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鄭闆橋傳承人劉廣才
乾隆十年(1745)鄭燮調至濰縣當縣令。
此時,濰縣悄然降臨的災害卻像惡魔一樣步步襲來。先是一年幾個月沒有落過雨雪,寒風照例趁機肆虐。都到了四五月天了,農田還是一片枯黃。農民的苦難也由此加重。
對濰縣而言,春秋時節不光是天旱,帶着難聞鹹濕氣味的台風,常常會推動渤海的海潮暴漲。潮水席卷着濰縣北部的低窪地帶,海濤所過,天水一汪。水退之後,農田、村落、莊稼又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鹽堿灘塗,更兇狠的還有橫行無忌的災後瘟疫……鄭燮禁不住暗暗嗟歎:貌似富庶的濰縣呀,百姓可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上任伊始,還沒等他燒什麼三把火,老天爺先給他迎頭三大棒!他懵了!慌了,更心急如焚。這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可真不好當呀!他暗暗叫苦不叠。
天災,像狂濤巨浪般地湧至,一下就把濰縣帶進了饑餓、恐怖和痛苦的深淵,同時也把新上任的鄭縣令一步步推向苦不堪言的旋渦。其實最可怕的還不是瘟疫的肆虐,而是糧食的匮乏。活着的人,天天就得吃飯,可是許多人家已經斷頓。苦難中,人們的生存願望還那樣的強烈。一個幸存下來的人,當糧食吃盡了之後,他們就開始吃樹根啃樹皮,有的開始殺牛、殺驢來吃。這些原本就是農家的命根子呀!最後連草根和觀音土都吃光了。···年邁體弱者開始倒下。無情的天災,更像一張可怕的網,不但網盡了大地的生機,也網盡了人們心靈中的善良。當一切可吃的統統吃完,人性就開始泯滅。這時候的人,同饑餓至極的動物沒有了任何的區别。于是,吃人的可怕日子開始了!先是争着吃死去的人,而後就開始吃活着的人了,易子而食,易妻而食·····鄭燮聞所未聞,可是如今卻就變成了現實!想到這些可怕的情景,他開始不忍心下咽任何的食物。
鄉村的災民,漫無目的地向城鎮湧來,像泛濫的海水向低窪地上聚集一樣。窪地聚滿了人,又開始向四面八方漫溢。以往長滿莊稼的大地上,如今成了狼藉一片。海水漫溢過的鹽堿灘上橫陳着潰爛的屍體。災民的人潮,從四面八方集聚,又向四面八方流動。人們的心中想着生存的希望:到關外去,傳說中那裡是一片等着開墾的土地,土壤是黑色的,插根棍子就可以長出莊稼。于是饑餓的人們眼前出現了幻覺:大白饅頭,還有高粱米飯,雪白雪白的,鮮紅鮮紅的,還有渾圓渾圓的土豆和老南瓜······人們來了精神,一個個男女老少舔着幹裂的嘴唇,拼命邁開腳步,朝着太陽升起的地方狂奔······就這樣一路狂奔而去,懷着幻覺般的希望。直到倒下為止,直到把妻兒一個個賣掉·····延至乾隆十一年(1746)的秋天,饑餓與苦旱,繼續困擾着膠東半島。如果說“米貴于金”,如今則水與米早已變得同樣的金貴。七八月間的雨季,一反常态地變成了幹旱無雨。在人們焦急的期盼中,白狼河水逐漸枯竭了,米市中的米也像白狼河的水位那樣日日見少。米價卻像壩崖似的,越來越突兀挺立。
酷熱難耐的日子,鄭燮帶人在濰縣縣城的人潮中艱難穿行。十字街頭、大小巷道、各個廟宇,乃至縣衙的大門外面,處處都擠滿了衣衫褴褛、面若土灰的饑餓的人群。污濁、混亂、大呼小叫、擁擠不堪。人們見縣令到來,都大張着口不住地呼喊着老爺,顫抖着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眼神中那種強烈的渴望,就像鋼針一樣,刺穿了鄭老爺的心。本老爺子也是無能為力呀!他想着,心如刀絞。這可怎麼辦呢?鄭燮問自己,也問身邊的人。所有的人都搖頭不語。面對愈來愈多的四面八方湧入城中的災民,眼見街頭日日增多的惡臭,鄭老爺子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夜裡睡不着覺,把師爺和各公司頭目叫來商量商量。大家都說無能為力。說城内的糧倉中倒是有糧食,可那是官倉,沒有上峰和皇上的聖旨,誰也不得動用。不然就有革職查辦甚至殺頭的危險。可當父母官的人不能眼瞅着百姓都餓死呀!這可怎麼辦呢?燈影裡,人們的眼光都集中到了鄭老爺的身上。鄭燮無言以對,痛苦無奈的臉上雙目深陷,更加的憔悴蒼老,又更加的冷峻嚴肅。見人們都看着自己,鄭燮提筆鋪紙,在一張宣紙上寫了大大的四個字:開倉赈災!
