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曉
一年之中的很多日子,特别是一到夏天,我家便袅袅升騰着綠豆湯的清香。
妻用一個紫色砂鍋文火慢熬,一粒粒綠色的豆粒在湯中擁擠着搖擺身子,最後那一鍋潤澤肺腑的湯也變成了淺綠色的。
當年還住在老樓時,每當我汗淋淋地上樓回家,碰見同樓鄰居,他們總會笑着說:“喲,回家喝綠豆湯啊!”這一聲問候連同樓道裡吹過的一陣涼風沁入我的肺腑。
當我輕輕旋轉鑰匙推開門,桌上早已放着一碗微溫的綠豆湯,在妻的凝視裡,我将綠豆湯一飲而盡,清涼溫潤的感覺一下湧向我的全身。
小時候住在鄉間,母親從菜園裡收割回綠豆藤,我便和母親一起掰下豆莢,剝開後把一粒粒綠豆放在簸箕裡晾曬。母親用綠豆加老南瓜在一口漆黑的鼎罐裡熬綠豆南瓜湯,供一家人享用。
我這個鄉間的孩子,因為長期在溪溝邊玩耍,體内濕熱很重,一到夏天便全身長瘡,母親說,綠豆湯能清熱解毒。于是,我對童年夏天的記憶,便是黃昏時分我在山坡上和小夥伴們嬉戲時,山坳裡飄散着炊煙,這時傳來母親催我回家吃飯時那綿長的呼喚聲。當我帶着一身泥土回家,母親早已為我盛滿一土碗綠豆湯。
奇怪,喝了母親熬的綠豆湯,我身上的瘡竟漸漸散盡了。清香的綠豆湯,那是溫暖的母愛滋潤着我。
當世界最早來到我們心目中的時候,是在童年或者少年,它把基本的圖像留在我們的腦海中,你後來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這個基本的圖像上做一些修改,你不可能把這個圖像推翻。這是作家餘華的内心體驗,他的話讓我猛然驚醒,對于我,何嘗不是這樣?
每次喝綠豆湯,我覺得又是在重新咀嚼與回味一次童年。
綠豆湯沁入我的肺腑,就像從故鄉山坳裡吹來的微風,讓城市裡的我為之一振,神清氣爽。每當在外應酬酩酊大醉時,我便喃喃着想喝一碗家裡的綠豆湯。
當我搖搖晃晃回到家,妻便從冰箱裡端出一碗涼悠悠的綠豆湯讓我喝下。綠豆湯裡加了冰糖和蓮米,一碗這樣的綠豆湯進入體内,是對我燥熱腸胃的撫慰和溫存。
綠豆湯,這是一道人世裡最樸素本真的湯,它的清香,是家的氣息、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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