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圖為浙江甯海警方供圖

6月23日晚，大暴雨，溪水暴漲，山路泥濘、濕滑，一個來自上海的徒步旅行團（共33人，實際被困25人）被困浙東大峽谷的原始森林。令人驚詫的是，這個徒步旅行團中竟有11個未成年人，年齡最小的僅5歲。

當晚，浙江甯海縣、天台縣警方、消防救援人員、120急救人員、水利部門工作人員及當地民間救援力量總計派出180餘人，深入山中曆經逾15個小時的搜救，最終幫助被困人員脫險。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未成年人，出現在這條牽涉到穿越峽谷、溪流的探險線路中呢？記者調查發現，家長們事先找到“蘇州優思考密信息咨詢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優思考密公司”）作為戶外拓展的咨詢公司，組織成了一個親子團。

令人頗為意外的是，在23日徒步旅行團被困浙東大峽谷的意外發生後，這家公司仍以此為噱頭，自稱與旅行社不同的是，他們的項目策劃會增加旅行中的“故事性”，可以像《奔跑吧》節目裡一樣遊玩。

6月23日上午9時許，來自上海的9個家庭，計劃徒步從浙江甯海縣張遼村出發沿清水溪到天台縣麻珠潭。

為防止迷路，他們還聘請了一名當地村民當向導。這個33人的徒步團中，有11名未成年人，最小的僅5歲。

進山前，他們曾看過天氣預報，陣雨。“要是有雨我們就在山裡躲一躲再走好了。”一位團友說。

然而，時逢梅雨季節，山間的天氣變化讓團友們始料未及。進山後不久，便飄起了小雨，當時山間的溪水僅僅沒過腳踝。下午2點半，下起了大暴雨，山路泥濘、濕滑，溪水暴漲變成了湍急的河流，将這個徒步旅行團分隔成五組，困在河流兩側，相距最遠的兩組至少有2公裡遠。

因為水位不斷上漲，而大人們身上攜帶的幹糧、零食也不多，幾個孩子都被吓哭了。他們堅持到下午5點半，山前大霧彌漫，幾組團友已經完全迷路，無奈之下，隻能拿起手機撥打110報警求助。

很快，浙江天台縣石梁派出所、甯海縣黃壇派出所都接到了報警電話。

幾乎與此同時，上海市公安局指揮中心也接到了報警，但報警的信号斷斷續續，報警人異常焦急。市局指揮中心接報後，立即将情況通報浙江省公安廳指揮中心核查。

在上海警方接到報警電話的那一刻起，長三角區域警務一體化合作機制就開始發揮它的效用。上海市公安局向浙江省公安廳發出應急協作函請求跨區域合作支援，并與甯海縣當地警方保持實時溝通。

救援行動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每一條有效信息都能讓救援力量離被困人員更近一些。當晚8時許，浙江省甯海縣警方從現場反饋，團中有8人先期已脫困，被困遊客實際為25人。

據參與救援的甯海縣黃壇派出所教導員虞偉介紹，由巡特警大隊、消防大隊、黃壇派出所、飛狼救援隊、黃壇鎮應急小分隊五個部門組成的第一批救力量立即進山，同時聯系天台縣方面協同搜索，并關閉了上遊水庫。

由于山上信号不好，救援力量無法聯系到被困人員，搜救指揮部立即聯系附近村裡熟悉山路的村民帶路，并分片分組進行搜索。

“當時我們手牽手沿着山路走，碰到急流，就用柴刀砍下樹枝自己搭橋，消防隊員用繩索拴住樹枝，架在兩邊，救援人員手拉樹枝和繩子摸索着過急流。”參與救援的甯海縣黃壇派出所王警官說，當時溪水深淺不一：“深的地方沒過了半個身子，淺的隻沒過膝蓋。”

至當晚10時40分，甯海縣、天台縣警方、消防救援人員、120急救人員、水利部門工作人員及當地民間救援力量總計180餘人全部深入山中開展搜救。

經過警方4個多小時的搜索，被困人員位置基本确定。當晚11時10分，救援現場确認被困人員情況穩定。

“采取搶渡、架滑索等手段強行渡河。” 當晚11時15分，救援指揮部負責人果斷發出命令，現場救援力量開始搭建臨時橋梁和鋼索，設法渡河前往遊客被困地點。

24日淩晨2時30左右，救援人員通過搶渡、架滑索等手段陸續抵達人員被困地點。

“我們叫他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呆着不要動，等待我們救援。當找到他們的時候，孩子們差不多都睡着了，倒是大人們都吓得不輕。”教導員虞偉說，“這裡都已經是原始森林了，根本沒有路，我們對野草荊棘隻能用刀砍、手拔，基本上是連抱帶背把這些孩子帶下山的。”

24日淩晨5點30分，被困人員全部脫困，第一批15人安全抵達張遼村；上午9時許，所有被困人員獲救，無一受傷。

記者調查發現，這次被困的團友是在網上自發組織的徒步旅遊家庭，他們本身對徒步溯溪運動了解不深，便找到了蘇州優思考密信息咨詢服務有限公司拼團出行。

記者嘗試與被困團友取得聯系，但遭到拒絕，對方表示：“這件事不想追究，也不想再有後續。”

