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專業護工人數短缺早已不是一個新鮮話題。人口老齡化的加劇,養老正在成為一個重要的社會議題,與之伴随的則是——怎樣才能找到一位靠譜的好護工?
今天,我們要講述的,是一位普通北京市民在父母老病這些年,與各類護工接觸的經曆與感受,也是關于護工這個群體的複雜與必要。
文|原版二姐
護工是剛需
基本上,家裡有老人,突發急病或手術的病人住院,請護工是剛需。
首先,大家都指望護士,但護士是忙不過來的。在社交媒體上見過吐槽護工現象的家屬,他們認為,原本應該由護士承擔的工作,現在都轉嫁給護工了,家屬要多付費。
怎麼說呢,以我父母住院和急診的情況看,護士的數量是嚴重不夠的。比如,整個急診留觀隻有6個護士,病人住滿了有24個。護士根本忙不過來。這不是醫護人員偷懶不幹活,就是人多資源少。
其次,我們絕大部分人要工作,就不可能一整天一整天地看護病人,這是現實。
第三,護工的工作細碎,得盯着輸液、随時盯着監控、記個出入量(多少毫升尿量)、喂飯、翻身拍背、輔助大小便、擦洗身體,還有的需要吸痰,先不說技術門檻,一天下來就這些事兒,看着好像沒什麼重體力勞動,你自己盯一天就知道了。一會兒一個碎事兒,特别是有晚上輸液的、喂飯的,翻身拍背吸痰的,就是沒法睡整覺,好不容易前半夜折騰完了,淩晨四點多、不到五點抽血,又得起來看着。
我媽有一年做個小手術,是我陪的,術後第一天我還能挺着,到第二個晚上,夜裡睡如昏迷的是我。我媽要上廁所,我記得清清楚楚,她頗不樂意地說叫了我五聲我才醒。白天根本歇不了,夜裡也睡不好,基本就是連軸轉,轉到36個小時我就垮塌了。
父母老病這十幾年來我最大的思想改變就是這點,真的不用非把自己也累病了才算對得起父母。
四則,護工跟保姆還是不太一樣,護工是有專業技術門檻的。很多肺有問題、需要随時吸痰的病人,吸痰必須及時,但那一口痰上來的時候,護士真不一定有空,所以,很多護工在這種時候就發揮出閃光的作用。而絕大部分病人家屬,沒學過你就是不會呀。
還有一條,因為我們對家人有感情,這個感情,會消耗我們大量的體力。護工們面對的是一個工作,當然時間長了他們也會對病人有感情,但跟家屬相比,終究是兩種不同的心理狀态。
總之,各種客觀原因疊加,護工真的是剛需,而且在未來,可能會越來越剛需。
大部分護工是中年女性,他們和男護工一樣,需要有一定的身體力量,否則無法勝任工作。 圖源視覺中國
護工,也是一個江湖
我父母住過的醫院,護工界由兩大陣營組成:隸屬于護工公司的「正規軍」和無組織、純個人的「臨時護工」。
最早我媽剛剛每年住三四回院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經驗,就信公司。總覺得有個機構、有個組織、有個管理,就更可信、更放心。他們通常跟病房挂鈎,護士也會推薦,就更顯正規。但這些年下來,用過的護工也有十幾、二十來位了,反正從我們家的情況看,護工公司的護工沒有什麼明顯高于臨時護工的優勢。
護工公司要從護工的收入中抽取一定的管理費,所以,同樣都是一天200塊錢,臨時護工就拿200,正規軍到手隻有170,因為護工公司要抽走比如30塊錢的管理費。因此,有的正規軍們也會想點辦法多賺錢,或者适當地減少一些勞動——出來打工吃苦,都想多掙錢,這是人之常情。
臨時護工之間,大約就是熟人社會,都是老鄉,彼此幫襯介紹活兒。以前我總怕找不到人,其實,不是過年和農忙時節,他們互相介紹,總有辦法。你介紹的人不好,下回我不用這個人,也不找你了,所以,反而這些無組織的臨時護工,還挺注重名聲的。
這些年,我們家前前後後接觸過的幾十個護工裡,有四個人,給我印象深刻,他們都是臨時護工。
其中一位章大姐,是個神人。我既感激她給過我的幫助,又對她充滿了好奇。
2017年我爸第一次腦梗那天,我在急診留觀守着我爸。淩晨五點不到,留觀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進來一位衣着整潔的中年婦女。長發,盤頭,一絲不亂。她先對我笑了一下,然後用标準的普通話問我,是否需要護工。我說要等會兒看是否有病床。她不見外地坐下,說,那我陪你等會兒吧。
