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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蒙古國打工咋去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1 23:23:13

講述人:黃保家(大冶)

記錄者:書生日常

我是二〇一〇年正月十六出發到蒙古的。聽開車的朋友說,到蒙古拉煤很賺錢,我就動心了。黃石一帶大概去了四五十個人,都是大貨車司機,有一些我以前就認識。

我們有三個人結伴,先從黃石坐火車到内蒙古的包頭,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然後坐四個小時的大巴到中旗,再從中旗坐三個小時的大巴到中國與蒙古的邊境口岸,口岸的蒙古名字我記不得了,我聽他們叫什麼二八八口岸。在邊境,招聘我們的慶華公司開始給我們辦手續分派車輛:一輛車定價五十萬,我們先交十萬的首付款,剩下的按揭,每跑一趟就還一筆錢,不跑不還錢。還完錢,車就是你的了。但據我所知,我們黃石去的那批人,還沒有人賺到一輛車。

在邊境分車,那場面真叫人激動啊,幾百号人,幾百輛車,都是紅色或藍色的大貨車,在藍天下整齊排列,就像千軍萬馬準備上前線打仗一樣。說實話,我開車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家夥:長十七米,寬三米五,高四米五,車重三十噸,一次可以拉煤一百二十噸,總重超過一百五十噸。這種車在國内根本拿不到牌照,上不了路,在蒙古才行。不過,即使是開着這麼大的家夥,在荒無人煙的半沙漠地帶,還是覺得自己渺小,像一粒沙子。

我們的主要任務是進入蒙古二百六十公裡左右,将那裡的原煤拉到中蒙邊境的煤場,來回一趟五百二十公裡,少的時候一天,多的時候需要兩天。每跑一趟公司給一萬二千塊錢,其中四千塊用來還按揭,自己得八千塊。中蒙邊境兩側各有一個堆煤場,相隔二十多公裡,有時我們也在這兩個煤場之間來回轉運。

到蒙古國打工咋去(我在蒙古打工的日子)1

蒙古一望無際的戈壁灘

一兩天就賺八千塊,看起來收入非常高,實際上不是這麼回事。我們跑的那條線,經常有沙塵暴,沙塵暴一來就昏天黑地,太陽隻剩一點模糊的影子,白天也跟夜裡差不多,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我們就隻好停車躲在駕駛室裡。那個時間真是難熬啊!吃喝睡覺都在車上,手機也沒有信号,隻聽見風沙刮擦車玻璃的聲音,嗚嗚嚓嚓,一等就是幾個小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等沙塵暴過去,駕駛室裡全是幹細的黃土,滿頭滿臉都是,隻有兩隻眼睛還算是黑色的,洗也沒處洗,倒一瓶礦泉水打濕毛巾擦一把就了事。蒙古的水很金貴,極少下雨,有地下水,也很少,兩百六十公裡的運煤路上,我隻見過兩口水井,一般都是汽車送來的水。半路到蒙古包吃飯,門旁邊倒吊着一個大可樂瓶子,底部剪開,洗手時就扭松瓶嘴的蓋子漏一點水下來,一瓶水要洗幾個人,不然老闆就要生氣了。

到蒙古國打工咋去(我在蒙古打工的日子)2

沙塵暴中的運煤車

開車的大部分是中國人,也有一些是蒙古人,他們中有的是替中國司機打工的。蒙古司機有一個優勢,在煤礦裝煤的時候基本不用排隊蓋章,車一到煤礦就直接到前面插隊裝煤,中國司機就得老老實實地等,長的要等一天。人又不能下車,隻能一點一點往前挪,時間很難挨。裝煤的鏟車司機也是蒙古人,對待蒙古司機和中國司機的态度就兩樣。有些滑頭的中國司機就讨好鏟車司機,将二十元人民币塞進一隻空的礦泉水瓶裡,蓋上蓋子,扔到鏟車旁邊。鏟車司機一看就懂,把他的車裝得又平又滿,一鏟子十噸,鏟十二下就是一百二十噸。不然的話,他就故意刁難你,車子明明可以裝一百二十噸,他隻給你裝一百噸、九十噸,或者把煤堆在一個方向,一邊堆得像山一樣另一邊還是空的,容易壓壞大廂,弄不好還會爆胎、翻車。一翻車,麻煩就大了。沒辦法,大家都這樣幹,我也隻好跟着幹,但心裡總覺得不舒服。那些鏟車司機,我估計一天的外水(大冶方言,外快,額外收入)都有兩三千塊。

