陶文、刻符、蟲書、殳書、帛書等之集成,前已有之。但韓美林先生的《天書》是集遠古畫像符号大成之作,填補空白,前無古人。先是,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共集9353文、重1163文。成書于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的《康熙字典》,共收入47043個字首。《中華大字典》集48000多字;《漢語大字典》收錄54000多字,《中華字海》彙收85000多字。《天書》上冊收10886個字符,下冊收11408個字符,共22294個被遺棄、被忽視的字畫、符号。為此,韓美林先生收集了總數近10萬個“被遺棄”的字畫、符号。這些字符原本分散在荒原山野、隘口洞穴、懸崖峭壁、渺無人煙之處。韓美林先生是第一個看重它們,搜集它們,并書寫它們的開拓者、傳播者。《天書》開創了以個人之力,彙錄、複寫并傳播“天書”之最。
清《說文解字注·序》的作者王念孫評論其書的價值道:“蓋千七百年來無此作矣。”韓美林先生的《天書》則也是如此巨作。
第三,《天書》是專精神于壹之作。成功之人生與成功之藝術,必源自其成功之精神。這種精神,就是專壹。凡做成一件大事,必須集中精神,必須專注于壹。荀子認為,人之蔽,在于兩;人之成,在于壹。他說:“好書者衆矣,而倉颉獨傳者,壹也;好稼者衆矣,而後稷獨傳者,壹也;好樂者衆矣,而夔獨傳者,壹也;好義者衆矣,而舜獨傳者,壹也。”荀子又引羿精于射、造父精于禦的史例,反複論證一個道理,就是“自古及今,未嘗有兩而能精者也”。荀子強調做事情、做事業,不三心二意,要專注于一,才會成為大家、大師。韓美林先生以一人孤單綿薄之力,集四十年之功,專注于“天書”的收集、積累、探索、書寫、傳播,才有《天書》之碩果,創前代之所無。
「“出新”是旨趣與靈魂」
第四,“天書”之規貴守而藝貴創。規矩要守,藝術要創。紅燈停,綠燈行,這個規矩要守,否則交通就亂套了;藝忌同,要出新,這個原則定要守,否則世界渺無生機。這個道理,沒有人反對,做起來卻實在太難。《禮記·大學》說:“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寫字出新,繪畫出新,雕塑出新,陶藝出新,圖案出新,設計出新,文章出新,著書出新,皆皆出新,難以做到。如果說有做到者,韓美林先生算其一。
人們常講:守正出新。很多事情,挂着守正的幌子,實際上卻不出新。我說:出新守正。不出新的守正,是泥守、保守、固守、死守。清朝中期後諸帝,講求“持盈保泰”“率祖舊章”,就是不出新。
“出新”是韓美林先生的旨趣、靈魂和生命,《天書》即是一證。
總之,韓美林先生将星散四野、藏身僻壤,既無人識也無人讀的古代文字、符号、圖形、物象——“天書”,彙集起來,加以複寫,集中展示,印刷出版,公諸世人,傳給後人,引起關注,加以探索,傳承文化,從而推動和促進中國史前史的研究,追溯中華文明之源頭,業莫重焉,功莫大焉!
《天書》韓美林 著中華書局
欄目主編:顧學文 文字編輯:王一
來源:作者:閻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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