據該遊客一位朋友透露，由于優思考密公司沒有事先告知危險性，使得這幾個家庭險些遭遇生命危險：“明明當地有人工增雨的公告，極有可能爆發山洪，優思考密公司卻沒有獲取相關信息，及時取消行程。本來可以避免的事故，最終需要出動近200人的救援力量。”

公開資料顯示，優思考密公司是江蘇蘇州的一家體驗式培訓機構，記者以消費者的身份進行咨詢時，負責人林先生表示，該公司會針對顧客的需求量身制定出行計劃，并配備專業的領隊、教練。“想去哪裡都可以，隻要你們提出要求，我們來操作。我們主要在旅途中設計一些有趣的遊戲，把整個旅程設計成一個故事，”林先生特别強調，與旅行社不同的是，他們的項目策劃會增加旅行中的“故事性”，可以像真人秀《奔跑吧》節目裡一樣遊玩。

記者表示，将會有7個人以上的團打算在一個月之後出遊，随隊教練的人數怎麼配備？林先生脫口而出：“這要看你們需求，像我們前天剛從浙東大峽谷回來，他們正好是27個人，我們配了5個工作人員。一是保證安全，另一個是旅途愉快，不是每個人都是教練，也有人負責後勤保障。”林先生表示，費用根據策劃情況來定，吃住都是實際的價錢，隻收取教練的服務費。

當記者問到，小孩能否一起帶着出行時，林先生答應道：“可以的，我們上次就是親子活動，最小的才四歲。”記者問：“浙東大峽谷那次嗎，那次不是遇險還向警方求助了嗎？”林先生稍作停頓說：“不不不，那是突發狀況，我們去了很多次了。”

那麼該公司接受多大的小孩随團出行呢？林先生表示，建議有自主行走能力的小孩，選擇比較安全的地方遊玩：“這個你們自行判斷，浙東大峽谷個人不太建議10歲以下的孩子去，當然你們如果覺得孩子有能力也可以。”

在記者表明身份後，優思考密公司保持了沉默。對于此次徒步溯溪運動是否做了充分的風險評估，為何未及時取消行程等問題，優思考密公司表示：“關于這個事情我們會把所有信息向警方做出反映，目前不方便回應。”

記者調查發現，這家标榜“專業戶外拓展”的公司，可提供各種戶外旅行策劃活動，但其在“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中，公示的經驗範圍卻是：“法律信息咨詢（不含訴訟代理業務）、商務信息咨詢、企業管理咨詢、市場營銷策劃、企業形象策劃、會展服務、翻譯服務。（依法須經批準的項目，經相關部門批準後方可開展經營活動）”，與其經營範圍表述的内容并不完全對應。

“高風險的戶外運動應該有年齡的分級，不同年齡活動的内容不同。”威森（化名）是一位專業的戶外運動愛好者，有多年帶未成年人越野跑的經驗。他認為，浙東大峽谷這條線路，至少是十二周歲及以上的青少年才有能力參加。

這個27人（含導遊等人共33人）的徒步旅行團中，最小的未成年人不到5歲，且未成年人有11人，威森認為，這樣的組織者幾乎沒有任何安全意識：“這一線路牽涉到穿越、進入峽谷，甚至還有溪流，這不是一個簡單的親子聚會。”

董達專職做戶外運動已有4年，涉獵多種項目，近三年都在帶青少年外出徒步，接受記者采訪時，他正帶隊在敦煌徒步。

“一個難度較大的徒步線路不僅對年齡有要求，對裝備的專業性及過往徒步的經驗都有要求。”董達說，徒步旅行者應該對線路、應急處理和下撤方案都了然于心，而不是“不知深淺”。

董達認為，能夠帶在身邊參與徒步旅行的孩子，必須是有獨立行走能力的，否則對于父母而言他們隻是“行李”。

“小朋友很容易放棄，對他們而言，徒步最難的就是堅持。”董達說，一個孩子是否能參加徒步運動，組織者需要做充分的風險預案，“需要對他們的性格、心智和身體能力做一個全面評估”。

“這個徒步旅行團的所謂咨詢公司顯然沒有做好風險評估，他們的策劃不夠謹慎。”董達認為，考慮到該旅行團因自身失誤而造成對警力等救援資源的巨大消耗，該徒步旅行團及其組織者應該承擔一部分救援成本。

一位不願具名的業内人士也直言，應該對組織此次徒步探險的公司進行調查，“憑什麼咨詢公司組團賺錢，卻要讓警力等公共資源對其進行兜底式的無償救援，最終為其不專業的冒險而買單呢”？

“現在黃山已經實施‘有償救援’的方法，我認為從長遠來看是很好的，救護車救人也要付錢，憑什麼人家冒着生命危險到大山救你卻是無償的？”董達表示，“有償救援”可以讓徒步者提高安全意識，量力而行，避免類似險情的再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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