我在蒙古幹了半年,到八月份回國,總共還了七八萬的車輛按揭,另外拿到手的大概有十萬,但我之前交了十萬的首付款也要不回來,因為車子要算折舊費,隻能把車子轉讓給别人,由别人繼續還按揭,他也不用給我首付款,實際上等于我白辛苦了半年,算是虧了。

多數人在蒙古待不下去,開車辛苦、賺不到錢是次要原因,生活不習慣才是主要原因。就說吃的吧,我們常年在野外,帶得最多的是方便面和八寶粥。這兩樣東西,我現在看見就想吐。我們跑的那條線,路邊偶爾也有賣食品的蒙古包,吃一餐二十塊,用幹牛糞羊糞煮熟的米飯,沒有青菜,隻有羊肉、牛肉、駱駝肉,用水煮一下,不放鹽就這麼用手抓着吃——聽說蒙古那個地方很早以前是海洋,水是鹹的,我特意嘗過,真有一點鹹味。用手抓牛羊肉吃,那騷味(大冶方言,指膻味)太重了,過了幾天都還聞得到,這都回來七八年了,我到現在都覺得手沒洗幹淨。不光騷味重,而且沙子多。我們吃得最多的是雞蛋炒洋蔥,就是因為沒有騷味和沙子。路邊的半沙漠化土壤中長着一種野菜,跑車的人叫它“沙韭”。在地面以下是白色,地面以上是綠色,像蔥又像韭菜,拔出來,用熱水燙一下,拌上方便面的醬料,有一點湖北泥蒿的味道,算是上等的美味了。因為不習慣蒙古的飲食,我從中國邊境買了一盞酒精燈自己煮飯,但在沙地裡怎麼都煮不熟,夾生熟的米飯就着榨菜和涼拌海帶絲,好歹也算是一餐。後來條件好了一點,有了小煤氣罐、小高壓鍋,起碼能吃到熟米飯了。

在蒙古,我就沒見過像樣的廁所,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路邊随地解決。小便不用說,大便完事随手抓兩把土蓋上就行了。在煤礦附近有一個廁所,用挖掘機掏出一個七八米深的土坑,上面搭幾根樹木幾塊闆子當蹲坑,一不小心掉進去,不臭死也得餓死,哪個爬得上來?聽說一個土坑裝滿了,就用土蓋上,另外再挖一個,就算是新廁所。

大多數的夜晚,我們睡在駕駛室裡,駕駛位後面有一張窄床,上下鋪,可以睡兩個人,硬邦邦,不透氣。有些人不喜歡睡駕駛室,就鑽到汽車底盤下面睡,戴上安全帽、口罩、防塵眼鏡,穿上翻毛皮鞋,紮好褲腿,早晨醒來,沙子埋住了半邊臉。金山店的汪訓練看見黃石的柯紅華睡在車底下,炸着嗓子喊:“柯紅華哦,快回家去吧,就算賺三百萬,也治不好你的矽肺病!”有時碰到蒙古包,我們交二十塊錢也可以睡一晚。蒙古包是灰白色的圓形帳篷,沒有窗戶,頂上有一個氣孔,上面像一把傘遮着,四周可以通風;天熱時底部的帆布也可以卷起來一尺多高,好像人夏天卷褲腿一樣,天冷時再紮到地上。蒙古包有大有小,也有的幾個連在一起,中間用簾子隔開。蒙古包靠裡的牆上一般都挂着成吉思汗的畫像,也有挂狼頭的,有的狼頭也賣。冬天的晚上氣溫很低,有時低到零下四十多度,蒙古包中間燒一個煤爐子,大家圍成一圈打地鋪。有一天晚上,蒙古包裡面的煤爐子熄火了,大家蓋着一床被子,渾身凍得像針紮一樣,半夜爬起來找牛糞重新生爐子。早晨起來,千萬不能用手捏鼻子,因為裡面都結冰了,一不小心鼻子就被紮得出血。有人發明了一個辦法,晚上把整個頭埋在被子裡,鼻子才不會結冰。

