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星空

每當提及取經天團，我們隻記得“師徒四人”。

唐僧笃誠堅定，孫悟空桀骜勇猛，豬八戒率真可愛，沙僧沉默堅韌。

然而，我們唯獨忘了一位成員。

他戲份少、台詞也少，他的存在感甚至低到被歸為道具組。

雖然他遠不如三個師兄光芒奪目，但在西天取經的道路上，沒了他真的不行。

他就是被我們一直低估的白龍馬。

白龍馬原先并不是馬，他本是西海龍王三太子，是一條小白龍。

有人說，小白龍的名字叫敖烈，實際上《西遊記》中并未明确說明，我們姑且就叫他小白龍吧。

按理說，小白龍在今後應該繼承家族事業，成為保佑一方的龍王。但是，陰差陽錯間，小白龍走上了另一條命運之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起，天庭的神仙們都知道西海龍王家有一個忤逆的兒子。隻因那天，小白龍縱火燒了龍王殿上最珍貴的明珠，父親敖閏大怒，将他直接告上了天庭。聽說這個明珠是西海龍族的寶貝，小白龍縱火燒珠，可謂觸犯了十惡不赦中的“不孝”之罪。

玉帝把小白龍吊在空中，以天庭的刑罰打了三百次，到時候就誅殺他。小白龍在空中無助地叫喚着，可有誰能救救他呢？

這時，正巧碰上去東土尋取經人的南海觀音菩薩，她就是小白龍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小白龍向菩薩說明了自己的遭遇，也表示悔過，希望菩薩能搭救他。觀音菩薩見了玉帝，替小白龍敖烈求情，提議讓小白龍給取經人做個腳力。小白龍的死罪被免除後，他叩頭感謝了菩薩的救命之恩。此後，菩薩把小白龍送到鷹愁深澗之中，隻等取經人來。在等待的那些時日裡，小白龍無數次幻想着取經人的樣子，想象着拜他為師的場景。

直到那天，在千仞浪飛的鷹愁澗，小白龍終于等到了一行人。怪就怪在，小白龍餓極了。

為什麼這麼說呢？

小白龍從澗中鑽出來，撺出山崖，一時間，推波掀浪。孫悟空見了，隻以為是妖怪搗亂，慌得丢下行李，把師父唐僧抱下馬，趕忙閃躲。

小白龍回頭看到岸上正立着一匹白馬，他仗着自己饑餓難忍，幹脆把白馬連鞍帶馬直接吞下填了肚子，便潛入水中。

孫悟空回來牽馬挑擔，隻見一擔行李，哪裡還有馬匹。丢失了馬後，唐僧頓時情緒崩潰到淚如雨落：“沒有了馬，西天如何前進？這萬水千山，怎麼走過去？”

孫悟空再也忍不住怒火了，直奔鷹愁澗找小白龍讨還馬匹：“破泥鳅，還我馬來！還我馬來！”

小白龍隻聽到孫悟空叫罵索馬，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縱身躍起，波浪翻湧，沒等解釋，就和孫悟空打了一架。

《西遊記》原著中這樣寫道：

龍舒利爪，猴舉金箍。那個須垂白玉線，這個眼幌赤金燈。那個須下明珠噴彩霧，這個手中鐵棒舞狂風。

最終，小白龍力氣耗盡，爪軟筋麻，敗下陣來，随後深入水内。

孫悟空誓不罷休，一邊怒罵，一邊用金箍棒使出翻江攪海的神通，把鷹愁澗的清水攪得和黃河水一樣渾濁。

小白龍坐不住了，跳出來又和孫悟空鬥了幾回，卻難以抵擋，最終變成一隻小水蛇，鑽入了草叢逃走了。

這一場誤會，最終還是觀音菩薩來到蛇盤山解釋清楚。

原來，孫悟空說的“孽龍”正是菩薩救下的玉龍三太子，點化給唐僧做坐騎的。隻怪孫悟空見面就叫嚣着讨還馬匹，從不說自己是取經人，小白龍也來不及說明來曆。

最後，菩薩摘下小白龍脖子下的明珠，施仙法把他變成一匹白馬，也就是我們後來熟知的白龍馬。

菩薩吩咐：“小白龍，你須用心馱唐僧去西天取經，功成後，超越凡龍，還你個金身正果。”

小白龍把菩薩的話記在心裡。

當孫悟空牽着白龍馬來見唐僧，唐僧見到此白馬更加健壯，心中大喜。

此後，唐僧騎着白龍馬，跟着孫悟空，徑投大路，奔西而去。

為什麼要讓一條龍化作馬呢？

觀音菩薩的解釋是：那東土來的凡馬，怎曆得這萬水千山？怎到得那靈山佛地？須是得這個龍馬，方才去得。

不僅是觀音親自選定的良馬，我們将白龍馬和凡間白馬比較一下，就可以知道白龍馬到底強在哪裡。

先看《西遊記》第十三回，唐僧初出長安的第一難，就遇到了野牛、老虎、野熊三大魔王。幸好太白金星救了唐僧，可剛出魔窟，又遇到兩隻猛虎，還有幾條長蛇。

這一路兇險吓得白馬已經腰軟蹄彎，倒在地上，唐僧将這馬打又打不起，牽又牽不動，實在是無可奈何。

這是凡馬的表現。

再看白龍馬，懸崖也上得，掉進水裡也不怕，遇到妖怪也淡定許多。

大家疑惑的是，白龍馬是小白龍所化，為什麼在妖怪把唐僧抓走時，白龍馬并沒有出手呢？

先說白龍馬口中銜着橫骨，不能随意言語。再說白龍馬的任務是給唐僧當腳力坐騎，隻要能馱着有着“重似泰山”肉身的唐僧到西天，就算修成正果。至于保護唐僧，是孫悟空、豬八戒和沙僧要完成的功果。所以，白龍馬的隐忍與無作為隻是不搶他人的功勞罷了。

