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作為與每個人的生活息息相關的産品，在改革開放40多年來價值内涵逐漸改變，從過去僅滿足于功能性需求轉向成為具有強烈的環境與文化屬性的居家用品，成為品質生活的直接體現。在此過程中，從“三來一補”一步步走向創新的龐大制造業為深圳家居産業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推動深圳家居設計實現從引進、消化、吸收到自主創新的轉變。近期，我們試圖以深圳時尚家居設計周暨37屆深圳國際家具設計展為索引，深入深圳家居産業一線，回溯深圳家居設計的改變之路，解碼設計為行業轉型升級帶來的内生驅動力，為家居産業實現高質量發展探明前路。

從“港深家具”出發

1981年，林南魁在香港創辦了紅蘋果家具。1987年，乘着改革開放的春風，他來到深圳設立生産基地，并于1993年轉做内銷。作為首批入駐深圳的香港家具品牌，前瞻性的技術創新視角與靈活變動的設計模式讓紅蘋果在國内市場迅速打開銷路。2000年，紅蘋果從美國引進全國第一條“禮恩派”全自動生産線；2009年，瞄準定制化潛在需求，從德國引進首條定制化生産線，為企業轉型升級奠定根基。如今，紅蘋果形成“定制 成品”全鍊條産品服務，成為國内最具規模的家具生産企業之一。

> 都市系列，紅蘋果供圖

紅蘋果在深圳絕非孤例。上世紀80年代，與香港海陸相鄰的深圳成為承接産業轉移的首選區域。一批香港家具企業将多元化的家具款型、現代國際的設計風格帶到深圳。“港深家具”由此風靡全國，成為在中國家喻戶曉的區域性品牌。

1984年，在香港家具廠做學徒的黃華坤憑借着吃苦耐勞的敬業精神獲得老闆賞識。1986年，他拿着8000元貸款在深圳租下一間鐵皮房，開始創業，初期主要制作沙發。1989年，電焊火花引燃了庫存海綿引發一場大火，整個廠房付之一炬。在朋友的助力下，黃華坤重啟創業之路，1995年正式注冊“左右”品牌商标，嚴苛的品質管理也被刻入左右家私DNA中。“上世紀90年代，從香港傳來的歐美現代簡約的家具設計為國内消費者打開了一扇窗。我們的産品很快就進入當時深圳免稅店和國貿大廈銷售，且供不應求。”左右家私常務副總裁兼設計研發中心總經理洪曉山回憶稱。

“早期，香港的産業轉移為内地家具生産帶來了歐美工業化模式與經驗。又由于當時仍處于計劃經濟年代，整體屬于短缺經濟、賣方市場。工業化生産的闆式家具代替傳統框式家具成為絕對主流。”深圳家具研究開發院院長許柏鳴分析表示，随後，我國家具行業基本以十年為一個周期不斷實現産業轉型升級，家具設計也逐步實現從無到有。

> 華意空間聯合J&A傑恩設計共同研發的“傢”系列，華意空間供圖

“上世紀90年代，‘倒模漆’家具之風從‘港深’一路北吹，覆蓋全國。”許柏鳴介紹，“倒模漆”家具就是在中密度纖維闆上貼上木紋裝飾紙，再在表面漆上厚厚的“不飽和聚酯樹脂漆（PE）”，形成有層次的光影效果，像鋼琴一樣“豪華”。但過厚的PE漆使用僅三五年就會産生龜裂。随後，生産廠商們嘗試改用PU樹脂（聚氨酯樹脂）“貼紙”方式進行表面裝飾，“奶油 咖啡”（深色胡桃木紋紙配上白色實色油漆）的表面效果占據了市場主流。

進入21世紀，“由于闆式家具高度同質化，形态表現能力弱，以及消費需求的升級等，實木家具開始逐步替代闆式家具。主要表現在，一是以‘聯邦椅’為代表的支撐類家具與憑椅類家具；二是源自日本和式風格的‘傳統實木家具’、以櫃類家具為主的全屋套系。”許柏鳴說，彼時的消費者能以相對便宜的價格買到“一大堆木頭”就會感到很值得，這是當時消費價值觀決定的。

打破“材料”與“風格”的二元導向

40多年間，如果前20年的家具設計圍繞“材料”叠代，後20年則進入“風格化”演變。模仿和仿制不再适應新市場需求，自主研發與創新設計逐步深入家具行業。1998年起，左右家私着手自主研發設計，于2001-2002年推出首個以“家”為主題的産品系列，在業内引起轟動。“這是當時首個中國風設計的家居産品，主打的厚皮沙發融入木質結構，形成獨特的中國氣質。”洪曉山解釋稱，“‘左右’其意取自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的精髓‘中庸之道’。我們希望能做中國人自己的家居品牌，所以從取名開始就融入自己的文化内涵，而不是一味追求‘洋名’‘洋味’。”2010年前後，“現代實木家具”應運而生，以“造型元素”為基本手法的設計竭盡全力地“制造差異”。“美式”“北歐風格”“德式”“法式”“意式”“新中式”“新輕奢”等五花八門的“風格”層出不窮。