實話說,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她的整潔,令我印象極深。
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她說她姓章,是河南人。又跟我說,「你用我不用我都沒關系,但是,大叔這個情況,三角枕你得給買,知道嗎,他翻身你得給他墊起來,不然容易長褥瘡。」然後,她拿出手機,利索地點進了購物平台,「就是這樣的,你在網上買吧,網上便宜。二樓小賣部有,賣得貴。」又說,「大叔進了病房,你跟護士租個氣墊,鋪床上,防止長褥瘡。老年人就怕長褥瘡。一天八塊錢。還有,紙尿墊你也預備下,就是這樣的。」看着我爸身上蓋得不平整的被子,她三下兩下就給拾掇得整整齊齊,「我就是喜歡利落。」她說。
我說,我也不找别人了,那就您吧。她肯定看出來了,我甚至有點依賴她。
到八點鐘,我們幸運地得到了一個床位。轉病房的路上,她特意囑咐我說,「如果到了病房,護士問起來,你就說我是你從家裡帶來的。她們不讓自己找。」我聽得迷了馬虎,就應下來了。
果然護士問起來,這護工哪兒的呀?我說,我從家裡帶來的。不到半個小時,護士把我叫到護士站,很嚴肅地跟我說,「您不能用現在這個護工。」我不明所以,是不能用護工,還是不能用臨時護工啊?護士說,「您用誰都行,就是這個不行。」
我更糊塗了。什麼情況啊這是?護士三言兩語說了個大概:其他護工抵制這位章大姐,整個病房的護工都來找護士說,不能讓她在這個病房,否則她們就不幹了。其餘的,護士沒解釋,反正就是,「趕緊讓她走。」我恍然大悟,為什麼進病房時每個房間的護工都到門口來看着我們,冷冰冰地盯着我們。原來,我把公敵帶來了。
回去我就跟章大姐說,護士找我談話了,說不讓用家裡帶來的人。章大姐說怎麼這麼不講理。我說是啊,她們讓我通過護工公司找人。章大姐垂死掙紮,各種不服,我給了她一百塊錢(那時候一整天的護工費才一百八),她才離開病房。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這麼齊心地集體抵制一個人,實打實地抵制。就死活,不共戴天了。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
後來,我爸的護工大姐跟我們回家以後,閑聊時談到那位章大姐,為什麼同是河南老鄉,她如此不受歡迎。我家大姐說,聽說是,她自己的病人她不好好看着,還出去找活兒,找到之後她又不幹,把病人轉給别的護工,她從中掙錢。時間長了,病房的人都不願意理她了。聯想到後來的種種,哦,所以,病房混不下去,她就幹脆轉戰急診了?
此後幾年,我數次進出和路過醫院急診大廳,多次看見這位章大姐。有時候,120或999推着急救病人往裡跑,她也跟着幫忙推車,比任何家屬都迅速。我去拿藥的時候,她也問過我「要護工嗎?」很顯然,她不記得我了。
我還見過她身邊坐着幾個明顯是護工模樣的婦女,她們以她為中心,說話時上半身傾斜向章大姐。似乎她是西西裡的科裡昂,臨時護工界話事人一樣的存在。
總之,她跟所有其他的護工都不一樣。
我爸後來複發,在急診的時候,看到章大姐還在。我們家護工大姐說,章大姐自己已經徹底不幹護工的具體活兒了,她現在就靠給别人找活兒收提成。當時的護工費大約是230塊錢一天,低于十天的,她直接抽成300,高于十天的,她每天抽成30。大概是這麼個比例。
我不臧否她這麼幹是否合法。但既然存在,她就一定有她的長處。比如,隻要你需要租床,她立刻就能把床給你搬來。而護工公司,以前不是24小時都有人的時候,到晚上你就找不到人了,即使有人,他們也不可能那麼迅速地就把你需要的東西送過來,但他們的收費,跟章大姐是一樣的。一個床一宿十塊。
被那麼多同行抵制,章大姐還能長久地生存,這也足以說明護工是一個巨大的市場——是啊,總有倆眼一抹黑的家屬,就像當年的我,遇見她就像遇見救星。
醫院的急診科圖源視覺中國
河南和陝西,是護工大省
醫院裡護工多,但是男護工并不多。我爸有一次趕上一個男護工。
