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雨的劫數還沒完。
《千古玦塵》一開播，先是臉被嘲“醜”。
後來，她這張嘴又出事。
壞在配音——
出戲。
唉，這次Sir真沒意見。
而且，何止一個周冬雨，一部《千古玦塵》。
這年頭，你還能看到幾部配音不出戲的國産劇？
該有人挑出這根刺了——
國産劇，苦“配音”久矣。
01
傻傻聽不清
老實說，Sir看國劇總會疑惑：“我幻聽了？”“還是我眼花了？”
你也有？
真不怪觀衆。
有時候，你聽到的：ABCDE……
你看到的：@#￥%&……
△ 請問這一段台詞和嘴型有一句對得上嗎？
配音的情緒翻江倒海，演員卻給你演一個無動于衷的AI。
還有更詭異的：
明明一周看三部劇，怎麼感覺，來來去去都是同一種聲音？
打開《千古玦塵》。
周冬雨一張口。
咦？怎麼是嬛嬛的聲音？
再打開《三生三世十裡桃花》。
咦？大幂幂說話，怎麼又像周冬雨？
還像《摳圖孤芳不自賞》裡的大寶貝。
《宸汐緣》裡的倪妮。
……
啊哈，别慌。
如有雷同，不是巧合。
因為國産劇配音演員，頂級的，就那幾個：季冠霖、喬詩語、邊江、張傑……
這次給周冬雨配音的，季冠霖，國産劇配音界金字塔尖的女演員。
且衆多國劇大女主的聲線，都來自她。
給古偶女主配音，季冠霖老師駕輕就熟。
這次翻車隻是意外嗎？
Sir覺得不是。
季冠霖回應，這次出戲的原因，是大家對周冬雨和自己的聲音都太熟了。
周冬雨在大銀幕一直是原音。
對于一個好的電影演員來說，聲音是他表演的重要記憶點。
經過一系列作品，她的聲音已經植根在了觀衆心裡，與她的臉和表演是一體。
大家對周冬雨的原音熟悉，對季冠霖的聲音更不陌生。
前者（形象）古靈精怪，後者（聲音）成熟端莊。
翻車不是正常嗎？
當年《甄嬛傳》找到季冠霖配音，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和孫俪的音色本來就相像。
甄嬛一炮而紅，季冠霖便成了國産劇配音界的香饽饽。
各種女主，不論貼合與否，都找她來配。
上面提到的幾位配音演員，都是業界的大咖，業務能力強，找他們配音很難出差錯。
所以問題出在配音演員？
Sir不這麼想。
放眼全球，你幾乎找不到一個地方電視劇配音比我們更泛濫。
隔壁日本，著名聲優大國。
但是他們的配音演員不給真人影視配音，隻服務于動畫、遊戲以及紀錄片等領域。
怎麼國産劇，偏偏不敢讓演員自己出聲？
02
好好練台詞
必須先厘清兩個前提：
1，配音，是影視制作至關重要的一環。
許多情況下，不用不行。
比如，香港演員不會說普通話，得配音。
△ 《甄嬛傳》裡蔡少芬原音是粵語
2，配音演員，都經過過硬的專業訓練，有個人風格，但絕不可能隻能配一種聲音。
季冠霖，輕松展示對“霸氣禦姐”“甜美少女”等不同人設的聲音拿捏，聽不出相似之處。
邊江口裡。
一句“小拳拳捶你胸口”，可以來自氣吞山河的壯漢，也可以來自肉麻油膩的海王。
那麼，為什麼國劇配音總讓我們感覺同質化嚴重？
首先，供不應求……
配音演員張傑在接受采訪時曾說，電視劇配音流行，最開始是因為很多香港演員北上演戲。
片子裡不能一會兒有人說粵語，一會兒有人說普通話，所以得有人來給他們配音，後來發現配音效果挺好的，就逐漸發展起來了。
現在呢？
一刀切，都用。
演員不是不會說普通話，而是說不好普通話。
看幾位突出選手：
楊幂，2017至今上映6部電視劇，配音5部。
基本缺不了配音。
至于她的原聲台詞，大家曾經也有幸聽過幾回。
效果如下：
現素人鄭爽。
曾經叱咤風雲電視劇圈，可配音總與她的表演不在一個次元。
但不配音吧，沒字幕又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仿佛針對外國人的中文十級聽力現場。
△ 辛苦了，彈幕野生字幕君
當然不止她們。
台詞有多重要？不用多說。
陳凱歌眼裡，演員說台詞，清晰甚至是“根本”。
讓觀衆聽得清楚。
接着，情感和情緒才有意義。
不得不說。
當下一批流量演員，演藝生涯一半名聲都該歸功于配音演員。
當然，資本不介意這些。
台詞是否過關外型和音色是否貼合原著？嗐，有名有流量就好。
配音不僅能成為這些演員台詞功底的遮羞布。
對于電視劇制作來說，更是省錢捷徑。
演員沒背好台詞說錯了？
沒關系，不用NG，有配音。
實在記不得，還可以靠編。
台詞編呗
也不是會完全按照劇本上說
我基本上都是靠編
更别說内娛另一種特産，“數字演員”。
這幾年，不止一位圈内人透露過在演戲時遇到過。
尤其，真正要在拍攝現場實現好的收音，成本很高。
像橫店這種影視基地，外界的噪音，拍攝時的雜聲，都非常影響收音效果。
但國産劇不是動辄幾個億的大制作，宣稱匠心打造嗎？
那有多少錢花到了收音這種真正能體現“匠心”的事情上來呢？
現場收音，一場戲過好幾條，拍好幾天。
配音的話一條就過，一天能拍好幾場。
用哪種？
噓，懂的都懂。
