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鑼鼓铿锵,戲韻傳神
主持人:首先讓我們歡迎青年昆曲演員楊陽來到《四味毒叔》,先跟大家打個招呼吧。
楊陽:大家好,我是楊陽,江蘇省昆劇院的青年演員。
主持人:那其實剛剛我們有注意到一個小動作,就是您剛剛推門出去換衣服的時候,一個背手的動作,這是不是跟從小練習形成的肌肉記憶有一定的關系?
楊陽:我覺得可能是有的,因為從小學戲到現在已經二十幾年了,所以程式的動作已經完全的在我們的身體裡已經紮根記憶了。所以有時候,很多不經意間,會有一些這種程式的動作的這種流露出來,所以你們乍一看會覺得有一點與衆不同。
主持人:那比如說就是像這樣的動作,我知道跟一個踢腿的動作還是蠻類似的,可能是這樣形成肌肉記憶,那有沒有什麼其他的,就是比如說一看就知道是學過戲劇?
楊陽:我覺得學過戲劇的話,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的一站。因為我唱武生的,所以很多時候我出去,會有人覺得我當過兵,然後我也會開玩笑說,嗯,是當過兵,因為我在古代當過兵,演繹古代的士兵或者将軍。所以說學戲走路很會很挺拔,因為我們從小就要拉山膀,雲手,靠腿。所以你走出去這種氣質可能會跟你唱武生有關系。
主持人:那其實剛剛聽您說這麼多,就是能感覺到從小練功應該是很辛苦的一個過程,那比如說在這個過程當中有沒有說因為太苦太累了,别的小朋友都在玩的時候,你在練功壓腿,然後開嗓,想過放棄嗎?
楊陽:放棄倒沒有,因為我們班有将近49個人,所以大家都一樣,所以大家都一樣的時候,你就不覺得苦。如果是你一個人,比如說48個人都在休息,你一個人在練,你肯定會覺得很苦。
主持人:那會就是跟同學做比較嗎?
楊陽:這個肯定是有的。比如說有的人翻跟頭翻的好,有的人腿好,有的人腰好,所以,我覺得這種比較是一個良性的比較,都會有的。
主持人:那您最擅長的是哪方面?
楊陽:我最擅長的可能是我的腿好一點,因為我的腿好一點是有原因的,我的舅爺爺也是以前省戲校的老師,也是他把我帶到南京來學昆曲這個專業,所以他對我的腿要求比較高。當很多人就是我的同學有時候放空的時候,我覺得這個是比較慘的了。就是大家都在玩的時候,我一個人被他抓到排練場去壓腿,一條腿一個小時,夠頭1000下,就是拿腳尖夠頭頂,其實我的腿是很長的,我的腿以前我們的形體老師都叫我長腿羅漢,因為我的腿很長,在戲曲人規定來說,我的腿是比較長的,所以他要求我夠的位置,其實就是非常艱難的。有時候牆上那個腳後跟蹭的全是血。那我覺得是這方面的腿功的要求是比别人要更加的嚴格一些,所以比較痛苦一些。所以腿功到現在的話還是保持的還可以。
主持人:對于您就是當武生來說還是很有優勢的我覺得。
楊陽:因為腿對于武戲來說還是比較重要的。
二
傳統經典的青春,與時偕行的青春
主持人:那其實我們也知道昆曲到現在也有600多年的曆史,那它既要注重傳承,它也要注重創新,那我們也知道出了很多這樣的青春版的劇集,對吧?包括你主演的青春版的《顧炎武》,那你認為它跟傳統的相比做了哪些調整?
楊陽:我覺得青春版是老師教學生傳承的這兩個字是特别重要的。那我覺得在像《顧炎武》的青春版和我們那時候《1699桃花扇》還不太一樣,那它的主要是青春靓麗,漂亮。因為我們那時候畢業的話,戲還不夠成熟,才20多歲。20歲出頭,那我們戲還不夠成熟,那靠的是什麼?青春靓麗,那時候我們導演就說,比如說單雯是16歲,那李香君可能就是16歲,我們用一個當代的這個青春靓麗來還原古代的青春靓麗,那戲的情節也是非常的有改動,它講究的是每一場的戲劇的情節,它可能一場戲隻有10分鐘或者15分鐘,它不會說傳統戲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在我們20歲的時候是很難駕馭的,根本就駕馭不了。因為那時候還不夠成熟,其實一個演員來說成熟的話,應該是在45歲,是最成熟的。
主持人:為什麼?就是積累嗎?
