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的離别

回到家已經兩三日了，但眼前和腦海裡還是時常浮現着離開故鄉時母親那不舍的表情與身影。

因為距離家鄉較遠，加之故鄉的小山村裡老母親一人居住在老屋裡，所以每年我保證要回去一次的，可去年由于疫情緣故未能如以往那樣回到母親身邊；今年暑期的前期好不容易疫情形勢有所好轉，所以我就迫不及待地冒着舟車勞頓回到了故鄉。

故鄉還是熟悉的故鄉，母親也還是以前的那個忙碌的身影，蒼老了些，不過精神還好。在故鄉的一周時間，母親每天變着法子給我做我曾經喜歡的好吃的，還注意到那些食物我是忌口的、那些雖然是家鄉特有的但不适合久居在外的人吃的；母親每日忙碌着，而我就似客人似的，每天就等着飯點什麼事也不做。饒是這樣，母親依然還開心，叮囑我注意身體，我想為自己的子女忙碌與操勞應該是父母最開心與樂意做的事了。

母親還是那麼執拗，不願意離開故土，不願意去做我已經聯系好的體檢，不願意為自己多花錢，不願意多花子女的錢，不願意看到兒女的辛苦，所以70多歲的老人了還要去打工，不願意讓自己閑下來，隻為為子女減輕負擔；還想着攢錢為孫兒輩們的經濟添磚加瓦。和大多數農民一樣樸實、踏實，可母親比一般的婦女更加要強，不甘落後于人。

相聚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我返程的時間終于到來了。臨行前的那個下午，天空中突然飄起了不大不小的雨，母親忙碌着将東西往車上搬，全然不顧被雨淋濕了的衣服。車子倒退着尋找合适的地方掉頭，母親站在大門口，眼睛一直緊緊盯着車子運行的軌迹。坐在副駕駛上的我，看着母親那彎曲的軀體和風中淩亂的頭發，能做的隻有隔着窗玻璃揮手，又看到母親微微向前挪動着步子，擡起自己的右臂往高舉——那是在擦拭自己的眼淚。目睹此情景我的心裡翻江倒海，我知道母親非常不舍非常難受。見到久别的兒子内心是喜悅的，但當離開時又愁腸百結，想着何時再能見到自己的兒子。我走後，有剩下母親一個人孤零零的，特别是經曆了有子女在身邊陪伴的日子再别離，内心是更加痛苦的，要有好長一段時間調整與适應。

親人相聚本是幸福、快樂的，但這相聚卻也是殘忍的。母親常常說，見不到人時是想；見到了固然開心，可離開時比未曾相聚帶來的折磨更加痛苦，索性不見麼也就想想，慢慢就習慣了。龍應台在《目送》中說“所謂父女母子一場，隻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道理不假，子女終歸是要離開父母的懷抱的，這是必然的，但目送這種場景降臨到每個父母的身上時都是痛苦的，特别是上了年紀之後的老人對于子女的陪伴是更加渴望的。離别畢竟是件痛苦的事，離别也摻雜着複雜的情感：有與相聚時的歡樂而離别時傷感帶來的心理落差，有希望子女飛得更高更遠的期待也有對陪伴的渴望，有對子女的祝福也有對旅途的擔憂。所以我常常想回去看望與陪伴母親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倘若不回去陪伴便沒有目送的無奈離别，自然不會在心理上給母親帶來折磨；可再一想不回去的話，那母親整日的思念會否成災？

一個人無論長到多大年紀，在父母的眼裡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自我離開起，母親便頻繁地打電話（每次回家探親都要經曆這樣一次），有叮囑少喝點酒的，有問吃午飯或晚飯沒有，有問坐上車沒有，有問到家沒有……總而言之，電話裡的内容是事無巨細關照了又關照，了解了又了解，叮囑了又叮囑，我明白那每個電話都是滿滿的不舍、關切，都是沉甸甸的母愛。如今我端坐桌前傾訴着思念與牽挂，遠在千裡之外的母親又何嘗不在回想着見到兒子時的開心與離别時的不舍呢！我也終于理解了蘇轼酒醉後寫下的“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婵娟”詩句的内涵了，雖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理性的人畢竟好多時候是情感占了主導地位的。

有時候真的期望來去自由，想回去就能回去，不必一年一次或者幾年一次，那樣，離别可能就沒有那麼多的依依不舍與愁腸百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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