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開始返程的時候，夜色吞沒了吐魯番的最後一抹晚霞，第一次在沒有一盞路燈的戈壁灘上開夜車，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導航上，我撞着膽子将車子駛入國道，嘴上故作輕松地和吳先生閑聊，眼睛卻一刻都不敢松懈地直視前方，時而謹慎地斜視一下兩側的後視鏡，又趕緊收回視線，一旁的吳先生不時叮囑我注意車速，小心對向來車，似乎比自己開車還要費心。大燈照到的路面上，不時閃過被疾馳而過的車輛碾壓過的動物屍體，有的似乎是血迹斑斑的鳥類，有的已經辨認不出原形。

大約行駛了70公裡後，我們在狂風肆虐的小草湖服務區停車休息，吳先生還是不放心我開夜車的技術，所以他堅持自己開完剩下的一百多公裡路程。國道兩側不是無邊的戈壁灘，就是起伏的群山，除了提示減速慢行的警示燈，漆黑一片的國道上再無其他照明燈光，還要不時路過因施工而驟然變窄的車道，入夜之後，山脈黑黢黢的輪廓更多了一種壓迫感，好像一隻虎視眈眈的怪獸，随時都有可能張開猙獰的大嘴将我們連人帶車整個吞食，進入山區便斷斷續續地飄起了雨滴，道路也更加崎岖不平，這無疑給夜間行車又增加了難度，隻有遠處收尾相連的車燈，勾勒出道路起伏蜿蜒的走向。前面常常遇到龐大的油罐車，對向不斷駛來亮着大燈的大貨車，銳利的燈光刺得吳先生眼花缭亂，車身時不時被戈壁灘裡猛烈的橫風撞得左右搖晃，道路中間沒有任何防護欄，大貨車與我們擦身而過時，車身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氣流帶來的震蕩，車輪間被氣流帶起的石子噼裡啪啦地擊打在前擋風玻璃上，令你有種在翻覆的海浪上艱難行船的錯覺，握着方向盤的手不能有絲毫松懈，稍不留神就會使車子偏離道路，一頭栽進戈壁灘中。

偶爾有勻速行駛的新A牌照小客車，我們判斷它大概也是要返回烏魯木齊市區的，于是就減速尾随其後，讓它為我們帶上一段路，後來發現，後面也同樣有車尾随着我們，他的車燈為我們照亮前面的路，我們的車燈也為前車拓出更寬的視距，陌生的車輛間，就這麼無聲地達成了一種默契，一同經過這條漫長漆黑的夜路，隻有這個時候，吳先生才能稍微放松一下神經，打個哈欠，快速地灌一口我遞過去的水，我覺得那個時候的我們，除了彼此，離這世上的一切都是那麼遙遠……

進入烏魯木齊市區後，早已過了午夜12點，車窗外的風透着寒意，道路終于變得開闊明亮，而吳先生已經兩眼發直，滿臉掩飾不住的疲倦，我也雙眼發沉，在火焰山被曬傷的刺痛感再次襲來，我不停地把導航上顯示的目的地距離告訴他：“還有10公裡…….快了，還有5公裡……隻剩下1公裡了！”

終于，我們終于順利返回住處！

吳先生狼吞虎咽消滅掉一碗泡面，我則沖完澡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極緻的困乏，大概就是尚未閉上雙眼，神志就已經遊離進了睡眠狀态，我們都不知道各自是什麼時候睡着的。隻是在恍惚之中，突然覺得這個并不能被我們稱之為“家”的小屋，此刻卻讓人感到如此踏實、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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