膽小怕事的張師爺和大司頭目們一見“開倉赈災”四字,立刻就傻了眼。赈災是急若星火,但沒有得到朝廷準許,擅自開倉赈濟那可是犯了大忌呀!為了百姓而冒犯上峰與朝廷,在官場上那就無異于是一件蠢事,簡直是自毀前程,甚至是冒着身家性命草率行事呀!
“鄭老爺,這可萬萬使不得呀!”衆人齊聲勸阻。
“開倉赈災!”
鄭老爺目光如炬,話語斬釘截鐵。
“老爺,這可真是使不得呀!得先禀告朝廷··...”張師爺哀求他說。
“是呀,得先禀告朝廷呀!”六司頭目全都跪在了他的面前,誰都害怕跟着受到牽連。
“聽見了麼,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開倉赈災!”
“鄭老爺,這可萬萬使不得呀!”張師爺的話音開始發顫。
“對呀,咱們還是先禀報朝廷,待聖旨下來再··...”
“人命關天,刻不容緩呀!豈能等得及?”鄭燮心急若焚。
“可上面怪罪下來,我等可擔待不起呀!”
“不用諸位承擔,我鄭某人一人擔當!”
鄭燮說着指了指那宣紙上的四個大字:“立此為證,我鄭某人一人做事一人承擔!絕不牽連諸位。”
“鄭老爺,您可要三思而後行呀!”衆人還是勸阻。
鄭燮一拍桌子,憤然喝道:“你們諸位都聽着,立即開倉赈災!一切後果均由本縣令承擔!”
鄭燮扪心自語道:“此何時!俟輾轉申報,民無子遺矣;有譴我任之!”
當天,濰縣嚴守緊閉的官倉即被打開,饑餓的災民們蜂擁而至。鄭燮站在人群中,高聲講道:“開倉赈災,是一方官府的責任,更是皇上的恩澤。”
混亂的人群頓時鴉雀無聲。人們都屏氣聽着。
“希望大家夥兒互相禮讓,按照排隊順序,書寫契券,按照人頭和戶頭領取官糧。借一還一,不得含糊。”
于是開倉赈濟的秩序井然。如此日夜不息,連續多日人心穩定。從此城中再也沒有人被餓死過。
為了緩解危機,鄭燮同時主張一面抓緊申報救糧款,一面号召地方豪富募捐救災。還親自上門,苦口婆心地勸導縣中大戶設廠煮粥,輪流供給流離失所的災民。他趁熱打鐵,千方百計集資,規劃一系列修複和新建水利工程。
就在這樣的繁忙中,鄭燮迎來了乾坤十二年(1747)的新春佳節。他沒離開濰縣回興化老家過年,而是把妻兒接來團聚。沒有平常年關那麼多庸俗應酬,他正好吟詩作畫。他在一幅《風竹圖》中落款寫道:“衙齋卧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寫完沉吟半晌,一時不知所向。面對着這苦難的人間,他感到無能為力。作為地方官,他不能等閑旁觀呀。他開始謀劃着來年的舉措。并又提筆鋪紙書寫着:“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無用,地方全憑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飯,莫以百姓可欺,自已也是百姓。”
在清代海量書畫家和衆多官員中,能夠稱得上思想家的甚少。三百年後,鄭闆橋以思想家的姿态卓然聳立,與同時代任何一位思想家相比都毫不遜色。他為官的“民貴理論”與“公仆意識”。這在封建社會是極高的哲思官品。時至今日,仍然大放異彩!
鄭闆橋傳承人一一劉廣才
國際商業美術設計師協會行業專委會執行會長
蘇州鄭闆橋書畫藝術研究院院長
全國書畫藝術委員會副主席
孔子美術館客座教授
香港文聯書畫家協會委員
中國長城研究會委員
中國楹聯學會中宣盛世文化中心委員
2021年由中美協、中書協、全國書畫藝術委員會和中國傳統文化發展中心官方權威聯合授予“人民藝術家”榮譽稱号。
責任編輯/馬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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