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魔白居易與詩豪劉禹錫
又到農曆九月九,傳統的敬老節,今天暫且不聊什麼“每逢佳節倍思親”,而聊聊老年生活的話題。
對于每個即将踏入老年門檻的人,相信多多少少都會對未來的老年生活有所設想,有所規劃,有所期待,有所憧憬,每個人性格不同,愛好不同,所設想規劃的内容和方式也會不一樣。
假如有這麼一種生活,在人生遲暮之年,你跟一個年輕時一同曆經滄桑的知己,住在同一個城市,每天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吟吟詩,時不時還可以到同住一個城市的老領導家裡喝喝小酒,心血來潮時發個微信,就有一個富翁朋友來買單,這樣的老年生活是不是很惬意?
一千一百多年前,在大唐東都洛陽,有兩位老人就是過着這麼惬意的生活,他們便是白居易和劉禹錫。
而那位老領導就是中唐名相、文壇領袖,被譽為中唐郭子儀的裴度同志。那位富翁朋友就是洛陽富商、劉禹錫的堂哥劉禹銅。
中唐名相裴度
在中唐詩壇朋友圈裡,白居易最好的朋友是元稹,第二就是劉禹錫,而元稹早已去世多年;劉禹錫最好的朋友是柳宗元,第二就是白居易,而柳宗元早已去世很久。白居易和劉禹錫成了彼此間最好的朋友。
我們不妨透過白居易的一首小詩,看看此刻間他們的生活有多麼的惬意:
問劉十九
唐·白居易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紅泥小火爐,能飲一杯無?
多麼輕松惬意的心情和場景,這種口氣,隻有跟身邊最好的朋友之間才會有,每逢讀起這首小詩,筆者腦海裡便自然而然冒出自己幾個從年輕時便相識相知,親密無間,可以互相打打罵罵的老朋友。
詩題中的劉十九,便是劉禹錫的堂哥劉禹銅,他在家族同輩中排行十九,而劉禹錫排行二十八,故稱劉二十八。白居易有很多贈劉二十八的詩,便是寫給劉禹錫的。
白居易早在任江州司馬時,便結識劉禹銅,而他跟劉禹錫第一次謀面,則還要等十年之後。
劉禹錫跟白居易同歲,兩人同生于公元772年,但直到54歲才第一次見面。
劉禹錫比白居易出道得早,他22歲便進士及第,同年登第博學宏詞科;而白居易進士及第,在大雁塔題下“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時,已經29歲,三年後他登第書判拔萃科時,劉禹錫已經官至監察禦史。
公元805年,劉禹錫便因跟柳宗元等參與永貞革新,被貶為郎州司馬,而白居易在806年才通過吏部铨選授縣尉職。公元808年,白居易授左拾遺時,劉禹錫的《陋室銘》早已經在郎州“發表”三年了。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是白居易和劉禹錫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這一年,大唐都城長安發生了一起震驚朝野的謀殺案,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裴度受傷,而後繼任宰相。時任左拾遺的白居易上奏要求嚴懲兇犯,被指越職言事,而遭貶為江州司馬。
就是這次在江州,白居易結識了劉禹銅,由于司馬實在是個無所事事的閑職,富商劉禹銅出資幫白居易在廬山香爐峰建了一處“别墅”(白居易草堂),也正是在這裡,白居易留下了他著名的《大林寺桃花》:
大林寺桃花
唐·白居易
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
不知轉入此中來。
同樣在這一年,44歲的劉禹錫從郎州奉诏回京。郎州十年的貶谪生活,并沒有磨去劉禹錫性格上的棱角,他十年前的怨氣還是不吐不快:
元和十年自郎州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
唐·劉禹錫
紫陌紅塵拂面來,
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裡桃千樹,
盡是劉郎去後栽。
