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寫 | 新京報記者 徐學勤
《花城》叢刊第1期封面,圖為徐匡木刻作品《草原詩篇》。
在紙質辦刊時代,作家與期刊編輯的關系,就像電影《天才捕手》(2016)講述的作家與圖書編輯一樣。在該劇中,作家托馬斯·沃爾夫被文學編輯麥克斯·珀金斯看中并推出的故事。後者也曾發掘過菲茲傑拉德、海明威等作家。
在那時候,文學與文學期刊、作家與文學編輯的命運之緊密也顯而易見。比如,在中國上世紀70年代末,正是因為一批文學期刊的誕生或複刊,才産生了一群影響深遠的作家。他們同樣成就了文學期刊的地位。兩者共同參與了人們審美、觀念的更新進程。
閱讀在變革,我們都得革新。而在内容上,與當年的先鋒作家相比,新一代作家的先鋒性無論是否在減弱,就像朱燕玲所說,文學“也該出現具有高度概括能力的作品”。
在前互聯網時代,作家的作品要被廣泛閱讀,主要通過報刊和出版兩種媒介。因而,中國當代文壇的崛起,與文學期刊的發展幾乎同步,作家(尤其是青年作家)依靠文學雜志發表和成名,而雜志也有賴于優秀的作品赢得讀者和市場。
現在被人們所熱衷談論的上世紀80年代的文學熱和文化熱,實際上可以追溯到70年代末。1978年,改革開放拉開序幕,在随後兩年時間裡,中國文壇誕生了此後影響深遠的衆多文學和文化期刊,包括《十月》
(1978)
《鐘山》
(1978)
《花城》
(1979)
《當代》
(1979)
和《讀書》
(1979)
等等,由巴金和靳以在50年代創辦的老牌文學雜志《收獲》也在1979年複刊。
作家往往最早嗅到社會堅冰解凍的氣息。在短時間内,文學期刊在全國各地大規模興起,它們為當代文學的萌芽壯大提供了陽光和沃土,一大批新生代作家通過文學期刊被讀者所認識和接受,來自西方的實驗性寫作,也被中國作家們“活學活用”,以“先鋒文學”的名義在文學期刊上輪番登場。
文學雜志一度成為文學青年手中的标配,成為市面上的緊俏商品,每期雜志輕輕松松可以賣出數十萬份。其間,最突出的代表當屬《收獲》《花城》《當代》《十月》,它們被評論家譽為純文學期刊的“四大名旦”,如今公衆耳熟能詳的那些當代作家,最初都是通過這些雜志走入讀者的視野。
今年10月,《花城》雜志社在北京舉辦成立四十周年紀念活動,王蒙、格非、畢飛宇、張抗抗、葉兆言、李敬澤、林白、李洱、西川、北村、梁鴻、阿乙、潘軍、張清華、何平等一大批作家和評論家齊聚現代文學館,暢談與《花城》雜志數十年的情誼,以及《花城》作為文學重鎮為中國當代文學所作的特殊貢獻。
“先鋒性”是衆人在評價《花城》雜志時重複次數最多的關鍵詞,也是《花城》區别于其他刊物的重要特點。作家們談到,許多頗具實驗性的作品,在其他地方發表不了,但是《花城》勇于冒險嘗試。《花城》也敢于力推一些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比如畢飛宇等人的處女作都發表于《花城》,至今,每期仍設有“花城關注”欄目,緻力于發掘新生代的寫作者。
《花城》的四十年是中國當代文學和文學期刊的一個縮影,文學期刊曾牢牢掌握着文學市場的話語權,而今,盡管影響力依然不容小觑,但曾經的地位已然被自媒體和網絡文學所挑戰,那麼,文學期刊的命運将何去何從?
關于《花城》的發展曆程,以及文學期刊在未來的命運,新京報記者專訪了《花城》的主編朱燕玲。她于1985年從南京大學畢業後進入《花城》,此後三十餘年再也沒有離開過,如今,她主持下的《花城》面臨移動互聯網時代的新挑戰,我們從《花城》的轉型因應之道,也可以管窺文學期刊的共同命運。
朱燕玲,《花城》雜志主編,畢業于南京大學中文系,編輯過大量當代作家的重要作品,并策劃和編輯“藍色東歐”大型譯叢。
01
“先鋒精神”是尋求文學變革的内在力量
新京報:《花城》于1979年創辦于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廣州,作為一本純文學期刊,它一直帶有突出的先鋒性,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發表了大量先鋒作家的實驗性作品,而且至今依然緻力于發掘優質的新生代作家,這種先鋒性或許也是《花城》從衆多文學期刊中脫穎而出的關鍵。在一種文體或叙事手法尚未被讀者普遍接受之時,過于先鋒前衛是需要承擔風險的,《花城》是如何将先鋒性一以貫之的?這與廣州相對開放的思想和輿論環境是否有關?
