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相伴我的有兩件事:一件是上學,另一件就是割草。
我上學,是因為父親和母親從來沒上過學,沒文化苦哇,我大概是在為父母親實現一種希望吧。而我割草,也是為了上學,關聯的直接原因比如交學費、買文具、買衣服、買鞋都需要錢,錢從何來?那時主要靠家裡養豬養羊養兔養雞等等。而在普遍缺糧的年代,家庭飼養的飼料來源就隻有靠割草了。
上學與割草在那時對我來說就顯得同樣重要。我在課堂是向老師和課本學習,而割草時則是在田野向山川風物學習,這兩方面的學習構成了我豐富多彩的少年時光。那時我們上學課程不多,也沒有啥課外作業,再說作為農村孩子,上學也不一定就要離開土地,一生與泥土為伴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割草就是我作為未來的農民而拉開的人生序幕。
在大人和大孩子的帶領下,我早早地就熟悉了我周圍的土地,那一片片莊稼和莊稼地裡生長的野草與我們就非常非常熟悉,我能叫出任何一棵草的名字,我也知道牛馬豬羊各自對什麼草感興趣。我們背着草籠提着鐮刀,結伴而行,哪裡草多我們的腳知道。
陽驕風清,天藍雲白,花紅草綠,鳥叫蟲鳴,割草作為農村孩子的早期勞動不隻是辛勞,詩意的辛勞便成了快樂。那會兒我們的理想是最現實的理想,不像現在的孩子理想那麼遠大宏偉,我們的理想是羊何時長大、豬何時出槽的理想,是關于兔子能生幾窩兔娃、母雞能下多少雞蛋、草交給生産隊能掙多少工分的理想。
我們将吃飯穿衣上學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牛馬豬羊兔子和老母雞身上,這也成為我和夥伴們割草的動力。莊稼人種莊稼不惜體力,我們那時繼承了祖祖輩輩的優秀品質,一樣不惜體力,每每夕陽西下星月滿天之時,我們肩上扛的是一座草的小山,小山下面是兩條短腿在快快地移動,雖然滿頭滿臉渾身淌着汗水,但心裡卻充溢着喜悅。
孩子畢竟是孩子,孩子的頑皮是天生的頑皮,可愛的頑皮。那時我們經常走村串戶,呼朋喚友,割草成了我們的集體出遊和聚會,我們割草時偷過瓜地裡的瓜,也偷過果園裡的果,摘過青青豌豆,也烤過地裡的紅薯……但孩子頑皮的行為純粹而不可惡,每每成為他們吹牛炫耀的資本,成為多少年後一段美好的回憶與談資。
現在農村養豬養羊有了專門的飼料,家長們望子成龍,再也不會讓孩子幹類似于割草那樣的小事了,于是田野裡到處長滿了荒草。我經常夢見我面對滿世界的荒草,一時束手無策,我更害怕荒草繼續蔓延,也讓我的心上長滿荒草,我甚至異常焦急,在慌忙中去找我的草籠和鐮刀,然而多年不用,我的草籠早已散架零落,鐮刀也已鏽成了一塊爛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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