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W帶上房門下樓時，老伴兒剛上床鑽進被窩。她一臉無奈，若有所失——今兒晚上，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焐熱這冰冷似鐵的被窩。

無可奈何的她，裹緊了被子，關了燈，開了收音機擱在床頭：央廣夜新聞，彩迷大樂透,天氣預報，廣告，實時交通狀況……還好，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啪！”

突然，卧室的燈亮了！老W正光着身子打開櫃門拿出一件内褲往身上套。

“這是咋的啦？”

“拉、拉肚子，跑、跑不及，拉、拉到褲裆裡了，裡面的、裡面的衣服，全，全給扔廁所裡了，就留，留一件外面的單褲筒子，跑回來了！爸媽那裡，沒、沒有衣服換……”

望着仍在瑟瑟發抖語不成句的老W，老伴兒差點兒眼淚下來了！沒等老W說完，一把将老W薅進熱被窩裡，把冰棍兒似的老W緊緊抱在懷裡焐着，直到老W不再發抖，回暖氣順，又漸漸有了輕微的鼾聲，老伴這才松了一口氣。輕輕抽出壓在老W脖頸下的胳膊，翻了個身，又歎了口氣，唉——城東老區，人稠地滿，單單兩間小瓦屋，沒廁所，父母的老式痰盂，老W更不能用！無法想象：老W天寒地凍半夜三更地從外間小屋裡，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300米開外巷口的公共廁所，是怎樣一個情景，又光着腿杆子，就一件單褲筒子，從城東騎着摩托跑到城西自己家裡來又凍成什麼樣子！想想就怕！唉，養兒防老，養兒防老，如今獨子老W，也到了不能把持的時候了！雖說剛剛退休，伺候二老也不算難，可難就難在寒天冷凍，風霜雪雨的，再遇上這兩天，老父親的心髒病又犯了，夜夜身邊少不了人！自己住的城西小區樓房，老人又上不動！唉——也隻能将就着過吧，不然又能怎樣呢？

這樣想着，老伴兒也全沒了睡意。又翻了個身，忽然，肚子一陣陣咕噜，緊接着，就是一陣痙攣！她吸了一口涼氣：咦，這是怎麼啦？難不成我也有情況？！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點兒啾啾唧唧的疼，仿佛腸胃都擰巴到一堆了。緊接着，又是一陣咕咕噜噜地響——她掀開被窩一角，抽身，披衣，穿鞋，一路小跑進了衛生間……

“啪！”又是廊燈開關響，燈亮了。

老W探過頭來問：“你又怎麼啦？是不是也拉肚子了？”

“嗯，肚子疼，也想拉肚子！”

老W拿起電熱壺到廚房裡接滿了水，擱在電座上燒了起來。

“你燒水幹嘛？”

“暖瓶裡沒有熱水了，連續陰雨這麼些天，太陽能裡早放不出熱水了。燒點熱水，你待會兒好用！”

“你回來的時候咋洗的嘞？”

“我用的冷水，但你不行呵！”

老伴兒又一陣心酸、心疼：“好好，你趕快進被窩，才給你焐緩過氣兒來，别又凍感冒喽！”

等老伴兒再回到熱被窩的時候，老W又一把抱過老伴兒，前心貼後背地相互暖着，兩個人都再無睡意。

“怎麼會這麼巧，都拉了肚子呢？一定是咱倆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能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唻？又沒有去外面的飯店或者吃小吃，自己家裡弄的飯菜都是清清淡淡的，也無大魚大肉，晚飯的青菜下面條，最清淡不過了……”

“哎你等等，晚上下面條的青菜，你又洗過沒有啊？”

“你不是洗得好好的嘛，我還洗它做什麼？！”

“壞了！青菜！是青菜吃壞了肚子！幸虧爸媽不愛吃面條。你去給爸媽買混沌的時候，我準備洗青菜下面條，結果剛洗了一半，兒子電話視頻。這不，你回來的時候，正在視頻嘛，視頻過後，竟然把洗菜的事搞忘了，結果，菜沒洗淨就下鍋了！”

“唉！老了！都老了！都老的這麼快！這麼容易忘事！還把持不住自己了！”

“是啊！咋都這麼快不中用了唻！咱們可不能有個什麼閃失啊，不然，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該咋辦！咱們的擔子還重着呢！你若好好的，爸媽活的也更踏實些！”

“你不也一樣嗎？快有孫子了。你不還得去兒子那裡帶帶孫子嘛！你也得好好的！”

“等有了孫子，說不定咱倆又得分開了。我留家裡照顧二老，你去兒子那邊幫帶孩子。”

“可不是嗎？等我們老到不能動的時候，不知道孩子們能不，床前盡孝，夜夜守護。”

“唉，孩子的家庭負擔也重啊！早出晚歸的，比不得我們小縣城。就算他有這份孝心，到時候也未必有那個條件和能力。早知道，就别放他走那麼遠啊！”

“在家裡又有什麼出息呢，小縣城收入那麼低，人情禮份子還這麼繁重！一輩子給他絆在身邊，他能開心嗎！”

“嗯嗯，也是……到時候，讓兒子生兩個孩子，現在政策放開了！免得他們老的時候跟我們一樣，身邊一個孩兒，連個幫手都沒有！”

“随他們吧，他們願不願意養兩個娃也難說。咱們也做不了他們的主。别想那麼多，他們的節奏咱們跟不上；咱們的生活，孩子們也過不來。眼下，隻有咱們都好好的，他們才踏踏實實的沒有後顧之憂，我們隻要活安穩了，二老也才能踏踏實實地活着！”

“是啊，想也沒用！想多了更睡不着！還是睡吧，趁現在天還沒亮，還可以再睡一蒙子！瞧這一夜折騰地……睡吧，不說了！”

這時候，外面的西北風一陣緊似一陣，窗外已經開始泛起魚肚白，被窩裡也不時傳出一陣陣腸鳴……

老W一覺醒來的時候，廚房裡已經有了響動，看看手機，不覺已經8點多了。他趕緊穿衣起床，廚房裡老伴兒正在往保溫桶裡盛上熱騰騰的稀飯，上面套碟裡是下飯的小菜，還有兩個剛煎好的雞蛋餅。

“你趕緊洗漱，吃了飯後去送飯。喏，這是你的醫療卡，回來的時候，路過大藥房，給爸拿點養心丸藥，給媽拿點降壓藥，你的降壓藥也快喝完了，還有咱們倆的腸炎藥，别忘了啊！哦，回來順路看看有沒賣青菜的買兩捆回來，天氣預報說近兩天有大雪，雪一下，菜又要貴喽！……

望着老W咚咚下樓，裹風帶雨地跨上摩托消失在樓頭的時候，老伴兒轉生回到卧室，自言自語道：“趁着還有點餘溫的熱被窩，我還是趕緊補個回籠覺吧！”

（編輯 劉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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