朱燕玲:當然密切相關。《花城》誕生于改革開放初期的文學熱潮之中,鳳凰衛視曾經用“應運而生”來形容她,她紮根于開放拓新的嶺南文化土壤,汲取廣東“開風氣之先”的改革精神,借助地理上毗鄰港澳的優勢,率先為中國文學界打開了南窗,向讀者介紹港台與海外文學作品與思潮。
我更願意将“先鋒”理解為一種精神氣質,一種不懈地尋求變革的内在力量。如果我們在這個層面上去理解《花城》,就能看到她一以貫之的“先鋒性”:在上世紀80年代,她表現為突出的啟蒙性、思想性和現實性;在90年代,她表現為鮮明的實驗性;在新世紀後,她表現為多元性和融合性。變化有之,但始終沒有喪失的,是關注中國現實、關注文學現場、關注未來人類命運的熱情和勇氣。
1979年,《花城》叢刊第4期封面,林墉畫作《春》,秦咢生題字。《廬山戀》發表于這一期。
在人們對商品經濟仍然抱有疑惑的時候,《花城》率先刊發了改革開放代表之作《廬山戀》和《“雅馬哈”魚檔》。這兩部作品随後拍攝成同名影片得以公映,《廬山戀》當年的銀幕第一吻,可謂驚天動地,成為青年男女的愛情典範,創下連續放映6300多場的吉尼斯世界紀錄;《“雅馬哈”魚檔》聚焦改革開放後的第一批廣東個體戶,他們敢想、敢闖、敢幹,推動社會價值觀念的新變,從不起眼的“街邊仔”,到令人羨慕的“萬元戶”,展現了廣州城立于改革開放前沿的缤紛與活力,熱播後轟動全國。
《廬山戀》(1980)劇照。
在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遭到冷遇、多次被退稿的時候,《花城》力排衆議,對其予以充分肯定,在1986年第6期全文刊發了《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并在刊發後為其舉辦了一個大型作品研讨會,還将第四屆花城文學獎授予路遙。90年代後,《花城》接過先鋒文學的旗幟,敢于推陳出新,成為先鋒文學的重鎮與青年作家的搖籃,以及到今天提出“文學策展”辦刊理念,都是《花城》敢于立于潮頭的表現。
新京報:《花城》是中國當代文學的重要參與者,時代在變化,文學的主題、叙事方式、審美标準也都在不斷變化,你如何描述這四十年來中國文學圖景的變遷?以及如何評價《花城》對中國當代文學産生的影響和作用?
朱燕玲:《花城》的曆史和中國改革開放的曆史同步,也和四十年來的中國文學史同構,她既是衆聲之一,也是獨一無二的聲部。《花城》首發過許多在文學史上留下重要地位的作品,如王小波《革命時期的愛情》《白銀時代》、顧城《英兒》、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春天,十個海子》、王蒙《這邊風景》、章以武與黃錦鴻《“雅馬哈”魚檔》、殘雪《新世紀愛情故事》、莫言《父親在民伕連裡》《我們的七叔》、王安憶《考工記》、韓少功《修改過程》、遲子建《樹下》、阿來《行刑人爾依》、閻連科《日光流年》、劉震雲《我不是潘金蓮》、歐陽江河《泰姬陵之淚》《鳳凰》、王朔《給我頂住》《誰比誰傻多少》、林白《一個人的戰争》《枕黃記》、劉亮程《捎話》、李洱《花腔》等等。
《花城》雜志1997年第1期刊登池莉、陳染、張承志、史鐵生等作家文章。
它們成就了作家個人,也成為了文學史的一部分。在很多時候,《花城》起的作用,是在作家們剛剛起步的時候,給他們有力的支持,給他們舞台。
比如,當王小波在文學界還籍籍無名的時候,《花城》就連續刊登他的作品,又比如,林白、陳染、畢飛宇、李洱、東西、艾偉、呂新、北村等的成名,皆是從《花城》起步。
同樣,《花城》為90年代的女性主義寫作、新生代、後先鋒寫作也提供了重要的陣地。優秀的文學期刊往往體現了一個時代的風骨,它折射了時代語境的變化,也通過刊選的作品展現出中國作家的文學姿态和思想表達。
1989年,珠海白蕂湖度假村,《花城》編輯部與作家莫言(右四)等人合影。
02
把文學期刊想象成一個展示文學的藝術館
新京報:四十年來,《花城》的辦刊風格、選文标準是否有作出過調整?你認為,一本文學期刊,哪些東西是需要與時俱進的,哪些東西是需要持之以恒的?