那個大哥姓劉,也是河南人。我們遇到的護工最多的都是河南人。其次是陝西的。可能這兩個地方人口多,勞動力密集,離北京相對又不是很遠,所以,保姆、護工,這兩個地方是大省。
劉大哥就屬于打遊擊型短期護工。他們不總是在北京找活。地裡需要人手的時候就回家,收麥子收玉米,農閑的時候就來北京打零工,有活就幹,沒有就回去。比較松散。
一般照顧我媽我爸的護工,我都讓他們跟着我媽我爸一塊兒吃飯,直接刷卡即可。沒錢了我就去充。劉大哥也是如此。可是訂飯的時候,我發現除了給我爸的雞蛋和肉菜,他自己幾乎從來不訂肉菜。我跟他說過好幾次,要吃好一點。他總是讪讪地說,能吃飽就行了。
我爸腦子清楚的時候,劉大哥就拉着我爸說話聊天,說他們家的多少畝地,都種了什麼、收成如何、能掙多少錢。我爸對土地裡的作物比我懂得多多了。他年輕時候下放過,也是種過地的。我沒想到,我爸一個研究核燃料的,能跟劉大哥聊種地。主任說了,要讓我爸多說話。所以,不拘聊什麼,能讓他開口就是好的。
那次出院之後不久,我爸二進宮。當時是夏天,不知道為什麼,護工缺人。頭一兩天找了一個, 但那個人有事要走。我給劉大哥打了電話。當時他已經回河南老家了。接我電話的時候,明顯他正喝呢。但是還挺明白。他問我,要看我爸多少天。如果隻看個三五天,他就不過來了。我說至少一個療程十四天,不夠十四天,我也按十四天給結賬。劉大哥說,行,我一會兒買票去。
我以為他坐高鐵,有幾個小時就到了。第二天快中午了他才到。這還是知道我着急,坐的快車。對他來說,高鐵票還是太貴。
見他來了,我爸喜笑顔開。我踏實了。
劉大哥跟前邊那個人交接完畢,從他的行李裡拿出來一個大桶。「我給你們帶點什麼呀?你們北京什麼都有。這個你們沒有。家裡磨的香油。」
那桶油我分成了六小瓶,分給了朋友還有我媽那兒。那個香油,是真的香啊。天然的香。
病房裡的男護工 圖源視覺中國
好護工的複雜性
我爸第一次住院時,同病房的老爺爺跟我爸一個病,但比我爸嚴重。看他的護工大姐,姓張,也是河南人。一頭長長的黑發,濃密,發量惹人羨慕。人也熱情。
第一天晚上我陪住了一宿,她跟我說,你去買一副手套。啥?大夏天七月份買手套?她說,腦梗病人無法控制自己,會不自覺地把輸液的留置針拔下來,真拔下來就麻煩了。所以,有那種特制的手套,給病人戴上就安全了。大姐說完,躺下就睡了。呼呼的。
那時候樓裡和樓下的小賣部都歇了。隻能明天再買。我幹躺了一宿。睡不着。一會兒看看我爸是不是把針拔了,一會兒摸摸我爸是不是發燒。那一宿,我爸别的沒什麼,就是,你能感覺他總是想把身上的各種針啊管子啊什麼都拔下去。
半夜裡,張大姐醒了,給她家老爺爺吸痰、拍背、翻身,看見我一會兒一起來,說,「你這樣不行,你能一天24小時看着嗎?你能看幾天啊?明天你讓家裡人拿塊毛巾或者手絹,軟乎的就行,晚上睡覺的時候把大叔手給系到床欄杆上,不然你連三天你都扛不了。」何止三天啊,到天擦亮的時候我站着就開始打晃了。
一咬牙,手套也買了,手絹也拿來了。也體會到了,護工的累是真累;對病人的「狠」,戴手套、系床頭,這些「反人類」的東西,也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一來二去跟張大姐就熟悉了。她看護的爺爺是個大知識分子,什麼專家,爺爺的女兒在美國,每年回來一個月。爺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可是張大姐回家收麥子的時候,她前腳走,爺爺後腳就發燒。他心裡是明白的吧,最依賴的人有一段時間不在身邊。
張大姐原來在一個養老院工作,一個人看好幾個老人。因為實在掙錢少,才來醫院當護工的。她給我看過她的護工證。很正規地一個紅色小本本。後來我爸需要在家請貼身保姆時,我為是找個男保姆還是女保姆犯難。女保姆,那怎麼給我爸洗澡啊?張大姐,她恨鐵不成鋼似的看着我說,「這有什麼難的啊,我原來在養老院,一天洗好幾個。都那時候了,還什麼男的女的啊?」聽了她的建議,我才找了後來的保姆大姐照顧我爸。此是後話。
那時,有什麼需要打聽的,我都問她。問了不白問。有一次在電梯裡,我硬塞給她錢,她死活不要。她說,「咱們沒那麼薄情。」我媽我爸住院,我都找她幫忙介紹護工,租她的床。出院時除了租床的錢,從來都多給。我覺得她幫我解決了不少問題,意思意思也是應該的。
