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外灘、南京路、人民廣場、城隍廟，一輛輛雙層觀光巴士在路人的注目中駛過。它們的車身上或漆着醒目的紅色，或以塗鴉繪制上海地标。車上的遊客舉起一雙雙手臂，盡情拍攝沿途美景。這幅畫面又構成一道流動的風景，吸引着市民和其他旅遊者的視線。

7月18日晚，蘇州的劉女士從“Bus Tour”觀光巴士下車後，她腦海裡唯一的念頭卻是“不會再坐第二次”……正值旅遊旺季，有遊客向“解放熱線·夏令行動”反映，上海的觀光巴士在夜間“換了面目”，看不懂路線，看不懂收費，更沒有服務可言。

為何夜間的觀光巴士被如此诟病，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記者進行了調查。

40分鐘觀光，堵車占了30分鐘

“我以為能開到南浦大橋呢，怎麼在外灘調了個頭就回來了？”劉女士在7月18日乘坐了一次BUS TOUR的夜景觀光巴士，沒想到與自己的設想出入太大。

傍晚17時左右，天色尚早，劉女士和朋友遊逛至陳毅塑像附近的Bus Tour觀光巴士外灘站。“這車坐滿了，等下一輛吧！可以看夜景的。”叫賣聲來自一位身着紅色工作服的人員，另一位工作人員則手拿POS機負責收費。工作人員介紹，觀光巴士路線全程40分鐘，隻坐上層，坐滿就走，50元一人。劉女士聽完很心動，立即付款，一張“夜景當日”票據打印出來，上面寫有操作員“Joe”，站點标注為“外灘（夜）”。

△劉女士乘坐夜景觀光巴士的收據。

17時45分，滬B·E5040的雙層觀光巴士來了。發車後，觀光巴士沿着中山東一路、二路行駛。時值下班高峰，觀光車接連不斷遭遇紅燈。行至十六鋪碼頭時，觀光車原路折返，于18時15分回到起始站點，行程結束。

一北一南距離僅有2.2公裡，期間還遭遇12個紅綠燈，售票員口中的40分鐘，實際堵在路上30分鐘。劉女士覺得被坑了，她注意到車内既無線路圖，也沒有廣播播報，便質問起點處的叫賣人員和售票員為何不介紹清楚線路細節。對方理直氣壯：“我們公司8輛車都在這兒，就是這條路線。”“你不坐有人坐！”

△外灘夜線涉及範圍隻有2.2公裡長。

記者打算提前購票去實地體驗，竟發現常見的第三方售票平台、官方微信小程序上均沒有提供售價50元的Bus Tour夜景專線産品。隻有常規的100元“24小時全線車票”，即紅、藍、綠三條不同主題路線可任選遊覽，憑票上車。記者注意到，“24小時全線車票”的線路介紹頁面提到，“紅線夜線”運營至20時，還有一條“外灘夜線”運營至20時30分，且标注僅在外灘運營。從字面描述上，劉女士的經曆似乎和“外灘夜線”的路線吻合。由于沒有具體路線的文字說明，提供的路線查詢功能也失效，記者打算實地走訪确認。

△Bus Tour在公開渠道上隻售賣全線車票，官方微信小程序上對于外灘夜線的介紹十分有限。

故作神秘的夜間“隐藏路線”

7月21日下午4時，記者就近到Bus Tour南京路新世界城站點，詢問工作人員夜間線路問題。

從軌交2号人民廣場站19号口一出來，就能看到紅色的Bus Tour大型服務站，兩名身着紅色工作服的人員正在接受咨詢。服務站一旁的馬路上，一輛雙層巴士已經蓄勢待發。此服務站内有大型電子顯示屏，分别顯示三條主題線路的路線圖和運營時間。紅線的末班車時間為17時，記者找了一圈也沒看到“紅線夜線”“外灘夜線”的介紹。隻在右下方的角落裡看到一行小字——“5月至10月紅線将會運營夜線，具體時間請向我們的工作人員咨詢”。

△夜間線路需向工作人員詢問才能得知信息。

站點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17時之後将開始出售單次的夜間觀光車票。記者問為何沒有看到公示的路線和時間。他用神秘的語氣解釋，這是“隐藏路線”，僅在此處和外灘兩處站點發車，兜個三四十分鐘回到原地，價格50元。那這條“隐藏路線”末班車幾點？對方擺了擺手稱不确定，要看司機願不願意加班，也看遊客需求，“9點肯定有，昨天開到11點呢！”

從工作人員在地圖上指的路線範圍，紅線夜線和外灘夜線似乎就是指南京路新世界城和外灘兩處出發的“隐藏路線”。從一些網友分享的50元Bus Tour夜遊車票證上，車輛夜遊時間為17時至19時，根據天氣、人流情況而定。某點評網站又稱，紅線夜線周一至周四從17時運營至19時，周五至周日從17時至21時。這些信息運營時間不一，路線語焉不詳，“隐藏路線”帶來了信息不對稱。

