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時代讀書人相互取用調侃性綽号的狀況非常多:《世說新語》中記載,張湛好于齋前植松柏,人謂“屋下陳屍”;袁山松出遊好令人歌挽,人謂“道上行殡”等等。在佛教教義中,這種為别人起這種侮辱性綽号的屬于造惡口業,是有罪孽,“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造惡口業者會受到惡報,堕于地獄。
唐宋時期文化氛圍日益開放流暢,世人互相取綽号成了一種社會風氣。此時的綽号比較風雅,于士人之間的互相調侃。綽号并非全是輕薄子之互相品目。有些綽号是公論所贈的美号,是人民愛戴綽号擔當者的口碑。例如南朝劉孝諒,精通晉朝史實,綽号為“皮裡晉書”;唐代李守素,最擅譜牒之學,綽号為“肉譜”;北宋詞人張先因平生有三句得意的詞句皆帶“影”字,綽号為“張三影”。
入元明後,诨名成為草莽文化和市井文化共同表象之一的特征業已定型。以明末農民大起義為例,見于史料的綽号如“老回回”、“左金王”、“革裡眼”、“活曹操”等,便有上百個。與此同時,在上流社會裡,綽号又成為互相诋毀或派系鬥争的一種工具。如東林黨人攻擊閹黨,則有“五虎”、“五彪”、“十狗”、“四十孩兒”等各種品目;反之,閹黨亦編造《東林點将錄》,以《水浒傳》裡的混号加之政敵,如“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時雨葉向高”之類,不勝枚舉。
《紅樓夢》裡也有一些很有趣的綽号,讀來風趣幽默:
其一:鳳辣子
林黛玉初進榮國府,印象最深刻的大概除了賈寶玉之外,就是王熙鳳了。在大家嚴謹恭肅的氛圍内,隻有王熙鳳有恃無恐,大笑大說,賈母向林黛玉介紹說:“這是我們這裡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隻叫他‘鳳辣子’就是了。”
鳳辣子的稱呼緊扣王熙鳳的性格特征,潑辣,而且從這個诨号可以看出賈母和王熙鳳之間親密的關系。
其二:巡海夜叉和鎮山太歲
王熙鳳在下人眼裡是“嘴甜心苦,兩面三刀,明是一盆火,暗裡一把刀”。鮑二家的稱其為“夜叉星”老婆。夜叉是佛經中一種形象醜惡的鬼,勇健暴惡,能食人,比如狠毒殘暴容貌醜陋的人。
王熙鳳對待下人是出了名的狠辣,翻臉無情,因此衆人對其又恨又怕,隻有背後诋毀她。例如探春和李纨、寶钗理政的時候,下人們說,“剛剛的倒了一個‘巡海夜叉’,又添了三個‘鎮山太歲’,越性連夜裡偷着吃酒頑的工夫都沒了。”巡海夜叉指的就是王熙鳳。
三個鎮山太歲,比如強橫的人,這裡自然是指李纨、探春和寶钗了。當然并不是具體指她們的某個人,而是形容她們管家的風格,嚴格而謹慎,讓下人們無隙可乘,自然也就會有抱怨。
大家都知道一句俗語“太歲頭上動土”,在中國民間,“太歲”向來被人們看作是一種神秘莫測的力量,一種能在冥冥之中支配和影響人們命運的力量。它無影無蹤,而又無處不在。
其三,大菩薩
在小厮興兒的眼中,大觀園的奶奶小姐的诨名更是有趣:
“我們家這位寡婦奶奶,他的渾名叫作‘大菩薩’……二姑娘的渾名是‘二木頭’,戳一針也不知嗳喲一聲。三姑娘的渾名是‘玫瑰花’。”林黛玉更是成了‘多病西施’。
李纨尚德不尚才,對待下人寬容大度,有恩無罰。另外因為寡婦的身份,李纨凡事引人退縮,不強出頭。因此“大菩薩”頗有點濫好人的意思。
其四、二木頭
二木頭形容迎春性格之懦弱,反映遲鈍,行事膽怯,針戳一下都不知哎呦。
其五、玫瑰花
玫瑰花又紅又香,美麗十分,但是刺大紮手,一般人不敢靠近。用來形容賈探春的自尊自強非常貼切。賈探春因為庶出的身份,時時刻刻都在将自己保護起來,也非常在意别人對她的看法。因此賈探春就像一支玫瑰花,用尖利的刺保衛自己的安全。
其六、美人燈
王熙鳳在評價钗黛的時候說,“再者林丫頭和寶姑娘他兩個倒好,偏又都是親戚,又不好管咱家務事。況且一個是美人燈兒,風吹吹就壞了;一個是拿定了主意,‘不幹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也難十分去問他。”
美人燈形容林黛玉的美和弱,弱不禁風的樣子。這樣的話隻能從鳳姐嘴裡說出來。
其七、母蝗蟲
在《紅樓夢》裡有兩個牙尖嘴利又聰明伶俐的人,一個就是王熙鳳,另一個就是林黛玉,她們的區别在于王熙鳳識字不多,多是谑語取笑比較俗;而林黛玉文绉绉的諷刺人,更加有味道。
例如林黛玉給劉姥姥起了個诨名“母蝗蟲”。寶钗笑道:“世上的話,到了鳳丫頭嘴裡也就盡了。幸而鳳丫頭不認得字,不大通,不過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兒這促狹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話,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潤色比方出來,一句是一句。這‘母蝗蟲’三字,把昨兒那些形景都現出來了。虧他想的倒也快。”
雖然在我們心目中劉姥姥知恩圖報,絕對是正面人物的代表,但是因為這樣林黛玉就不應該嘲笑劉姥姥嗎?劉姥姥來到賈府就是為了“打秋風”,劉姥姥面對大家的善意,也願意用自己的言行來博大家一笑。林黛玉畢竟是出身高貴的小姐,對于這種打秋風的行為難免有些瞧不起。而且林黛玉性格的直率導緻她見到這些出怪露醜的行為就會說出來,不像寶钗一樣含蓄委婉。因此林黛玉嘲笑劉姥姥是其真性情的體現,也是與其貴族小姐的身份,愛刻薄人的性格特征吻合的。
其八、副小姐
《紅樓夢》裡的司棋是迎春房裡的大丫頭,素有“副小姐”的诨名。迎春懦弱,而司棋剛硬強悍。可以想見,在日常生活中,司棋大約經常替迎春出頭,而且司棋對待下人婆子的态度也非常剛硬,和迎春的膽小怕事形成鮮明的對比。下人們對待迎春倒不怎麼在意,反而對于司棋非常畏懼,因此司棋才有了“副小姐”的名聲,不是小姐,卻比小姐還有譜。
《紅樓夢》裡的诨号就寫到這些了,熟讀文本的小夥伴們,你們知道《紅樓夢》裡還有哪些有趣的诨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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