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愛情,莊子要是看到元好問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生死相許”;看到歐陽修的“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看到白居易的“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些纏綿悱恻美得心碎的句子,莊子肯定會冷笑一聲,笑他們一點都不哲學。愛情是什麼?從本質上講是生殖沖動,現實點是搭夥過日子,文藝點叫做靈與肉的交融。最好和最壞的愛情一共有七種,讓我們聽莊子娓娓道來。
愛情是私密的,不撒狗糧不炫妻
莊子是個就差沒被餓死窮困潦倒的哲學家,他身負大才卻又冷眼看人間,不肯與社會載沉載浮同流合污,與世間格格不入。他窮得吃不上飯、穿不上衣服,問河間侯借米,河間侯說等我發大财給你一噸,還不要還;楚王笑話他是個窮鬼,但莊子卻傲嬌地說,我這不叫窮,叫做遺世而獨立。莊子是人生宴會中冷眼旁觀的智者,當别人觥籌交錯翩翩起舞時,莊子卻躲在角落裡,喝一口烈酒,吐出一個字,傻!然後飄然而去。
莊子的愛情到底如何,他沒有說。以莊子的“清靜無為”、“天人合一”的思想來看,他的愛情應該是冷靜的,微風中小波瀾的那種。愛情在他眼裡,或許是這樣:太熱烈不行,因為不符合道家的“清靜無為”;太世俗不行,配不上莊子遺世獨立的神仙氣質;太冰冷不行,莊子追求天人合一,對靈與肉的交融要求非常高,所以他夫妻生活很可能不大協調。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沒有必要讓全世界都知道。莊子是反對炫妻的。他沒有像那個寫了《浮生六記》的炫妻狂魔沈複,大把撒狗糧秀恩愛,把芸娘寫得像個大衆情人般美麗溫婉可愛文藝,好像在芸娘的身上,集中了所有美好的現實與未來,始于一見鐘情,終于攜手老去。但他最後還是辜負了最忠貞的山盟海誓,辜負了芸娘那驚心動魄的可愛。所以莊子說炫妻必死,這是颠撲不破的哲理。莊子不炫妻不撒狗糧,他倒是講了一個冷酷的故事,老婆死了卻唱歌的故事,所以莊子冷得讓人毛骨悚然。明朝小說家馮夢龍對莊子很不滿意,于是就寫了小說罵他是個流氓,想和老婆離婚,又沒辦法下手,幹脆雇用小白臉來勾引老婆,然後自己來捉奸,然後,然後,莊子在民間的話語中就成了負心漢了。
其實,我們不懂莊子。他是一個具有大境界宗教情懷的哲學家,他對愛情有哲學的解讀。在老子思想的基礎上,莊子确立了“無為”、“齊物”和“逍遙”的思想。“無為”乃無不為,是不要妄為。所有不尊重規律的行為,都傻都無聊都是笨蛋。“齊物”是取消事物之間的差别。事物在本質上是一樣的,西施很美嗎?為什麼鳥兒和魚兒看見她都吓跑了?什麼貴賤美醜,其實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你追求鐘鳴鼎食的生活,你撩撥紅唇玉齒的姑娘,到頭來無非是一陣青煙一堆腐骨而已。“逍遙”就是取消依賴而進入一種無所待的自由境界。人生在世必須相互依靠,所以去讨好别人,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不自由。莊子認為要是什麼都不需要,我就是完全自由、自性自足的人,沒有顧慮、沒有功利,就會達到完全自由的境界。當然,此種境界殊為難得,隻要活着你就有所待,世間隻有一種最高的自由,那就是死亡。
莊子喜歡講寓言,他喜歡開一些溫度低的玩笑,笑與不笑關鍵看你的智商,(我趕緊假裝笑一下,皮笑肉不笑的那種)。其實在他的寓言故事中,隐藏着莊子對愛情的深刻的認識,值得現代人去學習,去深思。
不要去愛一個不值得愛的人
愛情好壞或許是一個無法改變的宿命。有的人一見鐘情,覺得此人今生非我莫屬,我是她的真命天子,她是我的可愛公主,但那都是童話,畢竟董永拿走仙女的衣服成就一番因緣的事情,是個小概率事件。在現實中,你拿走正在遊泳的女孩子的衣服,你就等着進派出所吧。所以,愛情應該是理性的,像莊子的哲學一樣冷靜。要知道,有些人或許會出現在你的夢中,但注定不會出現在你的生命裡。也就是說,你苦苦等待的戈多,可能隻是個真實的幻像。你苦苦等待的人,或許在别人的懷裡纏綿,你這是他或她的備胎而已。隻有你還在那裡傻傻的等待,等來的不是愛情,卻是天荒地老的辜負。莊子曾經給我們講過一個魂斷藍橋的故事。“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莊子說,有一個小夥子叫尾生,愛上了一個姑娘,和她約好在橋邊見面,等了好久,姑娘沒來,洪水來了,尾生就抱着橋的柱子死了,那座橋叫藍橋,這就是“魂斷藍橋”的故事。一場還沒有開始的愛情,就這樣随風飄去,我們該贊頌尾生的守信,還是該諷刺尾生的迂腐?無論怎麼說,一場沒見到人就丢掉生命的約會,愛一個不該愛的人,是荒唐的。