> 維特利系列，左右家私供圖

> 乾坤系列，左右家私供圖

2015年前後，房地産行業從增量市場逐步走向存量市場，中小戶型日趨成為主流。多元化材料和高端内置件的應用開始萌芽，“定制化”成為大勢所趨。實際上，至此已經不是“風格”所能解答的了。許柏鳴認為，設計已發展到“全要素”設計階段。這需要回歸家具的本源，“材料”與“風格化”的二元導向亟需改變。

物本造創始人、設計師孔武認為：“中國傳統家具并不适合現代人居生活，更多的是融合了禮儀、信仰等文化内涵。我們不應摒棄這種文化涵養，但要以現代視角對其重新審視，設計屬于當代中國的家居産品。”基于對中國傳統“和”文化的理解，孔武以圍合結構為主線，選用煙熏木、金屬架、大理石、皮、玻璃等材料，推出了“和”茶台椅組合。木與皮軟包相結合的休閑茶椅和茶凳，風格和諧統一又有很強的舒适性。

> 《知美》休閑椅，設計：孔武

設計是戴着鐐铐跳舞。“尤其是家居設計，不單要展現設計師的性格喜好，還應注重對市場和目标消費群體的行為分析。”孔武說，“但總體而言，我覺得設計要有自己的風格，不跟随潮流，要有中國文化内涵。這絕非直觀的符号性呈現，而是經過拆解、隐喻式的表達。”

在洪曉山看來，設計要圍繞市場需求來做。這種需求要将眼光放長遠，深入思考未來10年乃至20年的用戶消費喜好。“以專業為事業”是左右家私立于市場中30多年的經驗總結。面向未來，什麼是好設計？“以客戶為主體，時尚創新設計、綠色環保品質、智能技術應用、标準服務體驗”是左右家私給出的答案。

塑造中國家居設計“元語言”

當前，當代中國家居設計來到了一個新的十字路口。如何形成獨特氣質性與獨特價值性的中國當代家居設計？

“我們首先要做的是價值觀的重塑與知識的再造，建立中國當代家具設計的‘元語言’：即人性關懷、可持續發展、東方文化與東方哲學。”在許柏鳴看來，“從價值觀這個源頭出發，樹立健康、利他和多元、包容的價值觀。在此指引下的中國當代設計必然會有鮮明的中國特色而獨樹一幟，最終實現與現代文明高度交融、與世界潮流同步演繹。”

> 星月燈，設計：梁晨

一批深圳新生代設計師正在可持續設計理念和方法的指引下，創造出全新的家居産品形态。畢業于德國漢堡美術學院的明渡設計創始人梁晨曾系統學習過木工、金工和不同的加工技術，執着于“做奇怪的研究型設計”，對材料與工藝創新有着獨到的想法。例如，在絲瓜系列中，他将生活中常見的絲瓜與實木多層闆結合，轉變成一種新的自然材料，運用在家具表面，讓人可以觸摸到溫暖且自然的紋理。在“淌椅”的設計中，他運用計算機生成雙曲面造型，并通過8軸CNC銑床全機械化加工完成，以此用現代工藝重現傳統經典圈椅。

同樣有着海歸背景的李質光對于設計有着不同的理念追尋。“我希望能做一些不一樣的中國設計。這種設計是國際的、現代的，而非照搬古代中國家具形制。”這種“不一樣”從他的名片中可見一斑：質，産品設計；光，燈飾設計。充滿矛盾感的黑白雙面印刷與立體化字符展現出的風格調性，隐晦而又一目了然。“我的名字，似乎天生就是做設計的。”李質光笑道。

> 絲 系列家具2.0，設計：梁晨

由此延展出的獨特視角被投射在每件李質光的作品中：他将傳統中式交椅以絨布包裹，扶手處以幾何化處理，呈現出簡約的現代風格；他将太湖石輪廓嵌入茶幾中，在形成支撐的同時賦予動感趣味；他将傳統中式榫卯結構嵌入燈條，構建出别具一格的東方氣質；他還從蘇州拙政園平面圖中截取蜿蜒曲折的動線路徑，形成獨特的地毯紋路；他與獨白攜手推出的月台燈，圓形燈球似一輪明月，散射出的光芒倒映在海波紋的黃銅底座上，微光浮影。“中國文化是中國設計的根。經由抽象化的現代設計表達，即形成獨屬于我們自己的設計風格。”李質光說。

正如梁晨和李質光那樣，如今的深圳家居設計師們渴望着以原創設計引領中國家居登上世界舞台。“從仰望世界，到被世界仰望”便是華意空間的夢想所在。2021年，秉承“當代、藝術、東方”的意蘊精神，華意空間聯合J&A傑恩設計姜峰共同推出了“傢”系列，意圖将有趣的古代器物融入到現代家居生活中。其中，以提盒為靈感源點，“傢”系列沙發将硬包皮革的靠背設計如同一條提梁，将扶手、靠墊、坐墊串聯。置于中間位置的儲物盒，是沙發中小小的島嶼，半滑蓋的結構既可收納也可擺放物品；滑蓋下的天然大理石底托在兼具功能性的同時帶來更加輕松奢華的感受。

> 獨白西域記後裝燈概念海報，設計：李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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