一句“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讓在京城還沒站穩腳跟的劉禹錫,旋即又被貶為柳州(今廣西)刺史,後來經裴度再三求情,唐憲宗才把他改貶嶺南連州(今廣東)刺史。
白居易與劉禹錫第一次見面,是在十年之後,但這期間,兩人雖未謀面,卻詩歌往來唱和不絕,竟達一百八十多首之多,早已成為神交的精神朋友。
公元824年,劉禹錫被任命為和州(今安徽和縣)刺史,825年,白居易被任命為蘇州刺史。
公元826年,兩位55歲的老人雙雙奉調回東都洛陽,相約遊于揚州。
這時離劉禹錫第一次被貶,已曆二十三年,回首往事,自是無限感慨,三杯小酒下肚,兩位詩壇巨星,詩豪和詩魔第一次的當面互和,便成就兩首千古絕唱:
醉贈劉二十八使君
唐·白居易
為我引杯添酒飲,
與君把箸擊盤歌。
詩稱國手徒為爾,
命壓人頭不奈何。
舉眼風光長寂寞,
滿朝官職獨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
二十三年折太多。
神交多年的詩友第一次會面,白居易當然忘不了對劉禹錫的才華予以一番贊美之詞,同時對他所遭受命運的不公是滿滿的不平和憤懑。好在劉禹錫心态好,雖也滿腹心酸,卻仍不乏樂觀:
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
唐·劉禹錫
巴山楚水凄涼地,
二十三年棄置身。
懷舊空吟聞笛賦,
到鄉翻似爛柯人。
沉舟側畔千帆過,
病樹前頭萬木春。
今日聽君歌一曲,
暫憑杯酒長精神。
劉禹錫這首詩藝術水平确實不同凡響,全詩對仗工整,用典确切,感情豐富且轉換自然無痕,尤其“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一經問世,便被譽為神來之筆,成為傳世經典。
詩魔白居易捧劉禹錫為“詩豪”,當實至名歸。
晚年的裴度、白居易和劉禹錫,皆以閑職留守東都洛陽,既有朝廷之俸祿,又無案牍之勞形,真正過上有錢有閑的生活,他們的日常工作就是喝喝酒、吟吟詩、彈彈琴、寫寫字。
這期間,裴度大興土木,造府立宅,建别墅,種花木,白居易則在家裡養了上百個歌妓,三年一換,似乎要趁遲暮之際,把年輕時耽誤的享受奪回來。
公元839年,裴度在被召回長安不久便病逝,享年75歲,這對白居易和劉禹錫來說,無疑是失去了一個生活的主心骨。
晚年的白居易和劉禹錫,雙雙得了足疾和眼疾,行動越來越不方便,書也看不成,再漂亮的“櫻桃嘴”、“小蠻腰”估計也是看不清了,白居易覺得生活實在失去了樂趣,慢慢變得悲觀起來,他惟有向劉禹錫吐槽:
詠老贈夢得
唐·白居易
與君俱老也,自問老何如。
眼澀夜先卧,頭慵朝未梳。
有時扶杖出,盡日閉門居。
懶照新磨鏡,休看小字書。
情于故人重,迹共少年疏。
唯是閑談興,相逢尚有餘。
畢竟歲月不饒人,昔日那個意氣風發的詩魔已不複存在,躍然紙上的是那個老态龍鐘的老香山居士,可以看出此時的白居易對生活是十分消極的。
相比之下,劉禹錫對于老年生活則能泰然處之,他比白居易想得開:
酬樂天詠老見示
唐·劉禹錫
人誰不顧老,老去有誰憐。
身瘦帶頻減,發稀冠自偏。
廢書緣惜眼,多灸為随年。
經事還谙事,閱人如閱川。
細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劉禹錫在對老朋友的心情表示同感的同時,又用诙諧樂觀的口吻,勸老朋友要想得開,人老了便是如此,再正常不過,大家年輕時經曆過那麼多人和事,到老了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呢?細想起來,我們還都算是幸運的人,把憂慮放下,心情自會變得輕松,老年人自有老年人的價值,老年生活自有老年生活的精彩!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這也許是對老年生活價值最好的诠釋了!
劉禹錫用這首詩告訴白居易,同時也告訴我們,老年生活要過得快樂,心态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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