後來,我爸媽有一次住院,我們家保姆大姐跟了去陪護。保姆大姐是社交XX症,沒幾天就掃聽出來,張大姐幫我找護工,她也是從中提成的。我倒是也不吃驚。在醫院時間長了,認識的老鄉多一些,就等于手裡的資源多一些。幹嘛不用呢閑着也是閑着。
從我身上掙錢這沒什麼。2021年5月,我爸住的醫院讓我們出院,我想找一個能走醫保又能長期住的一級醫院,有個發燒什麼的,不用叫救護車,醫院就能處理。張大姐給介紹了一個。我去看的時候覺得還可以,特意提出,我要用自己的護工,那個醫院當時一口答應沒問題。等我們到了又改口說不讓用自己護工,還惦記着把我家護工大姐納入他們的管理體系。當天家裡什麼都沒有準備,我爸和護工大姐在那個醫院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越想越不對,趕緊把我爸接回家了。
後來,我家護工大姐跟我說,張大姐給那個醫院介紹客戶,也是拿錢的。
拿錢我沒意見,但是她知不知道那家醫院騙我們,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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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護工到底有多重要?
一個患者家庭與一位護工建立信任的過程,是緩慢而具體的,或者說,是一個個微小的細節堆積起來的。
我爸現在的護工陳大姐,是2019年出院時候從醫院帶回家的。從一個細節就可以看出她是什麼樣的人——無論什麼時候給我爸吸痰,她都是戴手套的。别看這麼一個細節,真的不是每個護工都能做到。
關于陳大姐,還有一個細節,她愛幹淨,自從第一天照顧我爸,我就發現,她每天都換衣服。即便是在病房裡,幾乎見不到外面的人,那她也堅持天天換衣服。
她的認真,醫生護士都是認可的。我爸後來住了八個月的那個醫院,護士長說,給老人拍痰這個事兒,别人家護工是有人看着就拍得勤,沒人看着也就那樣了,「你們家大姐不是,該拍幾次就拍幾次。」
大姐剛開始看護我爸的時候,我爸還能說個一句半句話,通常是獨詞句。餓不餓啊?餓。那時候我去病房,有時候看見大姐趴在我爸耳朵邊上問,大叔你餓不餓呀?餓呀不是剛吃完嗎?觀察她的表情和語調,她跟我爸說話就像哄小孩似的。她跟我們說話都是正常地跟成年人說話,唯獨隻要一扭頭跟我爸說話,就自動切換到哄小孩模式。
有一回我去病房,我爸不跟我說話,哪怕就一個餓字呢,都不跟我說。我說:「爸你怎麼不理我啊,我天天來你怎麼就不理我呢,你得理我啊。」越說越委屈,直接跑到樓道裡崩了。大姐追出來,一邊陪着我掉眼淚一邊說,「大叔他就不愛說話,不是不理你,大叔心裡都明白着呢。」
大姐不是嘴甜的人。有嘴甜的,家屬來了噓寒問暖的。大姐不會說那些。但她心裡有數。
她會告訴我,哪個哪個「主任喜歡你,你什麼時候去找她,說說也許能讓咱多住幾天」。「人家誰誰的家屬給送水果了。你也買點水果,就放護士台就行。你也長點兒心眼兒吧」。
大姐眼裡還不揉沙子,有一次叫999來給我爸換胃管,來的是個小姑娘,操作不是很規範,大姐不樂意了,「無菌操作你不知道嗎?」下一次是個小夥子來,大姐還記着這事兒呢。我想也不關小夥子的事兒,就開始和稀泥。等人走了大姐說我,「你是個怕事的人。」我說咱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下回還找人家呢不是。大姐說什麼紅臉白臉,你不給她指出來,她就欺負你,以為你不懂。
從醫院到家裡,大姐又多了一道做飯的工作。在醫院吃食堂,回了家,特别是我媽走了以後,我爸和大姐的飯得她自己做。我覺得這是麻煩得不得了的麻煩。但是大姐說,沒事。
