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
虞城縣求實學校 石張明
農曆五月的一個下半夜，伊推醒正在打呼噜的丈夫，說起養豬的打算。她說，你算算啊，等養豬賺了錢，咱就可以買頭牛，不用挖地了；等牛有了崽子，再賣幾窩豬仔，咱就可以蓋房子了，是不？
她有些興奮，靠坐在床頭，對黑暗中側卧着的丈夫說，家裡的錢不多了，等豬出欄了，先給你和爹做套棉襖吧，你看去年咱爹穿的，連顆扣子都沒有，腰上拴個草繩，穿出去太難為情了，是不？
在征得丈夫和公公的同意之後，伊從隔壁小嬸家賒來一隻價值三塊五毛六的小豬仔。她給小豬仔取了個小名，叫憨憨。憨憨在她親切的呼喚聲裡，越長越憨，見她也是特别的親切。
天晴伊到院子裡，它先嗅嗅她的腳，看她沒有急着要走的意思，就躺倒在地上，豎起腳爪，要她撓癢，捉虱子。撓得舒服了，它會眯上小眼，報之以曲調不一的哼哼聲，以回應秋陽一般伊的笑臉。
臘月十九日下午，飄起了鵝毛大雪。伊怕憨憨冷，給它送了一捆稻草。憨憨見到稻草，不再用嘴拱地了，而是歡喜地躺在稻草上，把自己的身子像翻燒餅一樣翻來翻去。伊回轉身，正見丈夫領着屠戶也立在院子裡。丈夫沒有說話，跑進豬圈裡，把憨憨趕了出來。
第二天早上，伊紅着眼眶給憨憨喂食。石槽裡添了一碗米飯幾碗糠，憨憨吃得很香。丈夫瞪起魚泡眼，罵她浪費糧食。她不管這些，最起碼，憨憨吃飽了，沒做餓死鬼，而且，吃飽了還能多賣一點錢，不是嗎？
憨憨上路了，一根繩子拴在它的脖子上，一根棍子不停地鞭打它的屁股，憨憨就在那根繩子的牽引下，極不情願地扭動屁股往前挪，偶爾還要往回挪，雪地上留下一串密密麻麻的腳印。
憨憨走遠了，聽不到她的聲音了，伊還在輕聲地呼喚着——坐在門檻上，紅着眼眶——像是呼喚走散的孩子，然而又不像。
是日正午，有隻小狗聞到肉香，穿過雪後泥濘的三條胡同來到這戶人家，隻見堂上父子倆圍坐在桌前，一會兒吃吃肉，一會兒喝喝酒，打着飽嗝，說着酒話，完全無視小狗流了又流的口水，也忽視了面朝大門斜靠土牆正在哺乳的女人。小狗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去吃肉，好久才見她紅着眼眶問，“正好200斤嗎？”
“昨天估的。”
“咋不稱稱呢？”
“差不多。”
“賣了多少錢？”
“扣了平時賒的肉帳和酒錢，還有三塊五毛六哩。”
石張明
石張明，男，80後，教師，喜歡看書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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