朱燕玲:一本刊物的風格既體現着時局和文壇大勢,也明顯體現着主編個人的審美趣味。《花城》經曆了時代的變遷,也經曆了多任主編,從辦刊風格和選文标準來看,大緻可以分為四個階段:
首先是叢刊時期
(1979年第1期到1980年第4期)
,叢刊時期的七期本着“解放思想、博采廣收、新鮮活潑”的辦刊宗旨,奠定了《花城》的發展基礎。此時的《花城》無疑秉持了“立場高于名家”的策略,努力在思想上、藝術手法上沖破禁區,努力産生全國性的影響,欄目設計上充分體現了開放性。
《花城》叢刊時期第7期封底:何岸,油畫。
1981年花城出版社成立,辦刊方針和辦社方針達成一緻,即“立足本省、放眼全國、兼顧海外”。借助沿海地區的地理優勢,設置了“香港通訊”、“海外風信”、“外國文學”等欄目,推介港台及海外華人作家的作品,這在全國刊物中具有開創意義,率先打開了港澳台和外國文學的窗口,具有非常鮮明的“開窗”意識。
進入90年代,雜志開始轉型,更注重對小說形式的探索,追求一種自覺的文本意識。堅持純文學,扛起先鋒旗幟,成為“先鋒文學的重要陣地”。這個階段的《花城》,以“先鋒守護者”的角色為90年代文學發現了大量重要作品,深度參與了“90年代文學”的建構與呈現。90年代《花城》小說欄目有一種很強的藝術判斷的勇氣,樂于發表新人力作。潛質作家的作品中具有一種尚未确定的可能性,它考驗着編輯的藝術眼光和勇氣。同時,90年代以後的《花城》,成為不同代際的作家形式實驗的重要文學基地。
新世紀後,應對新媒體時代,拓展思路,提出“文學策展”和多元融合的辦刊理念,勇當文學現場的“報信人”。以“文學策展”的思路觀察中國當代文學,把文學期刊想象成一個展示文學的藝術館,促使文學期刊成為整個文學生産、文學生态和文學現場中最具活力的公共空間。
一個刊物的表現方式可以與時俱進,而内在的精神與編輯立場需要持之以恒。萬變不離其宗,“内容為王”永遠不會過時,而對内容的追求,我們秉持一以貫之的态度,即文學性、藝術性為第一要義。
新京報: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文學的黃金時代”,到今天純文學熱退潮、網絡文學和科幻文學等類型文學異軍突起,文學的讀者群體在發生變化。作為文學期刊主編,要如何照顧不同讀者群體的審美趣味?你如何看待網絡文學對傳統文學的沖擊和影響?《花城》未來會刊登科幻小說嗎?
