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晚上，幾經波折，我終于抵達了石棉縣新民藏族彜族鄉。晚上，安置點燈火通明，各方的保障力量24小時值守。在家上網課的大學生也組成了一支大學生志願服務隊，其中一個00後姑娘地震時吓哭了，地震後，她在這守了2天2夜。晚上22時許，餘震了，安置點的帳篷大都還亮着燈，人們還在地震的陰影裡，沒敢休息。

地震中，受影響較大的多是村子。9月8日上午，我跟着救援隊乘坐橡皮艇抵達王崗坪鄉，大渡河兩岸的山體垮了，挖掘機正在半山腰修路。

在王崗坪鄉，遇到一位從外地來支援的00後民兵，他的家鄉也遭了災，他還是來支援了，同鄉一起來的有20多人，年紀最大的60歲。

災難面前，人的兩難被放大

9月8日下午，我坐上了攀枝花市森林消防支隊的車，前往愛國村，一邊走，一邊等路修通。救援人員告訴我，起初他們進來時，沒有路，他們先徒步了幾小時，再乘船橫渡大渡河，才進了村。之後幾天，愛國村的路通了又斷。

9月8日，救援人員正在全力搶修大渡河岸邊垮塌的公路。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趙麗梅/攝

抵達愛國村約半小時後，我與救援人員一起上山，去肖華平家。山的高度、路的陡是我沒想到的。常年與大山為伍的森林消防員在山裡的腳程很快，中間幾次，我腿和腳背連接處抽筋，真動不了，後面我跟得有些吃力了。一位救援人員跟我說，行程才過五分之一。我想，我也不能拖後腿，又往前走。在此，要感謝一下救援人員朱柄年，在他的幫助下，算下來，我應該是沒拖後腿。

初見肖華平時，他很憔悴，軍綠色外套裡的polo衫領子一半立着，一半掖着，腳上有很多細長的傷口，也有一些新的疤痕，膠鞋也有破洞。

我問他腳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他說是趕回家和去找妻子的時候弄的。

這是一個不富有但積極生活的家庭。除了70多隻羊，一個豬圈裡還養了幾頭豬，玉米晾得整整齊齊，客廳裡還放着剛收回來不久的玉米。如果有假如，假如沒有這場災難，這家的日子未來該是很充滿陽光的。

坐在他家屋檐下，大多數時候，我不敢問。尤其是關于妻子的任何事，隻是靜靜地聽着。他說起妻子，都是妻子的好，能幹、賢惠、把孩子教得好，他很佩服她。

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說，如果是妻子遇到了和他一樣的情況，妻子一定能把三個孩子撫養好，但他不能。

“該怎麼辦？”他說了很多次。說完，他開始哭，我拍了拍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災難像個“放大鏡”，人的兩難被放大了。肖華平不能放棄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兒子出去打工。但不去打工，一家人的生活怎麼辦？怎麼供三個女兒上學？

為救援人員點贊

白天救援人員出任務，我幾乎都跟着，親眼見證了他們的救援過程，必須要為他們點贊。

當地餘震不斷，危險不少。截至9月12日8時，四川泸定6.8級地震共記錄到餘震2715次。愛國村時常能感受到餘震，尤其是晚上。

攀枝花市森林消防支隊去找了很多次肖華平的妻子，大滾石砸下來的時候，距離他們非常近。後來，肖華平攔着不讓他們去了，實在太危險了。救援人員三番五次冒着生命危險去找，還是找不到，實在是沒法了。支隊長劉佰志總覺得還有希望，總想再試試。

一次，支隊的政委肖明遠聽到山上有滾東西的悶聲，以為是人，就跑上去看。有點動靜，救援人員就想去看看，是不是與失聯者有關。可能在普通人看來很矯情，當時的情況下，很多救援人員都是這麼想的。

還有一次，跟着救援人員爬上山去轉移兩個八旬老人。有一段路是雨後60-70度的陡坡，我走得小心翼翼，滿腦子都是怎麼才能走穩。他們卻背着100多斤的老人和拖着老人的架子走得飛快而平穩，時刻保證老人的安全，真的很牛。

有一天，一位村民被石頭砸了，急需救援。他們拿着醫療包就往山上跑，中間要爬一個坡度有75度往上的陡坡，他們拿着擔架過去，把人擡了出來。他們去搜尋肖華平的妻子時，也要途經這一段路。

9月12日，在愛國村的公路邊，一輛摩托車在地震中被砸變了形。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趙麗梅/攝

人類很渺小，大家很團結

在大災面前，人類很渺小，但很團結。

地震後，有的村民跑出來，确認自家的人沒事之後，就跑出去救人了；有的家人去世了，仍到集中安置點給大家做飯，有人回來之後沒看到重傷的母親，一直留在村裡為大家做飯。救援人員去救援，村民也跑在前面做向導，背人的時候，還從救援人員手裡“搶”人。

有時，村長也跟着我們一起跑。他時刻抱着手機，眼睛通紅，接通一個電話，就有20通未接來電等着。

受災群衆的堅強和團結切切實實地打動了我。王德芳家裡人去世了，一年内，她失去兩個親人，家也成了一片廢墟。村裡信号通了以後，她總是在接電話，一接就哭，整個人很憔悴，這并不耽誤她去村上給大家做飯，大災面前，她想的是大家齊心協力度過難關。

她的家裡還“搶”出了兩頭豬。在集中安置點的她每天都會回去喂豬。人活着，也要顧好其它生命。她不敢待在家裡，一到家眼淚就掉下來。

與她的聊天中，知道她是一個非常樂觀的人，村裡人都說她跟得上潮流。地震前，她每次出門都要用洗面奶洗臉，塗上防曬，并且還要做好物理防曬，她說，農村人更要注重保養。

她說，老公對她很好，自己今年很難走出這個陰影，但依然會努力撐起家，因為孩子跟她說，爸爸不在了，有媽媽在，家才有盼頭。

責任編輯：張均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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