其實現場收音困難的問題普遍存在，英美劇也有很多是後期配音。
怎麼配？
演員自己練，自己想，自己配。
我們呢？
對不起，太耗時耗錢。
像張傑這樣專業有經驗的配音演員，一天錄十幾集，男女主的配音幾天就可以完成，何必找演員親自來。
演員台詞差，劇方也樂于用配音；有配音兜底，演員更懶得去練台詞……
如此往複，惡性循環。
錢是都省下來了。
最後為此買單是誰？
還能是誰。
當配音泛濫成行業潛規則，無形之中，它也綁架了國劇的創作，你我的審美。
03
聽聽人話
幾個問題：
市場缺少更多好的配音演員嗎？
周冬雨、倪妮這些演員，台詞功底差嗎？
電視劇演員都不肯練台詞，背劇本嗎？
答案當然否定。
說到底——
國劇聲音相同的背後，是角色高度雷同。
配音最泛濫的，國産仙俠劇。
男主哪個不是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上神。
嘴裡說的台詞也大差不差，不外乎天下蒼生，四海八荒，三生三世……
相應的，國産大女主。
全是開局的少女傻白甜，後期一路黑化，最終抵達權力巅峰。
人設、性格、成長路徑，有什麼本質的區别嗎？
當一切都已經形成固定的套路和模式，聲音自然逃不掉。
從前，我們總是嘲笑央視引進片的配音腔。
字正腔圓，刻闆麻木。
如今我們不知不覺，又陷入新一輪的刻闆：
仙俠劇女主的聲音，是同一種仙。
甜寵劇女主的聲音，是同一種甜。
霸道總裁的聲音，是同一種冷。
最後呈給觀衆的，都含了一股子标準化、流水線的味道。
甚至這樣的配音劇看多了，部分觀衆還會陷入審美PUA。
不仙，不甜，不冷=不對勁。
周迅演電影，沒人覺得她聲音難聽。
怎麼到了《如懿傳》裡，又是笑她公鴨嗓，又是嘲她“嬷嬷”？
難道，一個台詞功底非常優秀，并且堅持用原聲的演員，因為音色不符合古裝劇女主的審美，就被要求配音？
荒唐吧。
如梁朝偉所說，聲音台詞是表演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再好的配音，有時也難以抵達演員在某些情境下原聲裡獨一份的情感。
有的時候，演員就是在用聲音演戲。
它和表情動作一樣，同樣具備此情此景的獨特性和真實性。
網上一直流傳着《甄嬛傳》未配音的版本。
Sir看完覺得，簡直兩部劇。
那時孫俪的原聲，的确還稚嫩，存在諸如氣息、力度不足之類的瑕疵。
但當她真實地痛哭流涕，帶着嘶啞和哽咽說出“終究是錯付了”時……
如此感染力，誰也配不出來。
Sir并非質疑季冠霖的業務能力。
但再強的配音演員，在封閉的配音室裡，也無法感知當時對手演員的反應，燈光的刺眼，情緒的共振與交織……
甚至，演員與劇組和角色糾纏幾個月後的狀态。
誰能設身處地完美模仿嗎？
配音是精緻的。
可當我們越來越習慣于扁平化，統一化的精緻，我們便離那粗糙的真實越來越遠。
去年，《山海情》火了。
這是一部全程用方言，以及方言普通話演繹的電視劇。
演員，都是自己學習方言，用原音表演。
《山海情》裡演麥苗的黃堯，廣東人。
電影《過春天》裡，她說一口流利粵語。
到了《山海情》，她要演一個甯夏山區的女孩。
她一個字一個字學西北方言。
非得用方言嗎？
配音不行嗎？
不是不行。
《山海情》播出時，也有電視台播出了标準普通話的配音版。
可觀衆很清醒，一下子沒了内味，太出戲。
方言，是劇作需要，也是觀衆代入的開始。
Sir記得劇中一個段子：
甯夏人的西北話，和郭京飛的“福建普通話”交流時，倆人都聽懵了。
好笑。
且這就是當時扶貧攻堅的真實狀态：天南地北，不分你我。
還有今年高分美劇《東城夢魇》。
奧斯卡影後凱特·溫斯萊特，為了演好一個美國東部小鎮的女警探，特地學習特拉華縣的方言口音。
都是美國人，區别多大嗎？
反正Sir聽不出。
可凱特知道，台詞的質感關乎一個角色的成敗。
從穿着打扮，到那些細微的習慣動作，再到口音……不能有一絲“露餡”。
這些綜合起來，才能讓你相信：
她就是一個美國東部衰落小鎮，一個疲憊而略帶麻木的女警員。
一個你完全有可能在現實中遇到的人。
回到國劇。
我們總愛宣稱“電影級配置”。
千萬片酬，幾億特效，誰都敢碰瓷的宣傳……
Sir當然希望國劇能有一天說到做到。
前提是。
得先把某些懸在天上的演員、編劇、制作方拉下來，拍在地上。
看看不完美但真實的人。
聽聽粗糙但不裝*的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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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M就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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