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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東裁員真的丢人麼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8 22:09:33

京東裁員真的丢人麼(我經曆的京東大裁員)1

無論是否承認,狂奔20餘年後,互聯網迎來了它的中年困頓。所有互聯網公司都不得不面對當前的減速問題——疲倦的互聯網,已難以造夢。

文 | 鐘藝璇 盧妍

編輯 | 金泰

運營 | 栗子

突來的裁員

意外是突然降臨的。

3月20日,林默正在與客戶線上開會,領導突然開門打斷,“馬上過來,放下電腦”,她被要求立刻暫停與客戶的工作對接。“手機也不要帶。”領導轉頭補充道。

會議室裡,領導告訴林默:“這個崗位不需要你了,3月31日離職。”

她問,為什麼?

“這是公司層面的決定。”對方說。

為什麼是我?

“這是HR給的名單,和工作能力、業務沒有任何挂鈎,現在隻是通知到你。”

名單又是怎麼來的?

領導不再回複這個問題,一份N 1的離職協議擺在面前,“簽吧”。

一個普通的周二,吳儀也接到了通知:“3月31日後,部門要取消。”她所在的V事業群,是京東零售2020年底綜合運動、寵物、圖書和全球購四個類目成立的新事業群,如今僅一年過去,事業群突然要被撤銷。

陳芳芳在京東物流江蘇片區工作,有同事私下給她發了一份截圖,她發現自己名字赫然在列:“陳芳芳,下周排離職。”

“3月31日”這個字樣,在京東内部不斷出現。繼愛奇藝、字節跳動、騰訊等互聯網公司的裁員風波之後,關于京東裁員的信息,也在職場社交軟件上頻頻流傳。

京東裁員真的丢人麼(我經曆的京東大裁員)2

▲ 圖 / 脈脈

在京東大樓,辦理離職的人絡繹不絕。HR中午不休息,輪崗為離職的人辦理手續。有人坐着,有人站着,大家沉默不語。是悲傷嗎?林默形容那是一種“成年人的失望”。也不是沒有沖突,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争吵,她探頭望去,有人在和HR吵架,“因為離職賠償的事”。

直到3月31日晚9點多,林默還收到同事的消息,“還在排隊等待畢業”,前頭還有上百号人。每個離職員工,都會拿到一張“畢業須知”,第一條便寫着:“畢業快樂!恭喜從京東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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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 脈脈

本來,一切充滿了可見的光明。林默自我定位為“工作很受領導認可的員工”,去年入職京東後,工作從來沒有出錯,績效工資每個月比同事多拿一兩千元,上個季度還拿到了僅有的一個A級名額。不出意外的話,今年的6·18大促後,她将實現年中晉升。

在領導通知她離職的前一天,她還發了一個項目策劃給對方。“非常好”,領導告訴她。直到被通知前,林默都察覺不出公司有任何關于裁員的征兆,“突然就發生了,難以接受”。

在拒絕立刻離職後,林默休了年假,三天沒有去公司。她在網絡上大量翻閱信息,勞動法、裁員賠償,以及下一份工作的出路。這期間,領導每天給她發消息,“一會說自己沒辦法,公司就是這樣規定。一會又催促我,公司已經開始走流程了”。

休假結束,她回到公司,領導看到她,迎上去:“考慮得怎麼樣啦?”林默望向辦公室,擺在她面前的是兩個世界。在脈脈上,關于京東裁員的話題不斷刷新,評論一條條翻過去,看得她焦躁難安。而在辦公室,所有人噤若寒蟬,人人都知道她被裁員,“但沒人敢問”,每個人死盯着自己的電腦屏幕,等待31日的過去。

沒有人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

混亂

這場裁員引發了外界諸多猜測和讨論,尤其是裁員的标準。

在社交平台上,聲稱自己被京東裁員的人,從老員工到剛剛入職的應屆生都有。林默至今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辭退?曾經有人告訴她,“裁員會選擇業績不佳的員工”,但林默的業績在全組數一數二。唯一能說得通的理由是,“我是部門裡工齡最短的員工”。

工齡短,所以賠償少,林默反複琢磨着。但被裁的樣本太多,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一個剛剛在3月初通過晉升述職答辯的同事,卻在月底收到了自己的裁員通知。辦理離職當天,林默還遇見京東健康的一個男孩,應屆生、還在試用期内,被裁員後沒有任何補償,“整個人都蔫了”。