有些司機晚上待在帳篷裡無聊,就打手勢挑逗帳篷裡的年輕女人跳脫衣舞。蒙古女人似乎對性那方面不像中國人這麼受拘束,比較随意,給她一點小費,叫她跳她就跳。我們就看見過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當着自己父母的面脫光了衣服也滿不在乎。據說蒙古是女人當家,你們知識分子叫什麼“母系社會”,其實我也不懂。我們在蒙古邊境等簽證的二十多天裡,一直住在一個女老闆的帳篷裡,我們住外面那間大的,老闆住裡面那間小的,中間隔着一道簾子。半夜有一個蒙古男人穿過我們的帳篷,鑽進女老闆住的裡間,天不亮又出去了。女老闆三十多歲的樣子,吃牛羊肉用一把帶鋸齒的刀子,先用刀把骨頭上的肉刮下來吃掉,再鋸開牛羊骨頭吸裡面的汁,身上有一股很重的牛羊氣味。二十多天裡,我們發現至少有五六個不同的蒙古男人進過她的帳篷。據說蒙古婦女生的孩子,隻知道母親,不知道父親。這大概就是你們所說的“母系社會”吧。

開車有沒有危險?當然危險!從煤礦到中蒙邊境的那條路是石子路,灰塵很大,重車一壓,沿輪子一線陷進去兩條深槽。據說現在修了水泥路,灰塵少了,事故也少一些。我們那時候,灰塵是很要命的,前面的車子卷起的塵土罩住後面的車子,根本看不清路面。有的司機想超車躲開灰塵,一不小心就會跟對向的車子撞上。我們大冶茗山有一個老鄉,外号叫“老鼠”,就是這樣跟别人的車子撞了,駕駛室被對方甩尾過來的車大廂撞得粉碎,人也死了,聽說公司最後隻賠了三十多萬,挺可惜的。

到蒙古國打工咋去(我在蒙古打工的日子)3

中方的運煤車隊(以上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至于蒙古人嘛,我們接觸得不多,我隻知道他們有時三三兩兩跑到路上來打劫我們。說是“打劫”,其實跟我理解的也不太一樣,就是蒙古人做手勢叫我們拿一些錢給他們,他們的态度看起來很友好,摟着你抱着你,像親兄弟一樣。有經驗的司機之前就提醒過我們:身上不要帶大量現金,把一百元的人民币換成一二十元的,碰上這類人,給他們幾張就對付過去了。最初來蒙古的時候,蒙古的交警曾經給中國司機上過課,也提醒我們,盡量不要與蒙古人發生暴力沖突,有些中國司機不服氣,結果一些人還在蒙古的監獄裡。哪國的法律就伴着(大冶方言,維護)哪國人說話,這是千古不變的定理。我自己的經驗是,不能帶水果和有色的飲料到蒙古去,不然的話,那邊的士兵——都穿着迷彩服——一看見這些東西就會一家夥全拿走,招呼都不打一個。因為這些東西,都是他們所匮乏的。我們有一次在一家蒙古包吃飯,旁邊是五六個蒙古士兵,我拿出一瓶綠茶剛喝了一口,一個士兵走過來抓起瓶子就往嘴裡倒,然後傳給其他的士兵一個一個輪着喝,眨眼工夫一瓶綠茶就沒了。我們也不敢說什麼,隻好嘿嘿嘿地跟着他們傻笑。