朱燕玲:純文學從走下神壇到今天的小衆化,是一個社會從非正常走向正常的曆史必然,辦刊者既要順應時代的變化,也需有自己的立場和堅持。我們要做的就是時刻關注文學現場的動态,研究并且取我所用。
《花城》一直很關注新時代的語境變化,文學的方向就是青年人的方向。所以,必須了解青少年的趣味和愛好。2016年,《花城》與日本學者千野拓政牽手,推出“域外視角”專欄,分析解讀中日韓青少年流行文化走向,以及東亞地區未來一代的文學表達。同時,又與北京大學網絡文學研究論壇
(邵燕君及其博士研究生團隊)
攜手合作,推出了“特約”欄目,從網絡文學、遊戲、宅文化、虛拟社會、愛豆文化等文化共性點切入,解讀當下青少年的文學語境與精神歸屬。
從2017年開始,又重點推出“花城關注”欄目,融此前“花城出發”欄目的年輕态和“實驗文本”欄目的實驗性為一體,邀請著名評論家何平擔任主持人,希望通過這個欄目,尋找到中國當代文學中更具年輕特質和創意态度的寫作,發掘更多文學新生力量。欄目突顯前瞻性眼光與國際視野,緻力拓展文學的邊界,強調關注青年作家與新銳寫作,關注跨界寫作和跨界文化藝術,同時關注文學文本的各種創新及可能性,三年來好評如潮。
“花城關注”突出問題意識,每期一個主題,三年來做了“影視”“劇本”“故鄉書寫”“科幻”
(人工智能)
“搖滾”等文學熱點。
所以,《花城》在2017年就刊發了科幻小說專輯,已陸續推出過郝景芳、陳楸帆、飛氘、寶樹、糖匪等青年科幻作家的新作,還在南京先鋒書店開過專門的科幻研讨會,也即将推出因此而生發的“超新星”系列科幻作品單行本。科幻作家們的創作及出版形态,對傳統作家有很好的啟示。
新京報:随着發表和出版渠道的增加,傳統的文學期刊不再擁有文學發表的壟斷地位,文學期刊在文學市場中的話語權也在削弱,總體而言,文學期刊的發展現狀和前景如何?近年來,傳統文學雜志的“觸網”轉型成為大勢所趨,《花城》是如何适應閱讀和傳播方式的轉變的?又遇到了哪些挑戰?
朱燕玲:近年來,《花城》除了傳統媒體的常規化宣傳,同時加大了新媒體平台建設和推廣力度,比如,實現紙刊的網絡銷售,上線電子期刊,開設雜志博客、微博和微信公衆号。我們還和出版社一起,不斷嘗試進行數字化轉型,包括電子版權的分發、對接影視版權、加強與讀者的網絡互動等,并打造了“愛花城”文學平台,試圖建構一個覆蓋文學閱讀、社交互動、有聲課程、比賽信息、稿件修改等功能的生态閉環。此外,還注重辦刊與活動的結合,以“花城雅集”“花城筆會”“花城文學獎”等活動來擴大影響力。
這個過程遇到很多困難,包括經費的可持續性、人員的專業程度,還包括如何将影響轉化為人氣,将人氣轉化為效益,有太多東西需要我們去探索。
而僅就傳統期刊的數字化轉型而言,最突出的問題是版權問題。長久以來,純文學期刊的版權約定俗成為作者默認授權,即作者投稿默認為授權期刊刊用,并沒有像圖書出版那樣形成合作簽署制度,而版權法又明确規定期刊不擁有作品版權。如此,就給純文學期刊的數字化和版權再利用帶來授權不明确的難題。也就是說,期刊的大量投入:辦刊經費、稿費開支等等,得到的隻是一個作品的首發權。
03
編輯是作家和讀者之間的擺渡人
電影《天才捕手》(2016)講述了作家托馬斯·沃爾夫被文學編輯麥克斯·珀金斯看中并推出的故事。後者也曾發掘過菲茲傑拉德、海明威等作家。
新京報:你從事文學編輯工作三十餘年,如何看待編輯與作家的關系?編輯被譽為“天才的捕手”,也被嘲諷(或自嘲)為“為他人作嫁衣裳”,你如何看待編輯工作的價值感和成就感?《收獲》主編程永新曾說,“編輯工作與寫作是有矛盾的,《收獲》編輯部的傳統也不鼓勵編輯寫作”,你是否同意他的“矛盾說”?
朱燕玲:作家和編輯常常是朋友和知音,尤其是發表作家處女作或早期作品的編輯,常被作家認為有知遇之恩,而編輯也會為發現了心儀的作品而倍有成就感。編輯工作的價值就在發現和推廣。
我也很認同程主編的說法。他指的顯然是全身心投入的編輯,而身兼二職的人也比比皆是。編輯工作有很大的彈性,一本雜志如果隻求填滿版面,輕而易舉;而要精益求精,則是無底深淵。而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
上世紀90年代,《花城》雜志編輯部。左起:文能,侯衛紅,杜漸坤,劉欽偉,朱燕玲,陳文彬。
新京報:《花城》的作者群有很多知名作家,也有一些文學新人,你挑選作者和作品的标準是什麼?三十多年來,你對文學作品的審美标準有過變化嗎?
