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理喻/文

随着國家基礎建設的極速發展，砂的需求量也大大增加，過去那種靠扒、挖、挑、擡等模式的采砂，已是杯水車薪。但今天時産三千多噸的采砂泵，也是從那時演變而來的。下面就砂的演變作簡單的叙述。

人力采砂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整個社會機械化程度低，人拉肩挑背擡手扒等，是主要勞作方式。采砂也不例外，基本上是扒、挖、挑、擡。因那時船小開始是五六噸，大一點的也不超十五二十噸，以木質、水泥船為主，極少有鐵船。所以江南支流叉河裡遍布這種模式的砂船。

扒：前面是鐵制濾水扒子，安上七八米的長竹杆，扒砂人站在運砂船大幹上（甲闆），一扒一扒往船上撈砂，船大點（十五噸左右）四人，小點船兩人，再小船一人。正常一人一天能扒兩三噸砂。這是真正體力加巧力活，來不得半點假。體力消耗十分厲害，中午一餐在船上搭夥，菜好壞不講究，一頓沒斤把米飯是不夠的。喝起冷開水似老牛飲水“咕噜咕噜”的。

挖：用鐵闆鍬把砂往船上戽。這種形式一般船小，橫在河邊六七個人在岸上将砂往船戽，船上兩三個人将艙裡砂戽平。這種速度相對快些，一天能戽五六十噸，強壯有力的婦女也能加入，到晚一人能分到兩三塊錢。

挑：這種情況較為普遍，主要是生産隊平日将河邊黃砂摞在一起，然後集中銷售給運砂船，同時男女老少都能參加挑運，年老體弱的分帳時稍扣幾毛錢。這種裝砂速度相對快點。砂到目的港卸時也大多采用這“人海戰術”。

擡：這都是強壯的男勞力很少有婦女參加。籮筐裡砂有三百來斤，消耗體力特别大，連續幾天甚至透支體力。幾副杠子，一天能擡六七十噸砂。擡籮卸砂最典型的要數江蘇靖江焦港，這種方法引用十幾二十年，有幾班似鋼鐵巨人，天天按部就班，硬是擡出蘇北最大黃砂交易市場。

（網絡圖片）

那時江邊、河邊搞砂的總是号聲震天，人人鬥志昂揚，幹勁沖天！這種勞作的場面真的令人振奮不已！現在再也無法見到，将是曆史記憶。

半機械化采砂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全國工農業倡導機械化生産。私營船舶大規模走進黃砂運銷市場，船的噸位舶級有所提高，三五十噸直至七八十噸大木船、水泥船偏多，上百噸運砂鐵船也常有之。這些船不再依賴買砂，而是安裝柴油機帶動大口徑砂泵，接上軟管根據水深，裝上相匹配口徑的鋼管在江湖河道吸砂，也稱吸砂機。何為叫半機械化？就是從水底吸砂是用柴油機，提放管頭用人力絞關，鐵管立于水中用人力固定。勞動強度可想而知。

在整個吸砂過程中兩點比較難，一是定位。砂層厚薄不均，今天吸的地方明天不一定找得到，那時又沒有GPS定位，隻得抛四齒小錨用鋼絲拴上空油桶漂浮定位；二是固定水中吸砂鐵管。按輕了，吸的全是白水，粒砂不出；按重了，泥砂堵住吸管似十幾米長水泥杆，重量不說，就清這管中泥砂夠你喝一壺的。稍有大意或不掌握分寸，一天能堵住幾次，船上幾個人忙的是手腳不閑，腰酸背疼事小，白忙乎一天是真。好多性急暴躁的船主，便把船開回家喝酒睡覺。不過一覺醒來還是拿上工具檢查修理。一首順口溜道出實情：

