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故鄉,我的情感很複雜。因為自從懂事開始,我就感覺到我家鄉的貧窮與落後,我深知生活在那裡的心酸與痛苦,年少的時候我就立志要離開,可是當我真正地離開了鄉村,那裡的又是我魂牽夢繞的地方,我的靈魂早已經種在故鄉這片土地上。我的身體不願意在那裡生活,但無論我走到哪裡,卻帶不走深藏在這片土地的靈魂。
如今的故鄉,早已物是人非,還年壯的人都像我一樣,逃離了這片土地,在城市裡尋找自己的歸宿,孩子也跟随大人在城市裡尋找新的樂園,村裡隻剩下老人在堅守,堅守那片埋藏遊子靈魂的土地。随着老人一個個地離開,将來誰來守護這片藏着衆多遊子靈魂的土地呢?
這不僅僅是我故鄉的命運,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全國隻有少部分鄉村因為地緣、政策和其他優勢,獲得了好的機遇,脫胎換骨成了新農村。而一些村莊因為村民整體的遷移已經消失,還有大量的村莊,跟我村一樣表面上存在,可是早已經空心化,隻剩下一些老人……
走在村裡,恍如隔世。遠處傳來八十三歲覃二爺的歌聲,雖然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村子裡卻格外的悠揚。這是一首古老的歌謠,有人了錄下來,存放在非物質文化遺産裡,但除了覃二爺,已無人再唱,也無人傾聽。
我經常覺得自己很孤獨,還以為自己學會了享受孤獨,但置身此情此景我才真正明白我離孤獨的境界還差得很遠,我還沒做到在完全無人問津的落寞裡悠然自得。跟覃二爺相比,我的所謂孤獨隻是矯情而已。
78歲的韋嬸正在種菜,年輕時的韋嬸很擅長用竹子編各種各樣的東西,編花籃編草帽等等,她編的東西不僅實用而且漂亮,她不僅給自己編,也免費給村裡人編,她曾經幫我媽媽編了一個籃子,我媽媽用了好多年,但她已經好多年不編東西了,因為已經沒有人再用她編的東西,她甚至提都不會提,不熟悉她過去的人,不會懂得她有這門手藝。
現在種菜和喂雞是韋嬸每天打發時間的主要方式,但一畝的菜地和十幾隻雞根本不足以消耗她一天的時間,所以她偶爾也會找個人聊聊天,聊聊誰家的孩子有出息,聊聊她們自己的過去。
韋嬸以前最愛跟周嬸聊天,可是幾個月前,周嬸已經去世了。村裡除了過年,最熱鬧的日子就是有老人去世,對于老人來說,這種日子可以說是悲喜交加,看着同伴的離去更加的落魄惆怅,但也在那一天看到了自己孩子以及迎來了久違的人氣。喪事也熱鬧不了幾天,現在的喪事都盡量簡化了,以前三至五天的儀式,現在不會超過三天,有的甚至當晚去世,第二天就結束了。大家都太忙了,還沒有來得及陪陪老人說幾句話,就要離開村子。
兒女來去匆匆,老人們已經習慣,好多個老人都是孤身一人生活,老伴已經離開,兒女孫子都在城市,但他們很少有怨言,因為他們适應不了城市的生活,也理解兒女的難處,孫子正在讀大學要用好多錢呢!他們隻想盡量減少兒女的麻煩,所以他們習慣了孤獨,看淡了生死。
如果在過去,這些老人會是家中的一寶,他們對傳統農活經驗很豐富,可惜如今已經用不上;他們對傳統的風俗都很了解,可惜如今已經無人理會;他們有些會唱遠古的歌謠,可惜如今已經無人傾聽;有些會傳統的技藝,如今隻能躺在非物質文化遺産裡……
他們總想做點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該做什麼,他們所擅長的已經跟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他們是最純正的農村人,隻活在他們熟悉的世界裡,瞬息萬變的世界與他們無關。他們不玩手機,有的甚至不看電視,如果不是為了很必要的生存方式,他們不想用現代的任何工具。他們是鄉村的最後守望者,也是一個時代的最後守望者。
那麼随着他們的離開,鄉村會徹底消失嗎?其實不用問别人,問問自己就知道答案了,我會回來嗎?這确實太難,會做農活的人都往外跑了,像我這種已經遠離農活的人,回來連生存都是問題。
鄉土還在,鄉村已經在逐漸消失,這是一個時代的結束,未來的鄉土将以什麼形式存在?是工廠式的農莊嗎?現在有些農村已經在走向這一條路,但那裡已經不是村莊。鄉土不會消失,無論時代怎麼變化,鄉土都是人類生存的根基;但鄉村很可能會消失,或者以另一種形式而存在。
村邊有一棟氣派的洋樓,但房門緊鎖,一年到頭開不了幾次門。他們一家人已經在城裡買了房,那裡才是他們生活起居的地方,回村裡起樓房,不過是給靈魂一個居所。一代還對鄉村有着深厚情感的人,注定了身體與靈魂的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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