對于應屆生而言,被裁不僅面臨着失業,同時也失去了具有競争力的應屆生身份。王儀作為應屆留學生,在1月份拿到了海外高校畢業證,次月入職京東,如今還在3個月的試用期内。V事業群解散後,過去由其他事業群整合到此的員工尚可回到原部門,但像她這樣的新員工,在部門分崩離析後,隻能自尋出路。

“一些還沒有分配崗位的應屆生,可能會以調劑的方式,流通到其他部門去,但前提是能通過一場新面試。”王儀說,“很混亂,大家都在找異動。”

所謂異動,即京東内部調崗。過去,京東有定期的組織架構調整,“一個群砍掉了,還會再長出另一個新群來”。但現在,大家沒有等到新群,“解散就是解散了”。僅是王儀所在的營銷部門分支,就有好幾百号人。

很多人想要留下來,但各大事業群都在縮編。按照過往情況,多數人會在異動之前提前與調崗部門建立聯系,“人脈特别重要”。但現在所有人都手忙腳亂,“我們領導都在找出路”。

作為剛進公司的新員工,王儀沒有人脈,出路也少,她甚至開始在京東實習生資源群内尋找一些新的工作機會。林默也想過走異動的路子,但一位HR告訴她,“現在已經鎖編了”。

“直到4月1日,才會開放招聘崗位。”王儀被告知。盡管公司的一些崗位一直在對外招人,但并不代表真正開放。他們的最後期限是3月31日,日子一到,如果找不到異動崗位,自己的名字與頭銜将徹底消失在公司内網。

一些要走的人,也沒有拿到期望的賠償。陳芳芳接到離職消息後,領導已經明确告知“公司不會給任何賠償”。她在京東物流做客服,公司找出了她在之前的一個被投訴經曆,并且判定為A類投訴,“但我當時是按照公司流程執行的”。領導告訴她,離職還參考了她過去的遲到經曆。

陳芳芳對這個結果并不認可:“如果是投訴或者遲到,為什麼沒有任何通知,直接就告訴我離職了呢?”

在京東物流工作了近6年的林耀斌,對公司也極為失望。在談及賠償措施時,HR給了他一道選擇題——N 1的賠償和公司期權股票隻能二選一。3年前,作為片區經理的林耀斌拿到了公司的期權獎勵。獎勵分6年發放,目前他隻領到了3年的錢,另一半還未兌現,4月1日,是他領到第4年獎勵的時間。

但現在,他必須得先完成這道單選題。“兩者都是我應有的賠償,怎麼能把這個當作威脅我的籌碼?”他找到HR進行談判,對方表示賠償隻能選其一,N 1也隻能按照他去年稅後而非稅前的工資進行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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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辦理離職的員工。圖 / 脈脈

原因不明、範圍不明、賠償不明的裁員,令很多人感到心驚。無論在食堂、走廊還是衛生間,王儀都能聽到一些關于裁員的、壓低聲音的讨論。

“大家隻能明哲保身。”林默說,在明面上,沒有人敢提起這件事,包括領導開會,“好像大家都生怕你一談這事,下一個就是你了”。

京東此次裁員的表現,讓很多人大跌眼鏡。曾經的京東,在人們的印象中是高福利的、富有人情味的。

《人民日報》2017年2月的一篇報道中介紹,2016年,全國一線快遞員有118.3萬人。除了京東、順豐、EMS等直營公司,大部分快遞公司的網點都采取加盟模式,而在加盟網點工作的快遞員很少有五險一金,勞動權益很難得到保障。不過,京東每年都為員工繳納五險一金。

2018年2月,創始人劉強東曾經公開表示,如果通過勞務外包或者少繳五險一金,京東一年多可以多賺50億人民币。

除了給員工繳納社保外,京東還掏錢給員工建宿舍。劉強東曾經表示,京東的員工宿舍,每間最多隻能住兩個人,工作滿三年以上的員工,每人單獨一個房間。除此之外,京東曾經公布過的福利政策,還有比如五年以上員工看病報銷無上限、身故員工子女公司養大成人、為春節期間加班的員工提供子女團聚福利補貼等。

在一次飯局上,劉強東對着老家的快遞員說:“我給大家一個保證,你們的薪水待遇,永遠比我們宿豫縣的縣長要好。隻要國家給公務員加薪了,縣長的工資漲了,我一定給你們漲工資。隻要工作滿五年,咱們就可以買房子。”

當然,京東最有名的,還是劉強東曾經許下的承諾:“我們永遠不會開除任何一個兄弟。”有人曾統計,在劉強東9封内部信中,“兄弟”一詞曾使用57次,平均一封信要提6次兄弟。