楊陽:積累經驗,功和老師學到的身上的這些東西,到45歲是他一個最高的一個體力,還有體力。你如果到了60歲,你的體力肯定是下降的,但是你45歲是一個最黃金,對于演員來說是最黃金的年齡,那其實《顧炎武》跟它這個《桃花扇》的青春靓麗還是有點區别,它主要看是我們年輕人,比如說30多歲的年輕人在老師身上繼承到的什麼?學習到的什麼?紮不紮實。我覺得在《顧炎武》的這個青春版,主要看的是傳承。
主持人:那就是您剛剛說了這麼多,就是還是體驗了一個青春的感覺,那在演繹這個,比如說年紀輕的時候那有沒有什麼困難在這當中?
楊陽:有,就像我剛剛說的,可能演員到45歲才能知道什麼是生活。像我其實以前我們都很注重自己,不注重别人,不注重生活,當你注重生活的時候,你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酸甜苦辣。那這些感悟你才能運用到戲裡面,你去感悟這個人物,你在20多歲的時候,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生活。生活中發生了很多事情,或者是你怎麼去在乎别人,關注别人,因為觀察别人也就在豐富自己。
主持人:是。
楊陽:所以說,當你隻有積累的越多,你在演出人物的時候,你才能演出這個人物的厚重感,他的曆史感和他的沉澱感。
三
薪火相傳,創新引領
主持人:那我也聽說是您最近在跟您的老師柯軍學習這個《牧羊記·望鄉》,那我們也知道這是一個勸蘇武的這樣,勸降的一個經典的折子戲,那你對這個蘇武的這個人物是有個什麼樣的理解呢?
楊陽:《牧羊記·望鄉》是今年我要跟我老師傳承的一部分的計劃。那蘇武這個人物的話,其實在《牧羊記》裡邊的話,他已經是按照我們裡面的行當,他已經是帶慘的了,就是花白的這個髯口了。所以說他的那種而且身上穿的是那種蓑衣,那他已經不是那種很朝廷的那種衣服了。身上已經非常的貧困褴褛,所以在這樣的一個吃吃不飽,又非常絕望,不知道何年何月可以去回到他的這個漢朝。所以他的整個狀态精神狀态是非常不好的。那前面這種我們要去再去尋找他這種絕望感。餓、困、寒冷。那最後當李陵來勸降他的時候,他又是煥然出他另外的一個靈魂,他的那種堅貞不屈,他受漢朝三世厚恩,他甯可餓死,也不會吃你這個胡地的一粒米飯。所以說,他的這種人物的一種兩面性,就生活中一個人是非常痛苦的,非常絕望,非常頹廢的,他很多話隻能跟天說,我怎麼辦?但是到李陵來勸降他的時候,他又非常的意志堅定,非常的從容不迫的去面對,他的這種榮華富貴也好,他的内心的意志的這種堅定。所以,我覺得這個是非常非常難去演繹的。因為我們無法回到古代,無法經曆這種生死,無法經曆他的困惑和他的磨難,但是我們唯有演員的天賦就是感悟,用演員的敏感度去感受他,然後去體現他,然後去幫他說話,去呈現他的說的,劇作家也好,人物也好,都通過演員的,怎麼說,就是演員的這種自己的感悟吸收再去表達。
主持人:還是需要有一個靈氣在嗎?
楊陽:對,這個就是演員這種就是他的感受力。
主持人:那其實後來也看過您和您的老師柯軍,在蘇州博物館水上廊橋的那場素昆演出,那其實也挺震撼的,尤其是那個傘落到水中和那個紅绫甩開的時候,那個印象其實對于挺多觀衆來說都很深。可能我們也了解到就是這個傘是因為當天下雨是一個臨時加入的這樣一個元素,那你怎麼看待這個傘和這個紅绫這部戲當中的這樣一個意義?