19時，記者來到外灘夜線站點。劉女士曾乘坐的滬B·E5040車牌号巴士恰巧停在一旁，車身上标注着幾個熱門景點，車頭電子屏打着“夜間觀光線 Night Tour”字樣。然而，站牌上依然是一張白日路線海報圖，現場隻有一位售票員，兼顧解答和收費。遊客上前詢問線路細節，售票員的解答都相當簡略。記者多次詢問路線折返點位置，對方始終答複“就在外灘兜一圈”。問及導覽服務，對方馬上應答“夜間車沒有的。”一位山東的遊客詢問後略顯猶疑，但轉頭還是回來買了3張，“來都來了，坐一趟吹吹風也挺好的”。

△Bus Tour的夜間觀光巴士。

19時27分，記者買票上車。一層的遊覽地圖早已拿空。二層的車頭上散落着遊客留下的飲料瓶、紙巾等垃圾，8排敞篷座位區幾乎坐滿。發車之初，遊客大多興奮地拍照。由于不提供導覽耳機，“八國語言翻譯服務”并不存在，景點介紹隻能自己上網搜。上海市民吳阿姨帶着外孫乘坐，本想讓外孫多了解建築曆史，奈何沒有任何輔助信息，“哪怕有廣播簡單介紹下也好啊。”夜幕下的萬國建築群和陸家嘴交相輝映，但車上隻回響着巴士引擎的轟鳴。

△夜線觀光巴士不提供免費耳機，且沒有語音導覽功能。圖為記者撿到白天遊客在座位上遺留下來的耳機。

即将抵達十六鋪碼頭，一位身着便服的人員上二層向遊客一邊比劃一邊說道“馬上掉頭回去了”。車裡有人抱怨：“就這麼轉一圈就回去啦？”但沒人上前理論。折返到起始站點，Bus Tour站點外已經大排長龍。

△雙層巴士站點附近大排長龍。

豈能“靈活”得沒有原則？

上海的觀光巴士已發展了10餘年，主要有3家公司可供選擇，分别是Bus Tour、都市觀光和申城觀光，前兩家的運營規模較大，客流量也較多，是旅行者的主要選擇。記者調查發現，夜景線的公開信息有限，實際上也反映出觀光巴士在夜間運營過程中處于“靈活”模式。但“靈活”得沒有規範、缺乏透明，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遊客的旅遊體驗。

以“都市觀光”巴士來說，其夜景線也是單程票，圍繞外灘、豫園、人民廣場、南京路進行40分鐘左右的遊覽，中途不能下車，結束會返回原站點。但每個景點發車的夜景專線似乎是各自獨立運營，結束時間各不相同。如外灘外白渡站點、南京路世紀廣場站點的都市觀光巴士21時30分就已經停運；南京路步行街東側站點則運營到了22時30分，該站點售票員答複記者時表示，“最晚開到幾點不能保證，司機是加班車，願意開到幾點開到幾點。”

這種“沒準頭”的運營方式容易導緻糾紛，如上海市民郁先生帶朋友遊玩時，由于司機口頭上随意更改發車時間，雙方發生了争執。又如沒有實時的發車時刻表，蘇州的吳女士因為上了一趟廁所，錯過了末班車。臨近傍晚，白日線與夜間專線的運營時間有所重合，許多遊客無法區分，極易因誤會而發生不快。

在價格公示方面，3家觀光巴士公司中隻有申城觀光在站牌上明确标注了夜景專線的價格。都市觀光旅遊巴士各個站點的票價甚至出現了價差：南京路步行街東側以及南京路世紀廣場站點票價均賣50元，外灘外白渡橋站點票價則賣60元。售票員解釋道：“除了坐車，還送你一張外灘觀光隧道門票，這張票平時都賣50元一張，你願意去就去，不去就算了。”

7月22日，記者緻電都市觀光服務熱線詢問夜景專線運營情況，接線的男性工作人員一口咬定“我們沒有夜景專線”，稱晚上行駛的“都市觀光”巴士是18時以後根據客流量臨時增加的班車。記者想問具體票價、路線，對方支支吾吾說：“沒有的，你還是去問别家吧”！

“雙層巴士馬上就要報廢了，以後想坐都坐不到了！”在觀光巴士前吆喝的售票員曾把雙層巴士的稀缺作為賣點，湖南常德的遊客呂女士和朋友從早到晚坐了多次，她感歎道，車輛外觀雖然鮮亮，但其頂棚、座椅相當陳舊，多國語言講解系統、語音導覽時有故障，沿途贈送的宣傳折頁信息呈現很少。在她眼中，觀光巴士既然是上海城市旅遊的一張名片，應當予以更精心細緻的打造。

欄目主編：毛錦偉 文字編輯：車佳楠

視頻采制：車佳楠 吳丹璐

來源：作者：車佳楠 吳丹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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