朱燕玲:我挑選作品的标準很樸素,就是單純看作品,名人和無名者基本一視同仁,比較“鐵面無私”,“不太會做人”;同時我不推崇也不排斥什麼具體的流派,它可以是現代的,也可以是傳統的,我的譜系很寬,能打動我就行。可是,對一個以看稿為職業的人來說,要被打動,談何容易。它不僅有對技術的要求,還有對“三觀”的要求。
新京報:麥克斯·珀金斯曾說,“編輯可能隻是讓一部作品變得不一樣,并不一定會讓它更好。”當編輯和作者的意見發生分歧時,你處理的原則是什麼?編輯應該在多大程度上參與一部文學作品的創作?
朱燕玲:當編輯與作者的意見發生分歧時,我們首先會提出非常真誠的意見,在最大程度保留作者風格的基礎上,提出一些硬傷部分,或者是情節、人物設置可以更好的處理建議。如果作家無法接受我們的意見,我們也會尊重作家的意見,如果覺得是小瑕疵,也就“文責自負”了,如果覺得有損全局,則隻好遺憾不用。但我們遇到更多的情況是作家希望我們給出更多的修改意見,他們也很感謝我們提出的意見。編輯可以說是作家新作的第一讀者,有義務跟作家一起,提高作品的完成度。
一個優秀的文學編輯是作家和讀者之間的擺渡人,既要站在作家一邊,也要站在讀者一邊,但更要站在曆史一邊,篩選經得住時間考驗的優秀之作。這就要不斷提高自己的修養,要有大量的閱讀和思考,了解最前沿的創作動态和作品,甄别優劣,預判趨勢;編輯還應該有親和力,有包容心,能團結作家,廣集人脈。
04
嚴肅的文學批評為何式微?
新京報:《花城》經常組織文學筆會和研讨活動,你認為當代中國文壇,文學創作與文學批評二者的關系是怎樣的?如今,嚴肅的文學批評為何式微?
朱燕玲:文學創作與文學批評應該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關系。當然,說好話容易,說壞話難,嚴肅文學批評的生存狀态,其實就是社會包容性的一個折射。
現在,文學創作與文學批評的關系貌似一團和氣,這有深刻的社會原因。回顧八九十年代,我們還是有過真正的批評,研讨會也曾會争得面紅耳赤,一些詩歌會議甚至會争論得打起來。
《花城》部分封面,該刊發表了王蒙、史鐵生、賈平凹、王安憶、劉震雲、王小波、張承志等人的作品。
我想,一個原因是,現在的研讨會基本是機構組織的,比如出版社。出版社組織的目的是銷售。而當年,文學書不愁賣,研讨就真的是為了研讨。此外,當每個人都不再是自己,說話自然也不能代表真正的自己。雙方都有太多的羁絆——在快節奏的社會裡疲于奔命的人,再也無力較真了。
新京報:“花城關注”等欄目一直緻力于推出文學新人,與當年的先鋒作家相比,新生代作家的先鋒性是否在減弱?目前有哪些青年作家值得關注?
朱燕玲:青年作家是文學的未來,用心扶持,嚴格要求,是我們一慣的态度,我們不願意因為年輕就對他們降低文學的審美标準。而“先鋒性”并非是一個固定的概念,文學的潮流是流動的,對于今天的青年作家來說,如果僅從技術上繼承所謂“先鋒性”,已經遠遠不夠——事實上20多年來,“先鋒性”已經變成尋常元素融入大多數作家的寫作之中。所以,我們期待青年作家的,是更新意義上的創新和突破。
雖然90後作家群體受到的關注是空前的,但個體卻又是模糊的,也很難看到一個集群化的現象。我暫時看不出後續會有如八九十年代那樣爆發的态勢。他們自由而分散。從一個社會來講,這并不是壞事,現代社會就應該是多元的,多向度的,今天傳播方式、傳播渠道已發生巨大的變化,興趣分化,衆聲喧嘩是必然的結果。
但從文學内部來講,我們并不滿足,我們期待看到一個個更有個性的作家脫穎而出,即便是一個“小時代”,也該出現具有高度概括能力的作品,我們一直在努力不懈地尋找這樣的新人。
作者:徐偉
編輯:羅東 李陽
校對:薛京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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