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當時19歲的王蒙開始動筆寫長篇處女作《青春萬歲》,他在書中描寫20世紀50年代初北京一群中學生的學習生活和精神面貌。王蒙在書中将他們從少年時代寫到青年時代,将故事從黑暗寫到光明,從束縛寫到自由,寫青年人的青春和尊嚴,也寫在他們面前展開的偌大世界。
編輯蕭殷1955年看到《青春萬歲》的稿子,約王蒙到北京趙堂子胡同家中暢談稿子的優缺點,1979年《青春萬歲》正式出版。這中間的24年,王蒙感慨:蕭殷師一生勤勤懇懇,“俯首甘為孺子牛”,許多年輕人受到他的教益。“在嚴峻的日子裡,他鼓舞我安慰我;在春回大地的時刻,他熱烈地召喚我的‘第二次文學青春’。……通過這一斑可以看到蕭殷師的遺澤與師心。”
延續着這樣一種對于青年文學接納、尊重、珍視的精神,88歲的王蒙捐出個人稿費,鼓勵青年作家創作,在中華文學基金會設立王蒙青年文學發展專項基金。該項基金設立後,運作開展的第一個項目即為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計劃·年度特選作家。該計劃的目标包括每年從40歲以下的青年作家中選出若幹名特選作家予以支持,同時舉行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計劃年度論壇。
最近,以“新時代與新的文學”為主題,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計劃論壇在十月文學院舉辦。
活動現場
作家、北京作協副主席喬葉首先祝賀了孫頻、鄭在歡、渡瀾入選首屆年度特選作家。在發言中,喬葉也對作家群體的“新”與“舊”進行了區分:“王安憶曾提醒青年作家們說,大時代意義上來說,我們處于同一個代際。不要以為一二十年就區分很大,其實四五十年大家也還在一個大的環境裡,我覺得這是很重要的提醒。你真的很年輕嗎?如果沒有賦予文學的價值,沒有作品來說話的時候,你這個年輕有什麼意義?或者和你的前輩,到底你自認為年輕的優勢在哪裡?其實它是虛無的。”
何為“新”?是作家年齡的新,還是作品表面風格的新意、特異,是創作者自認為的一種新?還是我們面臨波瀾壯闊的現實裡面素材的新?其實每一個話題都可以有很多層面的展開。
而喬葉認為最重要的或許還是對作家的寫作态度的考量:“我和鄭在歡很早就認識,前幾年河南青創會就請到鄭在歡,那時候他不懂文學場,他在發言的時候完全是野生狀态,講他自己家裡的事,特别可愛,我們全場都驚呆了。我想說的是,作家要保持或許正是這種野生的、蓬勃的狀态,當然也不是說無拘無束,文學本身有它的邊界或者說有它的場域,但是來自于你自己才華的、天生的這些東西非常寶貴。”
評論家、中國人民大學人文學院副院長楊慶祥說,每一代都有青年寫作,每一代都有大量年輕人進入寫作的場域,通過文學來表達自己,來觀察對世界的認知,但是并非每一代青年寫作都能夠真正觸碰到時代情緒和時代問題。青年怎樣把時代内化為自己的一種觀念、一種思想,或者一種藝術形式,這是非常關鍵的環節,沒有這個環節,時代問題就不會變成一個真正的寫作的問題,這個轉換是非常重要的。“我自己個人感覺到,與青年共悲歡是非常難以做到的,但是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可能我們無法觸碰到真正的時代情緒和時代問題。”
作家石一楓認為,青年作家或許都面臨着這樣一個問題:前輩們技術那麼純熟,名氣那麼大,為什麼要看你的小說?“無非是幾點原因,首先是,老先生沒看到的問題你能看到;其次,老先生不去采用的手法你可能有能力去采用;老先生不敢說或者不好意思說的話你敢說或者好意思說了。無非就是文眼、文心、文膽。”