你愛她的方式也許是她的牢籠
我們總認為愛她就要用我愛的方式給她幸福,而事實上,你愛她的方式,或許是她最難受的方式。因此,愛的前提是理解,是明白你的愛人,到底需要什麼。你喜歡美麗的鳥,就應該讓它自由飛翔,而不是關在籠子裡聽它的哀鳴,而你卻以為是美麗的歌唱。換句話說,你愛她的方式應該是她所愛的方式,否則,你的情網将是她痛不欲生的牢籠。莊子說,“昔者海鳥止于魯郊,魯侯禦而觞之于廟。奏《九韶》以為樂,具太牢以為膳。鳥乃眩視憂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飲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養養鳥也,非以鳥養養鳥也。”魯侯愛鳥,唱歌跳舞,給它最好的祭品,結果把鳥給養死了,魯侯用的是愛的名義。愛情呢,也是如此。所以,真愛是懂得愛,是用她喜歡的方式去愛。
過度的寵溺将殺死愛情
愛情是兩顆心的無限接近,但永遠無法完全貼合。好的愛情是平等。既然平等,在愛情面前,就應該保持相應的距離。美女作家奇扒公式說,愛情的距離最好是相隔一丈,說的是愛情中的兩個人,最好是勢均力敵,這是對愛情最冷靜的觀察。所以,愛她可以寵她,但愛不是無條件的寵溺。張愛玲用“低到塵埃”的姿态,換來的卻是胡蘭成“多情公子無情劍”的一劍封喉。莊子又講了一個冷酷的故事。“夫愛馬者,以筐盛矢,以蜃盛溺,适有蚊虻仆緣,而拊之不時,則缺銜毀首碎胸,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可不慎邪?”一個極愛馬的人,每天給馬端屎端尿,但最後卻被馬踢死了。所以,愛情是盲目的,也是危險的。你愛的越深,受到的暴擊可能就越深。所以莊子告訴我們,好的愛情始于心心相映,終于心靈平等,你無原則的寵溺,将殺死你的愛情。
與其一起痛苦,不如相忘于江湖
從人類發展的本質上來看,愛情其實是基因的戰争。男人們撒向人間都是愛,到處播撒種子;女人生孩子影響安全和健康,所以總是甯缺勿濫,找到最好的播種機撒下最好的種子。基因的戰争伴随着人類的始終。愛情也是如此,是一場看似玫瑰色其實比黃昏還要血色的戰争。當愛情已經老去,我們發現,原來童話裡都是騙人的。無休止的猜忌争吵,沒完沒了的柴米油鹽,當兩個人不再相擁而卧時,當兩個人無話可說時,其實不必等到好萊塢電影《史密斯夫婦》那樣以命相搏。“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泉水幹涸了,兩條魚隻能相互呼吸一些濕氣和水泡以維持生存,隻為了保住生命,與其這樣,兩條魚不如各自遊走,在大江大湖中互相忘卻。與其一起痛苦,不如各自飛翔。我向北,你向南,若心裡仍有惦念,就在秋日的長空中,留一聲雁鳴吧,從此你在衡陽這裡,我在衡陽那裡。今生不再相見,但祝願彼此安好。
愛是不分你我靈魂的合一
美好的愛情,應該是我的夢裡有你,醒來你在我懷裡。好的愛情應該是你的一個眼神,我就心領神會的交融。在愛情中,沒有你我,隻有我們。莊子說,“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遽遽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周與?”莊周與蝴蝶合二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愛情也是如此,當你我變成了“我們”,這就是美好的愛情,我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好好活着,就是對逝去愛情的最好祭奠
莊子不是無情郎,他用最達觀的态度,面對逝去的妻子,用自由地活着,祭奠逝去的愛情。莊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前往表示吊唁,莊子卻在唱歌。惠子很生氣,罵他是個負心漢。莊子說,生命生于自然而歸于自然,生于大道而歸于大道。她是回到了她應該去的地方,我為什麼要傷心呢?愛情也是如此。當愛情已經逝去的時候,好好地活着,就是對愛情最好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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