安好砂機樂開花，

滿懷希望去打砂；

船到沙地定位啦，

放下管頭笑哈哈！

四關*扳的“咯嚓嚓”，

光是打水不出沙；

兩眼發愣冒金花，

生氣把船開回家！

不找原因是個啥，

喝酒睡覺不管它；

别人船滿砂不差，

自己不鑽馬大哈！

責怪你，指責他，

想想技術沒到家！

*注：絞油絲（鋼絲）的圓盤搖柄。

就是這麼一個進砂吸管，難倒累壞多少人。

天無絕人之路。不經意間，堵管這一重大難題解決了。

這天，老四打了一天砂，管子順暢得很一次沒堵，大家覺得奇怪，老四自己反而認為不對勁：“這陸上出了'畫中人'，這水下難道有美人魚？”本來要一天時間現在半天滿載。老四帶着疑問不過也興高采烈地絞上管頭。老四發現離管頭1.5米處鋼管被砂磨通一直徑約四厘米的洞。老四看着這圓洞恍然大悟，就是這圓洞源源不斷有水進入管道，起了管道不堵的作用！但老四不敢完全肯定，便将這一情況告訴他老表，讓他老表将管子1.5米處開一四五公分的口試試。果不其然，一天也沒堵管。

歪打正着，消息不胫而走，人們紛紛效仿，直至後來将管頭加重沉底不用人按。真是“大大解放了吸砂生産力！”

▲圖為吊機在江中抓砂裝船來自網絡

由于小型吸砂機的采砂量日益增加，帶來的利潤可觀。于是沿江不少鄉鎮黃砂公司看到商機，便從湖北租來吊機定位江中，直接将江中黃砂吊至運砂船外銷。在當時這可是較為先進的采砂技術，同時數量越來越多，對小型吸砂機黃砂銷售市場有一定的沖擊。這些吊機是當地政府下屬黃砂公司租賃的，小型吸砂機無奈，總認為這是政府行為。再說這些吸砂機也都在各自鄉鎮黃砂公司統一管理下，進行采砂、交費。

機械化吸砂泵

進入九十年代初，沿海的全面開放，使得本來智商就高的江浙滬人如虎添翼，他們的制造業很有創新力。

不知是誰從浙江引進一台吸砂泵來到長江。這台吸砂泵在當時無論是規模、機械化程度還是出砂量是頂級的。在江中試生産時，旁觀者目瞪口呆。地方媒體都第一時間予以報道。

這種吸砂泵的确轟動蘇皖沿江地區，特别是八百裡皖江。由于豐厚的利潤，誘得人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紛紛變賣一些動産（如船、小型吸砂機、貨車）、借款甚至高息、貸款建造這種吸砂泵，一泵少則三五家，多則十多戶入股。浙江的砂泵制造工成了長江造泵戶的香饽饽，能請到他們是要花重金的。喝着巢湖、驷馬河水長大的巢湖、浦口橋林人試着造的吸砂泵，無論從外型、性能、産量等均不比浙江造遜色，浙江香饽饽逐漸變成老山芋。1993年底到1995年春（1994年高峰），長江邊造吸砂泵比比皆是。幾百條吸砂泵在江裡采砂，粗細不等的江砂源源不斷運往江蘇、上海、浙江等地。中國“船舶之鄉”高淳的砂船越造越大，使本來黃砂運力捉襟見肘的局面得到改觀。

▲圖為新興鑽井采砂泵

由于吸砂泵的數量猛增，黃淮地區的船民也紛紛處理掉手上三五百噸大型水泥船，建造購買過千噸的大鐵船。一度江裡船的數量、噸位舶級急驟增加，江砂成了船的主要貨源，貨船被人們直接稱為“大砂船”。長江下遊因黃砂的興起，呈現出一派繁忙的景象！政府官員、企事業單位幹部職工等也都有人下海入股參與“采、購、運、銷”一條龍作業。