楊陽:對,就像您剛才說的,我的老師他其實那天排練,他一直渴望下雨,但是我們所有人都說不可能下雨,因為天氣預報說是大太陽,所以,我的老師覺得應該要下雨。果然從上午還是大太陽到了我們兩點鐘演出,下雨了,然後蘇州昆劇院的我的一個師弟,他就拿了把傘就遞給我的老師,然後我的老師即興的撐着傘開始表演。您說的是那個紅的是大帶,我們是練功的時候會記系在身上的。那我先說大帶,那條紅的大帶,其實是以我們的一個傳承的一條臍帶,這條臍帶連接着骨和筋,連接着師傅和學生,連接着時空,也連接着我們戲曲的人物和我們所前輩的靈魂。它的寓意是很多很多的。所以我們在束縛在身上的時候,我們怎麼樣去往前走,就像現在的傳統,我們一輩子可能說我們幾十年一輩子都會學這個傳統,但你怎麼樣在傳統中突破,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主持人:可以把這個紅帶理解為責任嗎?
楊陽:嗯,可以。它可以是所有的東西。它可以就是說,您看到的這樣的戲劇,它不是一個傳統的《夜奔》的戲劇,它是一個先鋒的。那它的寓意就在于它給予很多人不同的思考,它不是一個标準答案,《夜奔》林沖它是一個标準答案,被逼梁山。那希望看完之後,每個人都得所思所想,因為它不是一個固定的答案。它不是告訴你12345678,而是它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加減乘除,很多很多答案,就是看到你的經驗和你的所思所想所看到的你對自己的問題,你對自己怎麼樣的一個溝通?那先鋒戲劇是在于這一點,它是一個需要你去感悟和思考的,那就包括傘也是,它沒有一個标準答案,你可以說它是來擋雨的,你可以說它是古人拿着一把傘出來,你也可以說它是一個盾牌,它擋住了這些落下來的雨水。那雨水可能也是某一種突破,但是它可能是擋、可能是抛、可能是飛揚、它可能是離開、也可能是告别、它可能是再望回路,已無回路,望未來它可能還有未來,它就是來路和去路,還有很多很多的思考在裡面。
主持人:所以先鋒戲劇跟傳統戲劇的差别是它充滿了無限可能嗎?
楊陽:是,因為我們昆曲的話,就是其實古人在創作的時候是有思考的,像《桃花扇》,《牡丹亭》。它其實這些代表都有古人的思考,對于當代的思考,對于時事的思考,對于人的思考,所以我們過來看的時候,但恰恰又變成了一個固體的思考。當我們再去看《牡丹亭》,可能就變成一個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一個愛情的感受,愛情的偉大。但是,我們現在做先鋒戲劇的話,就是說我們不僅僅可以這樣,我們還可以那樣,我們并不是說演了相關戲曲就把傳統戲劇破壞或者是我們不演了,依然是要去學習傳統戲劇,但先鋒戲劇就像我說的,演員不僅僅是技藝,而且還最後是要去思考它文化的内涵,對于生活的感受力,對于别人的感受力,要包羅萬象,你才能迸發出不一樣的能量。你如果很單一,你隻讀一本書,那你隻會一種表達,背書,你隻會背别人的書,那你就沒有你自己了。當你讀了很多很多書,你就會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我需要的,什麼是我不需要的,什麼是應該的,什麼是不應該的,不能到最後對與錯也沒有,應不應該也沒有。一定要形成你自己的觀念,這就是現在我們要去做的,我是這樣感覺到的。
主持人:是,那您覺得先鋒昆曲的這樣一個推廣,它對傳統昆曲的推廣會有幫助嗎?
