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局的行酒令最有意思,不知誰先行令?”寵妃偎在帝王身側,笑得開心。帝王舉起酒爵,飲着清茶,冷眼看席間半醉的衆人。
令官馮員外郎偷觑帝王的神色,已然會意,幾顆骰子投到金盤上,綻出點點梅花。
“呵,好有趣味,居然七個都是一點,是楚城侯吧?”寵妃伸着纖纖玉指,輕點衆人,塗着蔻丹的指尖指向楚城侯,巧笑倩兮。
王侯官宦紛紛側目,都等着看好戲。衆所周知,楚城侯素來好酒,但酒量卻實在不敢恭維,每每飲上幾杯美酒,就會醉意朦胧。
今夜帝王突然賜宴,沒有一點由頭,就讓群臣在禦花園裡賞着半彎殘月、聽着咿咿呀呀的江南小調,唯在用酒上極為大方,蒲桃酒、梨花春、龍膏酒、寒潭香、抛青春……幾乎把宮中珍藏都搬出了大半,要衆人飲得盡興、不醉不歸。
帝王既已開口,衆人自然感謝君恩,即刻繪出一幅推杯換盞、言笑晏晏的熱鬧宴席圖,暗地裡則趕緊揣度聖意,待窺出其中的不妥之後,紛紛開始佯裝喝醉,說起無傷大雅的酒話,神思則盡量保持清明,生恐禍從口出。
然而楚城侯獨樹一幟,他不僅杯杯滿飲,更讓宮女将梨花春和寒潭香兩種酒斟在一起,說雙酒交融,醉意更濃。因此,他現下已漸入酩酊之狀,宮女連着催請了幾遍,他才醉醺醺地擡起頭來。
“皇上恕罪,臣、臣方才沒聽清酒令。”
“那本宮就替皇上再說一次,楚城侯可得聽好了。”寵妃笑意盈盈:“先說四句詩詞,每句的第一個字都要道出你的心事,然後再把那件心事說出來,須是從未提過的秘事哦,最好能讓我們大吃一驚,這樣才有趣味。”
“哦……”楚城侯想了想,又摸索到酒杯飲了一杯,含糊地說道:
“酒意詩情誰與共。
酒杯深淺去年同。
酒闌歌罷玉尊空。
酒醒人靜奈愁濃。”
“酒?”衆人面面相觑,就連帝王那張孤高冷靜的臉龐都忍不住微微一皺,原本想讓他酒後吐真言,說出幾個藩國、藩郡暗中籌劃的秘事,最不濟也得讓他落下個笑柄,損一損藩郡的顔面。誰知他醉歸醉,還能想着把事情都推到酒上,定要借機懲罰他一頓不可。
“說起心事啊,真的藏了好久,多年來從未提過。”楚城侯扯過宮女手中的酒壺,打開壺蓋連飲了好幾口,怅惘地回首:“我曾經、和一個酒女相戀……是真的相戀,想娶她為妻的那種情意……”
他話一出口,衆人驚訝得忘了取笑,事态雖不向他們期待的方向走,但楚城侯的這番話也足夠讓他自己顔面盡失了。堂堂侯爺,竟在帝王的禦宴上承認自己心系卑賤的酒女,這等丢人之事,絕對能被人嘲諷到蓋棺定論。
寵妃看向帝王,情形和預計的不同,她不知可否繼續問下去,但心裡卻很是好奇。帝王想起楚城侯自幼喪母,他父親和續娶的侯夫人待他極為淡薄冷漠,還幾度向父皇請示,想改封次子為世子,險些惹怒遵循禮教的父皇。
而楚城侯自己,也對襲爵沒什麼興趣,據說他年少時曾獨自潛出楚城,在外遊曆了兩年之久,後來因為父皇五十壽誕,各藩國、藩郡的王侯和世子必須進朝恭賀,他才被老侯爺尋回楚城,酒女之事,想來就發生在那個時候。帝王挑了挑劍眉,示意寵妃随意。
“楚城侯既有如此深情,即便尊卑之差,不可娶酒女為妻,至少也能将她納入府中,怎會變作不可提及的往事?”
“……我們一起回去的,可因她是酒女出身,回府後他們總趁我不在,讓她釀酒,不僅嘲諷鄙夷,更想借她引出禍端,我不能讓她過這種日子,遂悄悄把她送走了。”楚城侯醉意愈深,伏在案上喃喃自語:“酒肆坊巷,關雎聲長。風月琳琅,細數韶光……永遠的幻夢、永遠的心痛……”
“侯爺襲爵之後,大展抱負,侯府及楚城盡在掌握之中,為何不尋回舊夢?想必是時光太狠,紅顔減損,不忍再見舊時人。”寵妃嬌聲感慨,眼底竟真的染上歎息之意,擡頭向帝王尋一個安慰,帝王卻低頭看着杯中殘月,若有所思。
“呵,抱負?我有的、隻是報複。他們怕她妄言侯府之事,追了很久,她一逃再逃,終于遠到海角。”楚城侯啞着嗓子吩咐宮女繼續倒酒,愁緒情怨又埋回心中:“是啊,時光太狠,不能讓她一等再等。隻要她能過上我們當初期盼的清甯日子,即便、是和别人。”
“我會繼續開酒坊賣酒的,你想我的時候就飲酒吧,我的眼淚和情意,都葬在酒裡了……”
以夢釀酒,以酒圓夢。
吟一曲歲月如故的西廂,飲一杯柔情缱绻的黃粱。
“藏了這麼久的心事,緣何今夜肯說出來?”皇後執起她的輕燕銜珠白玉盞,慢慢啜了一口抛青春,淡淡地問。
“來京城的時候,途經從前同她相識的酒肆,聽人輕蔑地聊起她的過去。”楚城侯朦胧的醉眼現出一抹隐痛:“我知道,許多人等着傳我的流言,那就讓這流言傳得更遠些吧,願她能夠聽到、那些誣蔑她的人能夠知曉,我們的相戀,不是年少輕狂,更不是一時荒唐,而是沁心蝕骨,摯愛成傷……”
帝王斂眉望向角落裡唱曲的樂伎,她嬌怨一笑後,趕忙低頭藏起眼中濃情,柔荑撥弄柳琴,即興換了一隻小調:“你若當垆賣酒,我便在你身後,傾心等候,勾兌溫柔——”
“皇上,今夜的曲子不錯,賞樂伎一杯酒吧。”皇後鳳眼輕瞄,笑容淡漠而巧妙。
^_^本來隻打算寫侯爺對酒女的追憶,現在看來,皇後、寵妃、樂伎好像都可以寫诶……吼吼,青銅繼續開腦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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