當永不會被開除的兄弟,突然“被畢業”了,這不免讓很多人感到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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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強東在2018世界智能大會上提到“我們永遠不會開除任何一個兄弟”。圖 / 網絡截圖

收縮的代價

京東的裁員,并非無迹可循。

在互聯網大步邁進的那幾年,和其他互聯網企業一樣,京東快速吸納了大量員工,這個數字在2018年四季度财報中還是18萬,到了2021年二季度已經擴張到接近40萬人——是2021年中國民營企業500強員工最多的一家。

員工數量增長的一個後果是,成本也會增加。3月10日,京東集團發布2021年四季度及全年業績公告:2021年四季度,京東集團收入2759億元,同比增加23.0%;歸屬于普通股股東的淨虧損達52億元,2020年同期為淨利潤243億元。

這已經是京東2021年連續第二個季度虧損。受此影響,京東全年由盈轉虧。就在這場業績會上,京東集團總裁徐雷放出了一個信号:“京東将會摒棄依靠補貼等粗犷的流量型增長方式,而進入到精細化運營的階段。”

所謂精細化,第一時間就是割舍。在京東營收的三大闆塊——京東零售、京東物流以及新業務中,以京喜事業群為代表的新業務虧損最為嚴重。中信證券預估,2021年三季度和四季度,京喜拼拼以及京喜業務的單季虧損可能分别超過15億元和20億元。京喜是京東旗下特價購物平台,京喜拼拼則是京喜旗下社區團購業務。

“割舍”開始後,京喜成了最先被動手的對象。

3月下旬的一個上午,李雯照例詢問同事,某個項目需要多少物料,對方卻突然反問她:“你覺得現在還需要發物料嗎?”她聽懵了,但沒有多想。3月初,她才剛入職京喜江西運營崗。

幾天後,所有同事同時在線上收到了裁員的消息,“現在,整個京喜江西都沒有了”。

“很不幸迎來這一天。”領導哭了,大家也都哭了,忽高忽低的哭泣聲從屏幕另一端傳來。根據36氪報道,此次京喜事業群的裁員比例或在10%-15%,甚至更多。照此換算,此輪京喜事業群的人員優化規模或在400-600人。

作為京東下沉市場的抓手,京喜一度被寄予厚望。從2019年9月正式亮相,到從事業部升級為事業群并由劉強東親自帶隊,京喜隻用了一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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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 視覺中國

2019年前,拼多多在下沉市場創造的用戶增長奇迹,仿佛昭示着互聯網公司的新出路——二三線城市及以下的市場是一片藍海。對于下沉市場,京東表現得志在必得,内部會議傳達的戰略是——“‘京喜’與‘京東’一起下沉。”

“為增長而戰”。在京喜的日子裡,李雯基本每天都能看到同事們在加班,“感覺大家都在比誰累計的加班時間多”。她的一個同事仍處在試用期,加班時間已經達到了二百多個小時。

曾經,京喜也帶來過驚喜。上線首日,京喜便開通13座城市,4個月内,已經鋪開了80座地級市。用戶的增長也是迅猛的,2019年三季度财報顯示,京東超過70%的新用戶來自低線市場,這也成為京東加速增長的主要動力之一。

那時的京東信心滿滿,徐雷說,“京喜已經超出我們之前的預期”。他曾公開表示,未來三年,準備在下沉新興市場再造一個京東零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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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 視覺中國

但這一切數據,主要是高投入換來的,下沉的代價巨大。财報顯示,2021年全年,京東營銷支出為387億元,同比增長42.7%。不過,營銷的高投入,并沒有換來預期用戶量。相比之下,京東2021年度活躍用戶數為5.697億,這比市場預期的5.8億人,少了1000萬。

作為熊熊燒錢的新業務,京喜收到的成效甚微。根據36氪數據,2021年四季度,京喜拼拼的日單量在800萬左右,GMV則在90億元左右。相比之下,多多買菜、美團優選和淘菜菜的GMV分别在430億、380億以及130億左右。

早在去年,京喜已經顯露危機,尤其是京喜拼拼。2021年5月至7月,京喜拼拼接連關停福建、甘肅、貴州、吉林、甯夏、青海和山西等多個省份的業務。

下沉市場表現乏力,以及社區團購的混亂,京喜反過來狠狠拽住了京東前進的步伐。徐雷的态度也悄然發生改變,他表示,在核心區域,京喜要“優化供應鍊效率和成本結構”。

同時,社區團購的大潰敗,也牽連了京東此前的投資。2020年底,京東宣布7億美元戰略投資興盛優選。但這兩年,社區團購已經一地雞毛,同程生活破産,十荟團退市,興盛優選作為為數不多的幸存者,日子也不好過。3月底以來,脈脈上又出現了興盛優選的裁員消息。根據零售商業财經報道,目前興盛優選僅湖南、江西、湖北、廣東等省份盈利,為了追求盈利,已砍掉衆多非核心城市業務。