泵是越造越大

進入本世紀，吸砂泵不僅越造越大，在關鍵技術上有新突破，比如圓筒篩，篩目可調，也就是說需要多大粒徑的砂，就換什麼樣的篩網；昔日吸上來砂經水洗一遍即輸上運砂船。現在這種泵雙洗雙吸，砂子清爽幹淨無廢砂，是重點工程首先砂。還安裝了高級助航設備和GPS衛星定位系統，雷達、測深儀、探頭等應有盡有；泵船兩台動力機器均一兩千匹一台，船頭安有大功率調頭機，可圓地調頭；吸砂動力近萬匹，産量每小時可達三千多噸。這種大型吸砂泵如果全天候生産就如同一台印鈔機。但是這泵對河床、航道、江堤危害極大！有報道湖北某段江堤坍塌數米，就是因吸砂泵偷砂而緻。

現在有一部分大型吸砂泵，參與政府管控下的鄱陽湖正規采區開采，盡管收入有限，但能暫時生存。至于未來一片迷茫與憂慮！

砂價

這幾十年來，砂價真是孩子的臉反複無常。進入新世紀以後，砂價穩步上升，近一兩年是直線飚升！我說的均是采砂價格，至于銷售價格就更是千變萬化離譜奇葩。

最原始的人力采砂價格僅塊兒八角一噸，可以說是人力費用。船小船少在出砂的江河湖邊挖十來噸砂，恰似九牛撥一毛，沒人和你計較。随着建設需要逐漸大船多（三五十噸），也就是地方政府除人力費用外多征收點費用說是“砂費”，兩項加也就兩三塊錢每噸。

砂的需求量不斷增加，運砂船噸位也相應增加。象沿江支流内河已無法滿足砂船吃水，采砂自然而然就轉移至長江，此時砂價也就在四五塊每噸。隻不過泵小難以清洗篩選，砂的質量參差不齊，質量好的砂相對少。

随時間的推進，機械化采砂全面上馬，砂質有所改變，砂價也相應在提高，但沒突破十元每噸，這個價位持續了好幾年。2000年10月，安徽省政府發出“長江安徽段禁采黃砂兩年"的禁令，長江采砂由明采變偷采，采購價明顯提高。于是，砂船紛紛趕往長江中遊省份水域進行采購，雖采購價低，但運輸航線拉長，造成運輸成本和風險增加，銷售價格自然上升。上海、江蘇、浙江等地建築老闆叫苦不疊，大呼承受不了。2000年底，贛江、鄱陽湖這兩片“處女地”有砂泵開發，砂價不高，但航道不能适應長江稍大黃沙船（兩千噸以内）航行，擱淺事故頻發，沙船經濟損失較大，因而又造成銷售價格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自那時起，贛江、鄱陽湖就出現戽砂減載（當地老百姓帶鍬上船）、領航、天下第一錨等行當，遇上一次少則五六千，一般三四萬，多則八九頭十萬。

贛江、鄱陽湖砂的開采，對江砂沖擊不小。主要江砂砂質不穩，粒徑不均、飛（面砂）砂過多。贛江砂粒徑标準、子粒勻稱、淩角分明、色澤通黃、幹淨清爽屬極品砂，是國家重工程橋梁、機場、隧道等工程用砂。湖砂也屬砂中精品，大夥都稱“品牌砂”。價格可想而知！特别是湖砂的大量開采，使得江砂價格一度低迷且難銷。加之2005年以後洞庭湖開采的黃砂，除了泥漿重點，質量一點不比鄱陽湖砂差，盡管運輸距離遠但價格誘人，采砂環境好，大部運砂船湧向嶽陽進洞庭湖。稍差一點的江砂沒有一點競争力，多年來一般比湖砂低十元左右。

黃砂的大肆開采，國家資源遭到掠奪。這一現象逐步引起國家和當地政府的重視。長江非法采砂開始進行打擊；洞庭湖全面禁采；鄱陽湖有地方政府按計劃限量生産，這樣一來采砂價節節攀升。偷采的江砂上漲價格随意性很大，政府開采的湖砂也以十元二十元的速度往上遞增！近年，長江采砂全線封死，市場嚴重缺砂，湖砂開票價格竟達120元/噸。水漲船高，黃砂銷售市場價格就不難想象。

