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名士自風流”是史湘雲在第四十九回裡說的一句話。這句話也是史湘雲的夫子自道。
史湘雲身上的名士風流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史湘雲是一個性情中人。
魏晉名士最大的特點就是他們身上有真性情。他們不拘世俗眼光,敢于做最真實的自己。尤其是以嵇康和阮籍為代表的“竹林七賢”更是将名士風流演繹到了一種極緻。
《世說新語》裡記載,阮籍在母親去世後反而去蒸了一頭小豬,喝了兩升酒,在母親的出殡的時候則隻說了兩個字:“窮矣!”,便大叫一聲,口吐鮮血。為了不和司馬昭結為兒女親家,阮籍酩酊大醉六十日。這樣的舉止自然是相當狂放不羁的。
史湘雲自然不像阮籍等人那般狂放,卻也是一個爽朗不羁,性格灑脫,不拘小節的性情中人。
林黛玉在第三十一回裡提到史湘雲曾經因為撲雪人而弄了一身泥水。可見史湘雲天真浪漫,生性活潑開朗。
《紅樓夢》第四十九回裡寫到,史湘雲得知有新鮮的鹿肉吃,就鼓動賈寶玉“又頑又吃”,還号召大家一起吃,還說:
“我們這會子腥膻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
這份潇灑從容的氣度在《紅樓夢》裡無人能出其右,幾乎可以和“李白鬥酒詩百篇”的氣魄相提并論。可見史湘雲對生活的熱愛。而詩酒風流則是魏晉名士身上最典型的标簽。比如阮籍去當步兵校尉,就是因為聽說步兵廚多美酒。
在賈寶玉的生日宴席上,大家喝酒行令,襲人抓阄,抓出了“拇戰”,也就是劃拳。史湘雲覺得劃拳“簡斷爽利”,符合她的脾氣,就“等不得,早和寶玉‘三’、‘五’亂叫,劃起拳來”。可見史湘雲性格豪放,頗有幾分男兒氣。
可以說,史湘雲身上絲毫沒有傳統大家閨秀身上的矜持和扭捏。她的一切舉止是那樣的自然灑脫。
不過,史湘雲和阮籍等人有一個很大的區别。阮籍等人覺得自己生逢亂世,生不逢時,所以内心是非常苦悶壓抑,甚至是惶恐不安的。他們表面上看起來狂放,實際上内心是很憂郁孤獨的。史湘雲則不同,史湘雲雖然從小就父母雙亡,在叔叔嬸嬸家也過得很不容易,經常做針線活到半夜三更。可是她樂觀豁達,有一顆平常心,樂于享受生活,内心并不像許多魏晉名士那樣沉郁。
第二:史湘雲做任何事都沒有功利目的。
史湘雲是一個性格很單純的人,沒有絲毫的心機。她做任何事都是出于自己的一片熱情,不存在任何功利目的。
在得知大觀園裡成立詩社後,史湘雲很興奮,說自己“掃地焚香”也要加入,還和了兩首《詠白海棠》。可是,史湘雲如此急切地想要加入詩社隻是基于對詩歌的熱愛。她不像薛寶钗那樣把加入詩社當作是一種社交手段,也完全不計較自己在詩社裡的排名,隻是單純地熱愛詩歌。所以,她可以和香菱熱情地讨論詩歌,以至于被薛寶钗打趣為“瘋湘雲的話多”。在蘆雪廣和大家一起即景聯句,史湘雲才思敏捷,表現搶眼。不過我們絲毫感覺不到史湘雲是在炫耀才華。
史湘雲雖然在第三十二回裡勸賈寶玉去見賈雨村,講談講談仕途經濟學問,被賈寶玉斥責為說“混賬話”。可是,史湘雲這樣做也并沒有任何功利目的。她既不像賈政和王夫人那樣把賈寶玉看作是家族的希望,未來的依靠,也不像薛寶钗那樣有心地對賈寶玉因勢利導,勸賈寶玉走仕途經濟道路。她隻是随口一說而已。之後,史湘雲再也沒有和賈寶玉說過類似的話。
在《世說新語》裡有一個很著名的“雪夜訪戴”的故事:
“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隐》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反,何必見戴?’。”
這就是典型的魏晉風流,不在乎結果,隻享受過程,不帶有任何功利目的,随性自在。
史湘雲就是如此,毫無機心,天真自然,做事随性而為。
第三:史湘雲嫉惡如仇,心直口快。
史湘雲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她在得知邢岫煙被賈迎春房裡的奶媽等人欺負的時候,就義憤填膺,想要去為邢岫煙打抱不平,被林黛玉打趣為學荊轲聶政。薛寶琴初入賈府,史湘雲就提醒她要提防小人,薛寶钗就說史湘雲太心直口快了。
在史湘雲的世界裡,善惡分明。她的心中,隻有是非對錯。這一點,也是繼承了魏晉風流。
在這方面體現得最為典型就是阮籍和嵇康了。
阮籍有一個特點,面對自己欣賞的人,他以青眼視之,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則以白眼視之。
《晉書·阮籍傳》記載:
“籍又能為青白眼,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及嵇喜來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聞之,乃赍酒挾琴造焉,籍大悅,乃見青眼。”
可見,阮籍是一個不掩飾自己對他人好惡的人。
《晉書·嵇康傳》記載:
“初,康居貧,嘗與向秀共鍛于大樹之下,以自贍給。颍川鐘會,貴公子也,精練有才辯,故往造焉。康不為之禮,而鍛不辍。良久會去,康謂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會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會以此憾之。及是,言于文帝曰:‘嵇康,卧龍也,不可起。公無憂天下,顧以康為慮耳。’因谮‘康、安等言論放蕩,非毀典谟,帝王者所不宜容。宜因釁除之,以淳風俗’。帝既昵聽信會,遂并害之。康将刑東市,太學生三千人請以為師,弗許。康顧視日影,索琴彈之,曰:‘袁孝尼嘗從吾學《廣陵散》,吾每靳固之,《廣陵散》于今絕矣!’時年四十。海内之士,莫不痛之。帝尋悟而恨焉。”
可見,嵇康之所以被殺,完全是因為得罪了權貴鐘會。
史湘雲和阮籍和嵇康一樣,具有堅持自己心中的價值判斷,不惜得罪他人的勇氣。阮籍和嵇康是男子,而史湘雲是一個生活在男尊女卑時代的女子。因此,史湘雲的表現更為難得。
總而言之,史湘雲身上很好地體現出了魏晉名士風流:真實、自在、放達、逍遙。史湘雲每次在《紅樓夢》裡出現,都如同驚鴻一瞥,讓人驚豔。
不過,史湘雲又和阮籍、嵇康等人同中有異。阮籍和嵇康等人的行為是基于對黑暗時代的抗争。而史湘雲卻并不想抗争什麼,她的所作所為完全是基于“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的天性,一種天生成的開闊的心胸,一種純粹的自由精神。史湘雲不像魏晉名士那樣内心憂憤深廣,她的内心是溫暖的,她給人的感覺是如沐春風,清新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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