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瓊有沒有在玄武門“立功”，這個問題是不需要争論的，《舊唐書·列傳第十五》和《新唐書·列傳第三十》列出的玄武門之變戰将名單很詳細：“六月四日，無忌與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公孫武達、獨孤彥雲、杜君綽、鄭仁泰、李孟嘗等九人，入玄武門讨建成、元吉，平之。”

長孫無忌加上尉遲敬德等人，就是赫赫有名的“玄武門十戰将”或“十殺手”，這些人不但将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殺死，還将他們的首級提上城樓示衆。

接下來十殺手又根據李世民的指令，将李建成的五個兒子安陸王承道、河東王承德、武安王承訓、汝南王承明、巨鹿王承義，李元吉的五個兒子梁郡王承業、漁陽王承鸾、普安王承獎、江夏王承裕、義陽王承度全部斬殺，這才叫斬草除根。

李建成被殺的時候三十八歲了，他的兒子們或許已經大部分成年，而李元吉被殺的時候隻有二十四歲，他的兒子們應該一個成年的都沒有，也真虧得“二叔（伯）”李世民下得去手——在玄武門之變前，這三兄弟是經常串門喝酒的（李淵曾告誡建成，家宴的時候讓世民少喝酒），被李世民下令斬殺的十個親侄子，不久前可能還在給李世民端茶倒酒。

這樣慘絕人寰的悲劇，秦瓊如果參與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我們細看玄武門十殺手名單，就會發現這些人在李世民稱帝前，連半個國公都沒有，爵位最高的是上黨縣公長孫無忌，侯君集當時的爵位是全椒縣子，尉遲敬德連最低的男爵都不是。

在唐高祖李淵武德年間，秦瓊已經受封上柱國、翼國公，已經到了武将爵位的巅峰，程咬金也在武德四年就受封宿國公。

如果這兩位開國公參與了玄武門之變，即使排不到第一第二，也肯定在尉遲敬德和侯君集前面。但是翻遍了兩唐書，隻找到了語焉不詳的“從平”“從讨”，殺手名單中根本就找不到這二位的名字——這其實很好理解：所謂從平、從讨，就是沒站在對立面而已，李世民為了彰顯自己發動玄武門之變的合情合理，可以把建成元吉嫡系之外的所有文臣武将甚至士卒百姓都寫成“從征”。

秦瓊程咬金在玄武門之變中寸功未立，這是一件好事：他們的人品更令人尊敬，他們的結局也比玄武門十殺手好得多——玄武門十殺手至少有兩個算是被滅了門。

說起玄武門十殺手的結局，咱們先從正史懶得提的三人開始：“李孟嘗……事微不錄。自餘無傳者，盡附于此。”

《舊唐書·列傳第七》擠下了二十個人名，裴寂和劉文靜占據了近半篇幅，李孟嘗以下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劉師立、公孫武達都在其中，劉師立的字數多一點，裡面記載的卻多半是污點：“後人告師立自雲‘眼有赤光，體有非常之相，姓氏又應符谶’。羅藝之反也，長安人情騷動，以師立檢校右武候大将軍，以備非常。及藝平，憲司窮究黨與，師立坐與交通，遂除名。”

獨孤彥雲、杜君綽、鄭仁泰三人在正史不起眼的角落裡也都有簡要記載，這三位跟前三位“事微不錄”的玄武門殺手一樣，做到郡公就頂天了，他們的爵位，永遠也比不上秦瓊和程咬金，到了兩三代後，就已經很少有人提及了，隻有秦瓊還跟一幫治世能臣一起享受後世帝王的祭祀。

一直到唐德宗建中元年，曆朝曆代的帝王親祭名單上，秦瓊和程咬金的名字從來就不曾遺漏，劉師立以下的六殺手，都已經消失在了唐朝帝王将相的視線之外，鴻胪寺當然也不知道他們是何許人也。

劉師立等人名頭不大，爵位也是到郡公為止，他們的待遇自然不如秦瓊，甚至也不如程咬金，而排名前四的玄武門殺手，結局就比較悲催了——一個被誅滅三族，一個全家流放，有半數不得善終。

這些人中解決最好的應該是張公瑾，他以鄒國公的身份病逝，但絕對算不上壽終正寝，因為他隻活了三十九歲——即使是在唐朝，三十九歲就死掉的國公，也算是早亡了。即使是隻算病逝時間，他也比秦瓊早了六年，而秦瓊的年紀，應該比張公瑾大很多。

張公瑾雖然不長壽，但總不像尉遲敬德那樣，最後的十六年都在憂郁的自我禁閉中度過：“敬德好讦直，負其功，每見無忌、玄齡、如晦等短長，必面折廷辯，由是與執政不平。敬德末年笃信仙方，飛煉金石，服食雲母粉，穿築池台，崇飾羅绮，嘗奏清商樂以自奉養，不與外人交通，凡十六年。”

尉遲敬德後來混得沒朋友，隻好閉門避禍，他最成功的一件事，可能就是把孫女嫁給了秦瓊的兒子，表面上是比秦瓊大了一輩，但是按照現在的觀念，把孫女嫁給“朋友”的兒子，好像總是有點憋屈。

尉遲敬德雖然最後十六年過得不是很舒服，但畢竟是死在了自己家裡，比起跟全家一起死在刑場上的侯君集來說，還是比較幸運的。

玄武門十殺手的帶頭大哥長孫無忌，最後也沒撈到好果子吃：被流放到當年還很蠻荒的黔州（今重慶市彭水縣），并在憂懼之中自缢身亡。

侯君集的下場，是十殺手中最慘的：“斬于四達之衢，籍沒其家。特原（赦免）其妻及一子，徙于嶺南。”

玄武門十殺手不是銷聲匿迹，就是自我圈禁，還有人走上了流放之路甚至刑場，這倒應了那句古話：“敬人者人恒敬之，殺人者人恒殺之，皆自取之者。”

十大殺手殺了李淵十二個子孫，也就是殺了李世民的十二個兄弟子侄，那些人如果活着，唐高宗李治也會叫他們叔伯、兄弟。

血濃于水的親情不可能永遠泯滅，十殺手殺了那麼多李唐宗室，後世有良心的唐帝，是不可能不耿耿于懷的，所以這些人基本都被控制使用。而絕不摻和的李靖和李勣，卻成了南征北戰的統帥，就連程咬金，也在年近七旬的時候遠征突厥，後世名将蘇烈蘇定方，當時也隻能給他打先鋒。

秦瓊在玄武門之變後就稱病修養，整天捧着金酒壺逍遙快活，在他薨逝後，李世民又給了他獨一無二的殊榮：“太宗特令所司就其茔内立石人馬，以旌戰陣之功焉。”

在給秦瓊墓前建造石人石馬的前一年，李世民剛剛下令，非親王郡王有大功者，任何人的墓前都不允許有石人石馬——李世民這是把秦瓊當成自己的衛青霍去病了。

玄武門十殺手的結局都不如秦瓊和程咬金，這才是天理昭彰，忠義如秦瓊、睿智如程咬金，這才是為人、為臣、為将之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程咬金廣受喜愛，秦瓊備受尊崇，這二位生榮死哀，豈非善有善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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