就是這麼一點一滴的吧,慢慢地互相了解,大體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也才放心把我爸交給大姐。也是她讓我明白了——好護工太重要了。像我爸這種情況,怎麼說呢,如果沒有可以信賴的護工,我天天心提到嗓子眼兒;有護工大姐,心提到嗓子眼往下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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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工與患者家庭的「完美關系」
據我家大姐了解,在現在在北京,醫院隻有護工公司的人可用,行情大概是急診護工一天350,公司抽走70;病房的一天300,公司抽走60。
其實這些年遇到過這麼多護工,但對護工的資質,我心裡還是犯嘀咕,她們有經過專業的培訓嗎?是誰培訓的?前面說的張大姐給我看的護工證,我家大姐後來說,那種證書,花點錢就能有。當然,這可能也是一面之詞,畢竟我也沒有調查過。
但作為一個長期病患的家屬,在我看來,目前的護工市場,最大的問題之一是——護工公司是否能有統一的标準,準入标準、培訓标準、監管标準。
這些年,我也遇到過不少護工公司的護工,有很好很負責的,我爸有一年住院的時候,旁邊床爺爺的護工大哥,是護工公司的。那時候我天天泡病房,側面觀察他,看着也是盡心盡責的。但也有不是那麼理想的。
前不久,一位拐着彎兒的朋友住院,隻有護工公司的人可用,那位大姐來自江蘇,大包郵地區,微信ID是個英文名字,大姐很注重流程,把每天都做了什麼,幾點起床幾點擦身幾點給穿了彈力襪之類,事無巨細都給記錄下來。但有一個細節就暴露了她的不專業——她每天會把患者尿袋裡的尿排在臨床尿盆裡,然後一擡手,就倒在洗臉池裡了,其實,洗臉池的不遠處,就是馬桶。
護工公司一家獨大的時候,标準就更重要了——作為機構,你們有基本的崗位要求嗎?有統一的基礎培訓嗎?有職業規範和監管體系嗎?這都是依據個人經曆而産生的疑問,希望是真的以偏概全了,但作為患者家屬,我們還是希望護工公司界能有一個更明确的、可參照的标準,而不是現在這樣,你來住院,你隻能用這個護工公司的人,好不好你不知道,你也沒得選,病人和家屬就比較被動。
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個人經曆,不能代表全體,也許有各方面都很完備的公司,是我沒碰到。回想起我們家這些年,遇到的護工總體上還算不錯,這可能也是因為運氣好吧。
前不久看到幾則新聞,說在上海,有幾位老人決定把個人的監護權和遺産轉給護工,說實話,我不吃驚。
父母住院過程中,我也多多少少見過一些所謂世間百态。怎麼說呢,法律上承認的誰是誰的子女,它可能就是一個遺産繼承方面的順位的規定,但是它不能保證,繼承遺産的人就肯定會對老人好。有一次出去吃飯,隔壁桌幾個年輕姑娘閑聊,其中一個說到在北京郊區的父母,「我跟他們說了,房子有我的我就管你們,沒有我的我就不管。我嫂子惦記他們的房呢。」那姑娘坦然的态度讓我記憶深刻。敢情血緣關系也不是萬能的啊?
照顧老人,特别是失能老人,是個細緻的活兒,瑣碎也累,長年幹下來,老人把遺産給護工、給保姆,我願意相信老人與護工之間是有真感情的。
作為家屬來講,我能做到的就兩條,一是錢給夠,市場價是多少就是多少,吃飯刷我爸的飯卡,能給你省一點就是讓你多掙一點,我多付出的錢我自己想辦法;二是尊重給夠。
關于護工與患者家屬的關系,我從來不覺得「像家人一樣」的關系是最好的關系。家人關系容易模糊邊界、淡化責任,距離越遠的越是好人,真正幹事兒的倒落一身埋怨。在照顧老人的問題上,聽過不少家人之間扯不清的故事。因此,我覺得我和我家護工大姐更像是一個不錯的team。是比單純的雇主和雇員更進一步的關系。
我們的關系,能夠按照商業社會的規則,是正常的、相處融洽、高效的雇傭關系就已經很好了,在此基礎上,再加一點親近,就是個能打的team。照顧老人這個事兒,除了有柔軟的感情,還有硬邦邦的責任。
是的,它首先就是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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