楊陽:我覺得是肯定有的。就是說你在做這件事,那一定會産生一個蝴蝶效應、一個化學反應。你如果不做,那你肯定就是沒有任何東西,你做了,那無論成功和失敗都是有意義的。因為你不光為自己,你還有為後來人準備的一個借鑒,一個參考。那我覺得當我們傳統的戲曲人看到了這些先鋒戲曲人在做的事時,他一定也有所思考,那每一個人都去想一想,都去做一做,那我覺得我們就不是一個封閉的藝術。就像去年我們在上海參加全國的小劇場藝術節,有一個專家老師,他就說,昆曲為什麼是百戲之祖?甚至是百戲之母?這可能是一個比較大的一個榮譽。但是他說因為它是無限的實驗和創新的事物,它不可能說這個幾百年的昆曲就不會變動了,以後也不許動。那後人還有什麼發展呢?它肯定是充滿無限的勇氣,去實驗、去突破、去反複,它最後會形成一個那麼高的藝術,那麼極緻的藝術,那麼美的藝術,你們看到的是一個美的藝術,但是它背後的那些反複,有多少先人在裡邊的這種實驗,這種探索,我們是看不到的。那一個偉大的藝術,我相信它一定是這樣的,它并不是說我隻是這樣,我不能變。所以當然我還是那句話,我們在平時你還是得去壓腿,得去練功,得去唱。因為這是你的基本功的掌握,你還是要去學傳統戲。
四
武生傷痛在所難免 ,心中有夢雖苦猶樂
主持人:那其實相比剛出道的時候,您現在已經可以扛起一個大武生的戲了,并且也舉辦了很多的個人專場。那想起之前學戲的時候,跟現在的心境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楊陽:大武生倒不敢當,因為我們還畢竟年輕。真的就是說,還是要永遠有一個學習的狀态。因為我們還真的是積累地太少,好多好多名家老師他們所獲得的成就,我們現在還無法去比拟,隻能先去學習和吸收他們的經驗。就像我們好像是讀書的時候,你書讀得越少,你是越無知無畏的,當你讀得越多,你肯定會越謙虛。所以說我對于現在的感受,我覺得就像我現在學的這個行當,我的武功是不是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程度?那我的唱念是不是也達到了一定的程度?可能還沒有,可能還遠遠不夠。因為有太多太多好的前輩,所以說清楚地認知自己,是我這個年齡段需要去真正面對的。
主持人:就讓我想起了那句話,叫學無止境,一直在不停地去學習。
楊陽:對,其實我們在小時候都是從小老師就會告訴你學無止境,但是你很難去認真地理解。
主持人:對。
楊陽:因為那時候隻知道是一個概念,當你真的是知行合一去做的時候,去實踐的時候,往往有很多很多不一樣的感受。
主持人:還是要慢慢地體會,對吧?那其實說到這兒,也不得不提起您的老師柯軍,那這麼多年就是老師對您的一些提攜,或者是老師身上有哪些品質讓你覺得特别特别的珍貴?
楊陽:我從畢業排演我們那個《桃花扇》起,就是一直是我的恩師柯軍老師教我戲。有《沉江》、《夜奔》,還有《别母亂箭》、《雲陽法場》、紅樓夢裡的《胡判》,還有好多好多戲,太多太多戲。包括《顧炎武》,然後還有去年演的《湯顯祖》,都是我的老師傳承給我的。他對于我來說的話,就是我的一個方向和我的一個燈塔,指引着我往這個方面去努力。那我覺得老師身上,他最重要的一個品格就是說,他做事是非常非常認真的,非常非常全力以赴和義無反顧的,他做任何事情都是非常非常認真,非常非常的全身心投入。我覺得這個品質是我要去終身學習的。
主持人:是,我覺得現在越來越多年輕人很少能夠集中注意力在一件事情上。
楊陽:對,而且要把它做好。我的老師他非常有計劃,他每天工作也很忙,藝術成就到他這個程度,他還非常勤奮,每天寫日記,總結自己的一天,記錄自己的所思所想。
主持人:那您也會就是做這樣的總結嗎?
楊陽:我會,但我沒有像老師每天都堅持總結,我現在還停留在一個比較随性的狀态,比如說我今天想到了,那我就在筆記本寫下來。老師一直跟我說,你要有一個計劃,有一個每天要去做的,完成的計劃,打卡一樣的。我很認同老師的觀點,我也在超那個方向努力。其實演員的路越往後走,除了技藝的鍛煉,最重要的還是思想的開悟。這又牽扯到我們老師說的,你演戲演到後來,比别人好一點的就是文化,這恰恰是我們戲曲人從小就丢失的。因為我從小就是練功,技藝耗占了你将近90%的時間,那你的文化就丢失了。但你要想成為一個優秀的藝術工作者,你恰恰是需要文化的積澱和它的最後的爆發。
主持人:我能感受到你對老師的敬佩,也能感受到你們感情很好,我了解到拜師時是柯軍老師找到了你,表達了想收你為徒,那你當時為什麼還猶豫了呢?