在蒙古,當然也有讓人心情偶爾開朗的時候。一是追蜥蜴,我們叫“四腳蛇”。這種蜥蜴非常多,在長着茅草的沙丘之間跑來跑去,在沙面上留下一條條彎彎繞繞的痕迹。它剛開始跑得很快,你要是堅持追上三四十米的距離,它就慢慢跑不動了,肚子一鼓一鼓,大口地喘氣,好像人被逼急了,樣子非常滑稽。二是看大群的牛羊駱駝經過。蒙古的牛羊駱駝非常多,有時成群成片地穿過我們運煤的公路,我們就得停下車來等,一等就是半個把鐘頭。它們走得不緊不慢,漫山遍野都是,遠看就像是一片在地面移動的雲,把我們的車子都飄起來了,總個(大冶方言,非常)好看。三是看沙漠上起龍卷風。龍卷風在我們這裡很少見,在蒙古是家常便飯,一根風柱子,卷着雜草、灰塵和各種垃圾,像條大龍一樣在天空搖擺,從上到下怕不有幾裡長?我在蒙古邊境煤場附近就看到一次龍卷風,是黑色的,那不曉得是幾壯觀(大冶方言,不知道多壯觀)!原來是龍卷風把煤場裡面的煤灰哈(大冶方言,都)吸進去了,一直卷到了天上,遠遠地看,不曉得幾像(大冶方言,多像)一條上下翻滾的黑龍!

在我看來,蒙古是個很窮很落後的國家,至少在我生活過的地方是這樣,沒有煤氣,沒有高壓鍋,沒有電,水也很金貴。我在蒙古待了半年多,也沒去過他們的城市,據說他們的城市也不過是蒙古包多一點。說實話,我們在蒙古的生活跟國内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每次回到中國邊境,我就開心,一離開中國邊境進入蒙古,我就難受。雖然在中國邊境這邊,工人住的地方隻有兩三家小超市,一家水量像屙尿的澡堂子,一家網吧隻有十幾台電腦,但是有中國口味的飯菜啊,可以看電視打牌啊,可以聽懂别人說話啊!與蒙古比,那真是天堂的生活了!什麼是幸福?我在國内的時候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一到蒙古我就想明白了:一天三餐把肚子吃飽,坐在背風的屋檐下曬太陽,這就是幸福!我對一個大冶老鄉說:我甯願在中國生活一生一世,也不願在蒙古生活十生十世!在蒙古生活久了,我感覺自己都變慫(大冶方言,愚蠢)了,遲鈍了。八月份我回金山店經過北京,看見飛機、火車、地鐵和高樓,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忘記了這世界上竟然還有這些現代化的東西。

【附錄一】

蒙古國煤炭2005年開始進入我國,2010年開始跻身我國煉焦煤主要來源國之列。2016年,我國共從蒙古國進口煉焦煤2356萬噸,創曆史新高,占我國煉焦煤進口總量的40%。今年(2017年)我國從蒙古國進口的煤炭總量又将再創新紀錄。

——記者王麗麗:《蒙古國煤炭卷土重來》,載《中國煤炭報》2017 年12 月4 日第007 版。

【附錄二】

甘其毛都口岸(舊稱288口岸)位于内蒙古巴彥淖爾市烏拉特中旗。1989年獲批成為對蒙邊境貿易臨時過貨點,1992年成為國家一類季節性雙邊口岸,2009年正式實現常年開放。該口岸毗鄰蒙古國南戈壁省,擁有世界級儲量的塔本陶勒蓋煤田和奧雲陶勒蓋銅礦。

——引自《中國海關》2013年第8期,第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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