但徐雷在投資者電話會中表示,京東從不看重一時一刻、一城一池的得失,京東的核心商業邏輯非常清晰。

無論是否承認,狂奔20餘年後,互聯網迎來了它的中年困頓。所有互聯網公司都不得不面對當前的減速問題——疲倦的互聯網,已難以造夢。

大廠夢碎

盡管裁員言論已經遍布網絡,但在大廠内部,裁員成了一個被回避的詞。林默發現,在離職現場,顯示離職排号的數字屏幕被關閉了,過去的那張“畢業須知”,也被換成了“溫馨提示”,網絡上關于公司裁員的信息也越來越少。

寄夢于互聯網的人,已經被迫醒來。這像是一層薄薄的窗戶紙,繪上了大廠神話光環,折射出的光芒讓每一個人看不到紙下的真實模樣。如今,這層紙被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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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 視覺中國

疫情之後,林耀斌所在的物流部門的壓力越來越大,後來,深夜經常有臨時大會突然召開,處罰也越來越嚴格。過去如果有員工沒有送貨上門,并不會受到業務處分,而現在收到客戶投訴,一單會罰款500元,“兩單直接辭退”。

壓力纏住了這個40歲的男人,他像一部持續運轉的機器,沒有休止的時候。他不是沒想過調崗,“但在職場,如果你提了這種想法,那就是被否定的,個人會被否定”。他咬牙堅持了6年,中途因為京東體系變更,林耀斌負責的快運分公司幾近解散,多次流轉到現在這個崗位。但這一次,領導告訴他,“你被辭退了”。

名單一旦确認,辦理極為速度。3月29日,林耀斌的京東内部ERP賬号便被停掉,他無法正常上下班打卡,也無法與同事聯系,更别說處理公司業務。

“這種感覺就好像公司是一輛自行車,有龍頭、鍊條、腳蹬子。腳蹬子突然掉一個不要緊,沒腳蹬子照樣可以往前走。我就是那個腳蹬子。”林耀斌說。

在進京東前,王儀曾一口氣拿下6個offer,最後她選擇了京東,隻因為這是家互聯網大廠。曾經她也信仰效益第一,不怕加班,“就想着掙錢”,工資是同齡人的兩三倍。但現在,她也害怕“第二天醒來就沒飯吃了”。失去了應屆生身份後,王儀又得重新卷入招聘市場中。“我才二十出頭,就體驗了把中年裁員的感覺”。

在京東工作,也曾讓李雯的父母無比自豪。她母親逢人便介紹,自己的女兒在京東上班,“就是那個春晚的獨家合作夥伴”。但接連被兩家互聯網公司裁員,李雯已經不再敢嘗試大廠,甚至不敢将被辭退的事告知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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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東總部。圖 / 視覺中國

這場幾乎波及所有互聯網公司的大規模裁員,已經無法再給她安全感。字節跳動、騰訊、京東等公司的裁員消息,在社交媒體上傳播了多天。曾經的大廠,已經無法再成為庇佑的場所。

林默不能理解,自己所在的零售商業提升事業部為什麼也會面臨裁員,“我們是個盈利的部門,但部門的裁員比例已經達到10%-15%”。

她在互聯網行業6年,從未有一刻讓她如此倦怠與絕望。“你能懂那種落差感嗎?”前一天還前途大好,和丈夫都在互聯網公司,并在北京買了房,後一天自己便被通知裁員,下一份工作還遙遙無期。“我在京東的工作時長一年不到,多希望再讓我待一會,哪怕是一兩個月,隻要滿一年就好。”

今年,林默30歲,丈夫已經32歲,在阿裡巴巴當程序員,“說不定哪天他也被裁了”。用她的話來說,夫妻倆已經失去了生育欲望,有了孩子,隻會更難找到工作。“我的孩子也要像我一樣,以後承受這麼多的苦難和壓力嗎?”

被裁之後,林默沒有去申請失業保險金。最後一天,在離職系統裡,面對離職原因,林默選擇了“其他原因”。“沒有人會選擇‘被裁員’的,盡管這不公平,但我也得找下一份工作,對不對?”

(文中受訪對象均為化名)

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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