但是，白龍馬真的沒有一點反應嗎？

其實很多時候，白龍馬都表現出自己心中的牽挂。

《西遊記》五十七回，六耳猕猴化作的假悟空把唐僧打傷在地，白龍馬無力救援。

即使缰繩撒開了，白龍馬在路旁長嘶跑跳，卻不曾走開。

又到七十七回獅駝國，孫悟空救下師父、八戒和沙僧後，考慮到去西天的路上，還有崇山峻嶺，師父沒腳力很難行走，便轉頭去救白龍馬。

孫悟空輕手輕腳地走到金銮殿下，趁小妖們睡熟了，解開了白龍馬的缰繩。要是平常馬匹見到生人，肯定飛踢兩腳，或者嘶鳴幾聲，但是白龍馬一看是孫悟空，頓時心領神會，不跳也不叫，隻悄悄地跟着孫悟空走。

再回看六十九回，孫悟空給朱紫國國王治病，藥方中最重要的一味藥，不是别的東西，正是白龍馬的馬尿。白龍馬說：“我若過水撒尿，水中遊魚，食了成龍；過山撒尿，山中草頭得味，變作靈芝，仙童采去長壽。”

最終，國王的病根盡除，漸覺心胸寬泰，氣血調和。

這一切，多虧了白龍馬。

所以，白馬并非毫無作為，而是将心意藏在腳力裡，藏在心中。

大家都說小白龍在取經過程的參與感太少，以至于白龍馬成了一個活生生的道具。但實際上，白龍馬對取經這一事業也是極為用心的。

白龍馬出力最多的一回，是《西遊記》第三十回。

當唐僧被黃袍怪變成老虎，外人咬定道：“唐僧是個虎精！”白龍馬本來在驿站裡吃草料，聽到這話，立馬在心裡反駁道：“我師父分明是個好人，必然是妖怪把師父變作虎精，是妖怪害了師父！”

怎的好！這該怎麼辦？

那時，小白龍身邊一個師兄也沒有，大師兄被師父趕走了，二師兄和三師兄又杳無音信。

他捱到二更的時候，周圍已經萬籁俱寂，他終于忍不住了，跳起來說：“我今天不救師父唐僧，這西天取經的功果就功虧一篑啊！”

情急之下，白龍馬掙脫缰繩，抖掉鞍辔，縱身一躍，化身為龍。

正有詩曰：“今宵化虎災難脫，白馬垂缰救主人。”

小白龍在半空中，看到黃袍怪正在喝酒吃肉，于是心生計謀，準備和黃袍怪鬥上一鬥。小白龍搖身一變，變成一位身體輕盈、儀容嬌媚的宮娥。她先接過酒壺，使出逼水法給黃袍怪倒酒。接着，黃袍怪又解下腰間的寶劍遞給小白龍，讓他舞劍。

小白龍舞着舞着，突然，時機來了，他朝妖怪劈了去，一時間，黃袍怪也慌了手腳。小白龍現出原形龍身和黃袍怪打了起來，可奈何這黃袍怪武功高強，打了八九個回合，小白龍敗下陣來。小白龍後腳受了刀傷，急忙鑽入禦水河才躲過一劫。等黃袍怪走後，小白龍忍着疼痛回到驿站重新化作馬。

他滿身是水，腳下還帶着傷口。

當二師兄八戒回來，白龍馬口吐人言，急忙叫了聲“師兄”。

小白龍怕八戒臨陣逃脫，一口咬住他的衣服，把師父遇難變老虎、自己救師父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八戒果然又說起回高老莊的渾話，白龍馬哪裡肯放他走，止不住眼中低淚。

白龍馬一邊苦口婆心地勸，一邊出主意：“師兄啊！你千萬别生懶惰！”

“師兄啊，莫說散夥的話！你趁早回花果山去請大師兄來！他是個有仁有義的猴王，你别說師父有難，隻說‘師父想你哩’。”

在這裡，我們發現，白龍馬并不隻是簡單的一個坐騎。

黃袍怪一難，白龍馬的智慧體現得淋漓盡緻。

要不是他，也許大師兄難得請回，取經之路也隻能停滞了。

取經到最後，其實不是師徒四人修成正果，而是五聖成真。唐僧回到東土，向唐太宗介紹白龍馬，說它并不是原來那匹，而是小白龍所變化。“幸虧有白龍馬登山越嶺，跋涉崎岖，去時騎坐，來時馱經，多虧了他的腳力。”

白龍馬馱聖僧有功，加升汝職正果，為八部天龍馬。靈山後崖化龍池間，白龍馬在須臾間就重新退了毛皮，換了頭角，渾身長出金鱗，腮颔下生出銀須。

終于，被低估的白龍馬，化作天龍，一身瑞氣，四爪祥雲，成為擎天華表柱上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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