管控

黃砂市場自産生以來就一直處于混亂和矛盾之中。可以這麼說，長江的黃砂開采皆屬非法。幾十年來，長江沒有哪一塊正式宣布此處是黃砂開采區。即使以清理航道名義進行江砂開采，也是挂羊賣狗肉。航道清理不是有大型疏浚船嗎！幹嘛要用吸砂泵進行清理！說得直白一點，利益驅使少數部門和一些人巧立名目罷了。長江自吸砂機形成就有各地黃砂公司、水政、海事、長航公安等部門進行管控。那時因開采量小，管控不是太嚴，抓住了将采砂機器砸壞，由水上公安拘留幾天，罰款完事。

吸砂泵采砂時，白天不做“夜貓子”，各個部門囤船四周有人盯梢，一但小艇解纜BB機便發信息到吸砂泵上，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逃之夭夭。一次次的撲空，執法人員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有“内鬼”？後來發現，在他們四周總有異樣的小船在遊戈。經觀察與調查原來這是吸砂泵上安排的“偵查員”。

江沙大肆開采，不僅使國家資源大量流失，黃金水道的航道遭到破壞，而且嚴重影響正常船舶航行安全。因此長航公安與海事、水利等部門聯合執法，打擊非法采砂。打擊力度不斷增加，打擊态勢處于高壓。特别是2018年兩院将盜采黃砂入刑，更加有力震懾妄想盜采人員。

現在長江再也見不到采砂泵船。國家資源、航道得到保護，航行得以安全。

附：黃砂市場

目前黃砂市場魚龍混雜，北到牡丹江，南到珠江，東到琉球都說有砂進長江黃砂大市場。砂本身沒有标簽，從長江口進來的砂究竟是啥地方砂？隻有砂主人知道。

江砂：基本全面禁采，已不再見到。隻有極少數充砂，市場稱“黑老漂”即黑面砂。夜間交易，速戰速決。一旦查到，後果嚴重。另閩江、珠江、牡丹江等地時有黃砂進入長江，量不大；

海砂：海砂目前進入建築工地最是令人擔擾，盡管查得緊百密總有一疏。海砂講起來淡化，其實就是入江後，将江水注入砂倉浸泡一兩天，美其名曰海砂淡化。這些海砂進入建築工地後果不難想象。海砂量不小，如不是監管緝查，它将問鼎黃砂市場；

湖砂：是政府有計劃限量開采。這種砂是建築市場首選，但價格居高不下。正常在0.07元/斤。質量好，能作高料用砂甚至逼近0.15元/斤；

河砂：過去長江支流清水河、青通河、秋蒲河等河黃砂較多，諸多原因日漸枯竭。前幾年湖北黃岡巴河砂一度是“皇帝女兒不愁嫁，”因開采量日複一日的增加，最終全面封死，粒砂不見。近年某某河砂由長江口進入，誰也弄不清是哪裡的河砂？

山砂：山砂分兩種：A、毛砂。從山上直接裝運上船，泥漿重，泥頭多。市場黃砂一飽和，它就是爛狗屎，不過近年頭還是搶手貨呢！B、水洗砂。從山上運到水池進行浸泡水洗，不僅清爽，飛砂随水淌走，砂的粒徑自然變粗。價格不菲，量還有限；

機制砂：新産物，也是近年黃砂緊張，用石頭粉碎的砂。這種砂最大弊病有兩種：A、試壓力度不穩，有時影響混凝土質量；B、砂的淩角不達标。所以機制砂一般摻入好砂并用；

黑老漂：這種砂和江邊泥砂差不多，昔日是沒人要的。它是醜砂的代名詞，隻要砂不好就說“你這那是砂，簡直是黑老漂。”但物以稀為貴。今年這“醜貨”竟賣過四五分錢一斤，沒想到吧！

綜上所述，從砂的演變就可以看出，以後任何東西不一定值錢。唯有砂石越往後越貴！砂價波動性很大，目前，黃砂市場好象物價部門還沒有介入。

———感謝許傳根、李金義提供部分素材！

———初稿2019.08.28，2019.09.18修改于長江太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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