評論家、《十月》執行主編季亞娅則以十月雜志為案例分享,十月雜志當年是一本“青春”雜志。1982年,27歲的青年作者莫言讀到一本《十月》雜志,那期雜志有36歲李存葆的《高山下的花環》、34歲張承志的《黑駿馬》。1986年,25歲的編輯駱一禾開創了“十月的詩”的欄目,開篇是23歲西川的《雨季》。駱一禾詩歌欄目的開欄語寫着,“把更多的路留給青年人”,而他們也的确為當代詩歌提供了全新的話語方式。
王蒙《青春萬歲》
評論家、《北京文學》執行主編師力斌認為,新的文學到底如何産生,和文學的支持機制、文學創造的機制之間是什麼關系,也是自己關注的問題。“包括《北京文學》1950年創刊,怎麼培養新人才,也是我們一直在想方設法做的事。不一定年輕就是新的文學,從文學史的角度講,再短一點的時間,五十年、一百年,這個文學出來以後跟時代之間的契合度,它對時代反映的廣度和深度,總體性把握和局部的深刻之間,這個辯證的區别對于寫作來講非常重要。”
青年對于文學意味着什麼?是範式的革新,是當時年代美學和意識上的标新之作。文學期刊如何找回它的青春屬性,如何以美學創新、範式創新引領時代文化、思想創新,是我們今天面對的問題。xu'yao
季亞娅也談及,在期刊和出版界組成的文學場域之外,青年人還有表達自己的方式,彈幕、短視頻,“我們接下來的寫作是怎麼走出文學小圈子,面對今天更加複雜多元的作者的構成,比如豆瓣的、新媒體、知乎的,甚至包括彈幕的有時候也是寫作本身的表達,在這些陣地上去獲得更多的共鳴,這背後将是一個時代整體文化肌理的提升。我期待未來寫作能夠有更多這樣的交流方式進入到今天的文化場域。”
論壇中,大家也回憶了一直以來王蒙對于青年文學的支持與期待。
北京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叢治辰說,王蒙先生19歲開始寫《青春萬歲》, 22歲發表了《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對當時整個中國文化都産生很重要的影響。“我想這真是一個青年創作,他寫的就是青年人的生活,青年人的心境,青年人的愛情,有青年人的熱情和銳氣,同時又有青年人的迷茫。同時這部作品也體現王蒙先生跟時代的關系,這個小說的一個具體背景是過渡時期總路線,被鼓舞起來的社會主義建設熱情,他懷着那樣的熱情以及對社會主義事業總體性理解進入到社會,遇到一些細節跟他的理想發生沖突,最後有一個光明的結尾。王蒙對青年寫作做了一個非常好的示範,青年人懷着對這個時代的熱望,懷着對總體的理想,同時他一定會遇到困難,一定需要在人生當中去解決這些困難,落實到文學當中就會變成動人的東西。”
鄭在歡
本次論壇特邀嘉賓、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計劃·“年度特選作家”代表鄭在歡說:“雖然我也30歲了,我一直認為我對寫作有很笃定的認識和看法,當然這是青年人狂妄或者缺乏敬畏。今天聽了大家說那麼多,我還是多了一個敬畏,從怎麼寫到怎麼出大家都有說法,這些說法确實讓我多了一些思考。”
中國詩歌學會黨支部書記王山也講述了父親王蒙與文學有關的往事,并回憶了自己作為文學青年的故事。王山認為文學上的新和舊不能截然分開的,作家現在所做的文學工作不僅僅是浪漫的,實際上是關乎道德良心的,文學是和勇氣、定力、堅持、犧牲、追求密切相關的。
本次活動主持人嶽雯總結說,今天這個論壇是一個小小的文學場域,在場的有作家,期刊編輯,出版社編輯,評論家,構成文學場域的諸多環節,青年寫作這個話題雖然一直在讨論,但是新的時代會提供新的問題意識,會讓我們不斷地思考、不斷推進對這個問題的想法,從而得出新的看法,這也是此次對話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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