楊陽:這跟我的自我有關系,那時候我們會覺得這個世界太燦爛了,這個世界太美麗了。戲曲太苦了,你每一天,天天都得練功,都得壓腿,都是都得承受這個痛苦。更重要的是你可能腳會傷,腰會扭,當你十幾年都在為次而努力,但最後你可能為了一個傷痛,你就把為之付出了所有心血的藝術生涯結束掉了。因為我身邊有這樣的人,當時的我就會産生懷疑。那時就會想為什麼我的青春用在一個我一不經意間就會結束掉的戲曲上。就像你說的工資待遇很差,那時的我很難想象以後怎麼樣去養活自己,養活一個家庭。那時的我更不知道對于昆曲的責任,對于生活的義務和生活要去尋找的态度是什麼。所以,那時候就開始迷茫,迷茫之後呢,就要做出抉擇留下還是離開。我很猶豫、彷徨。所以,那時候我老師想收我做徒弟,我就是覺得我自己都沒有想清楚,我不能給老師一個答複,因為這樣對不起我自己,也對不起老師。如果我答應他,過兩天又走了,那他豈不是會更傷心。那我覺得還缺少一個做人的道理,我甯可真實的告訴他,我還沒準備好,我還需要考慮,我還需要時間。我也不能沒想好随便就答應他了,第二天反悔我就走了。那我覺得可能我欺騙他,他會更生氣。而且那樣做有違做人和生活的本質。
主持人:那後來就是答應了,是因為覺得還是很喜歡這個行業是嗎?
楊陽:是,我後來想了很久,最終我要的是什麼?我從小生改武生,我為什麼要改?因為即使小生在于昆曲裡面是一個相對來說是發展比較重要的行當。那武戲或者别的行當,可能會相對來說沒有那麼的重視。我那時候的原理就是說我愛,我愛這個武戲,我想成為比如說史可法,我想成為比如說楊再興,我想成為林沖,我無怨無悔,哪怕它将來可能會遇到很多不好的時候,可能我唱不了,但是我唱過了,我對我的人生有交代了。所以,當我回望初心,我覺得還是要唱下去。哪怕我将來扭傷了,我唱不了了,我改行了。但是我站在這個舞台上曾經唱過,我對我自己有個交代。那更重要的一點,多少人渴望找一個好的老師學習,找不到,我恰恰有這樣的福氣,我應該要珍惜,我應該要好好的繼續下去。所以,我就繼續下去了。
五
苦心天不負,有志事竟成
主持人:那我也聽說就是您自導自演了國内首部的昆曲題材電影《甯武》,而且還是以這個非常新穎的網絡衆籌的這樣的方式發起的,那你怎麼想到就是會做一部這樣的電影呢?
楊陽:又到了我剛剛說的那個就是年輕時候隻關注自己,最後你不知道你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我的有一個學弟,他也是唱武生的,他因為做一個非常高難度的技巧,摔傷了,然後躺了一年,每天要打吊瓶,動都不能動。跟你如此親近的人發生了這樣的事,讓我很受刺激的,也重新讓我審視武行這個職業。因為我是武行裡的一份子,可能全國有無數的武戲演員都是這樣,那此時我能做什麼?我能做什麼?所以,我就想我一定要去表達,我一定要去想我能夠做什麼?所以,我就用你剛說的方式,用電影的方式,因為電影的傳播是最廣泛的,電影的方式也是最簡潔的,每個人都有手機,打開馬上就能看到。影像傳播不像看戲劇看劇場演出會有局限。因為隻有更多社會上的人來參與,來關心演員,這個行業才會得到關注。所以當那麼多人苦練,但最後因為傷痛可能他唱不了戲了,可能改行了,可能做幕後了。那有誰去關心他們?所以我就用這個方式去拍武生演員受傷之後對于理想的破滅内心的這種痛苦。我也會為我想,為我想也是為他人想,我有一天肯定也會這樣,有很多人也都會這樣。那怎麼樣去讓他們好一點,那我想可能是用電影的方式得到外界的一些關注。因為像韓國有很多好的電影,可能像《素媛》這些好的電影上映之後,政府可能都會關心,就是老百姓也都會關心,社會都會關心。所以,我想我的理想是,有一天我的電影能夠給大家看到武戲演員的不容易,大家去關心受傷後的武戲演員,甚至可以建立一些受傷武戲演員藝術基金。他們的理想一輩子都為了這個武戲,心都給了這個戲,但他可能有一天不注意他就受傷了,他可能就殘廢了。那有沒有人去關心這個行業?我覺得如果把這部分受傷群體照顧好讓他們心裡感到溫暖,我們的武戲的整體氛圍也會越來越好。武戲的發展會越來越好,因為大家沒有後顧之憂,隻有往前沖,做更好的貢獻。所以,我就是想通過網絡産生一些影響力來做這個事情。就是把我的一些我個人的想法和我個人的關心都放在裡邊。
主持人: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希望大衆能都關注戲曲演員,給他們多一點關心和鼓勵,那我也聽說您最近在做一部新戲是吧?能跟我們分享一下。
楊陽:從去年就有這個想法,那我在想我們人永遠會有永恒的一些話題,永恒的話題無非就是說有親情,有愛情,有社會責任,有理想,所以我想做的戲是關于一對父子,還是帝王家的父子,當然可能有很多很多電影,很多很多的戲劇都去做過這這個大的主題。那我用我的一個視角去做,用一個可能别人沒有注意到的視角去做,而且以昆曲的形式來表現。
主持人:發生在哪一個朝代呢?
