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東博物館陶瓷展廳有一件金代耀州窯的器物,被稱作:犀牛望月紋碗。
講解員的一番話引起了我的好奇,她說:“犀牛望月紋在南宋時期非常流行,也稱吳牛喘月,宋元瓷器中的此類圖案,反映了北方金人統治下的漢族人民在戰亂壓力下産生的畏懼心理。 ”
吳牛喘月,吳牛指産于江淮間(現今的江蘇和安徽省一帶)的水牛。吳地天氣多炎暑,水牛怕熱,見到月亮以為是太陽,故卧地望月而喘。這個成語是比喻因疑心而害怕,也比喻人遇事過分懼怕,而失去了判斷的能力,也形容天氣酷熱。
之所以出現“吳牛喘月”這樣的解釋,最直觀的一個原因就是牛角的位置——假如圖案中的是犀牛,那麼把犀牛的角移到頭頂的道理何在?
犀牛大哥說:對啊!道理何在?
1984年楊靜榮在故宮博物院院刊上發表了《陶瓷裝飾紋樣——“吳牛喘月”考》否定了“犀牛望月紋”的命名,提出“吳牛喘月紋”的觀點,楊靜榮稱:“……是工匠們在殘酷壓榨下,情感隐晦的流露,猶如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吳牛,見月而喘,困苦疲憊。 ”雖然這種說法很明顯是臆測,但卻被後來的一些學者,如:孔祥星、管維良等所采納,編進了《中國古代銅鏡》《中國銅鏡史》等這些書中。如今這種觀點大行其道,上述廣東博物館講解稿的編撰者顯然也接受了這種解釋。
為什麼說他是臆測?因為把“吳牛喘月”的典故大量裝飾在瓷碗和銅鏡上,有什麼必要呢?尤其是銅禁極嚴格的金代,偏偏要在這上面觸黴頭,惹禍找死嗎?就算工匠内心有這樣的想法,至少在明面上也應該有個站得住腳的解釋才對。
再者,以銅鏡為例,從圖案的物體來分析:牛在畫中或卧或站,位置在下方的陸地上。牛從形體上來看,是黃牛而不是水牛,何來生于江南的吳牛,牛翹首望月,那裡看得出喘氣?
究竟這個圖案表達的是什麼内容?
有些學者提出了新說:“井宿鎮水”,朱偉文就是其中之一。在網上能找到一篇他題為《金代“星宿鎮水鏡”與“犀牛望月鏡”“吳牛喘月鏡”的關系》的資料,文中認為圖案中的牛既不是犀牛,也不是水牛,而是古代星宿學中朱雀七獸之一:鎮水神獸井木犴。這種說法至少比吳牛喘月合乎情理。
唐代有“平地之下一丈二尺為土界,又一丈二尺為水界,各有龍守之。土龍六年而一暴。水龍十二年而一暴。……鑄鐵牛為牛豕之狀像。可以禦二龍。”的說法。牛是載地的神獸,故被賦予了除患免殃的功能,特别是鎮辟水怪,禦尅惡龍的神能。
确實,牛型的鎮水獸自古就有,而潮汐的現象又和月亮有密切的關系,把二者結合在一起,聯想到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是官府和民間都樂見的題材。但是,這個解釋還是存在着疑點:如果去詳細了解井木犴的傳說,又會發現無論是形象,還是故事都并非那麼契合這些圖案。其二,雖然鎮水是很重要,但和日常生活還是不那麼緊密,還欠缺作為廣泛出現在日常器具上的普遍性和必要性。
郭學雷在《“犀牛望月”鏡小考》一文中認為,此圖案應是“宋金時期非常流行的吉祥寓意題材,應與當時社會普遍風行的人們祈求長壽、福祿、科舉、财富的美好願望有關。”這個觀點非常有說服力,因為這才真正體現出人心。郭學雷提出“坤牛望月”的名稱,我依循這個線索找到了這兩份資料:
“坤牛望月”。其典出于宋·賴文俊《催官篇》卷二之《評砂篇》:“經曰:幹馬亘天(天馬行空),坤牛(地上的牛)望月,艮狗(西北的狗)依市,巽雞(西南的雞)鳴阙,天柱發四維之氣,而功名唾手,此之謂矣。”
占曰:坤牛為物,上能通天(所以雕刻月亮),下能分水(所以牛刻在水中),科舉夢此,子醜聯捷;征伐夢此,水戰大勝;出行夢此,遇險得濟;疾病夢此,服藥必痊;商賈夢此,涉江泛海,必獲珍寶之奇貨。
可見,“坤牛望月”象征着生活中的種種吉兆,人們在日常器物上使用這個圖案,可不就是期望日有所見,夜有所夢嗎?這下終于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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