楊陽:發生在漢朝。
主持人:漢朝,就是具體可以透露嗎?
楊陽:暫時先保留,因為我現在跟你說的這些可能還不是我最終的想法,因為在你創作的時候,你可能一天就會變一個樣子,會湧出很多想法,還要在很多很多想法裡面去選擇,選擇完了再反複推倒再建立再推倒。這個過程很像《霸王别姬》裡面說的不瘋魔不成活,因為你不能做到極緻的話,你的戲劇就會對自己來說是平庸的,對自己來說是無法交代的。
主持人:那先保持神秘感,到時候再跟大家分享。
楊陽:到時候我做出來的時候,你們再來采訪。
主持人:好的,那其實您作為這個昆曲的,也算是傳承人,那你怎麼看待就是下一代的這個昆曲的傳承。
楊陽:我覺得昆曲的傳承的話,就像我們這一代舉例來說。第一,就還是要紮紮實實的學老師身上的戲,因為你隻要學的多了,積累多了,你才有自己的化學反應。你如果隻會一個戲,你就隻會這兩招。你如果會10個戲、20個戲、50個戲,當你會的多了,你自然就會有新的想法了。第二,我覺得就是還是要多思、多想、多看、多聽,這個很重要。任何的戲劇藝術,舞蹈藝術、音樂藝術,都要去聽看,他們會對你産生很多的想法。就像我以前看日本能劇,我們也跟能劇表演者合作過,就會感覺他們的藝術跟我們的藝術是不一樣的。我們是一唱就要動,舞和唱是一起的,逢歌必舞;能劇不是的,能劇它可能很靜,但它也有動的戲,但它是很靜的,走它的步伐,走路它不像我們,我們是必須要動起來的,你不能光站着唱,一定要你一定要唱起來動起來的。但是動有動的力量,靜有靜的力量,這其實也包含在我們的這個節奏裡邊,戲劇的節奏,戲劇的張力的節奏,哪怕念白也會有自己的節奏。對于其他的藝術,你要去吸收的其實有很多。我可能隻看到的冰山一角,可能還有韓國的藝術,馬來西亞的,可能有印度的......我們怎麼去了解其他的藝術,來吸收成自己的養分,那種停頓感,那種爆發力,那種感受力。真的是要去不斷地去聽課學習,每一個有成就的藝術家,他一定是經曆了一段刻苦的學習。當你看到他的時候,你能在他身上學習到多少?也是要來自己問一問自己的。
主持人:其實無論在哪個方面取其精華,對我們來說都非常非常的重要。
楊陽:是的。
主持人:那其實今天聊下來,如果讓我對您總結三個詞,我想的是謙虛、認真、努力。
楊陽:真的說實話是不敢當,因為真的是有太多太多不足。真的是有太多的不足。
主持人:看謙虛了。
楊陽:不是,這個真的是實話實說的。因為你想京劇大軍,京劇大師李少春。就是我們能看到的《野豬林》,那還有很多的藝術家,你可能就是說你的前輩太多,包括我的恩師,對不對?我的恩師一個那麼強大的這個力量,我在他身上還要學好多好多。可能到我老了,我還得學,因為他也在學,他都每天都很在學。
主持人:印證了我的第二個詞,努力。
楊陽:因為你其實也走上了這個這條道路,因為這條道路是作為藝術創作者是沒有辦法的。你如果停下來了,你就是會限于自己的平庸,沒有辦法的。因為你能看到别人很多藝術家的偉大的戲劇作品都很多有意義的,但你拿出來的隻是非常平庸的東西,那沒辦法的,那你就不要幹這行了。
主持人:我們也期待着昆劇院能出現更多更好的的藝術作品。最後我們謝謝對待戲劇認真的楊陽老師來給大家做分享。
楊陽: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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