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本中出自官宦世家、書香門第,祖上光宰相就出了3個。
宋太祖時的有個宰相叫呂蒙正,呂蒙正的親侄子呂夷簡是宋仁宗的宰相,呂夷簡第三子呂公著是宋哲宗時期的宰相。
呂公著的兒子荥陽先生呂希哲一心鑽研學問,絕意科舉,但還是在父親去世以後做了官。呂希哲的兒子呂好問在靖康之難後有勸進之功,封東萊郡侯。
呂本中(1084-1145)就是呂好問的兒子。
一、戲作 《江西詩社宗派圖》
呂本中最為人知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在年輕的時候戲作了一個《江西詩社宗派圖》,因為其中的主要人物黃庭堅、謝逸、謝薖等11人是江西人(宋江南西路行政區) ,因此被命名為江西詩派,這是我們文學史上第一個有正式名稱的詩文派别。
呂本中的《江西詩社宗派圖》中列舉了25個人:
陳師道、潘大臨、謝逸、洪刍、洪炎、洪朋、饒節、僧祖可、徐俯、林敏修、汪革、李錞、韓駒、李彭、晁沖之、江端本、楊符、謝薖、夏倪、林敏功、潘大觀、何颉、王直方、僧善權、高荷 。
呂本中年輕時學黃庭堅,他認為這25個人也和黃庭堅的詩風一脈相承。後人又把呂本中本人以及曾幾、陳與義、曾纮、曾思等人也補入江西詩派。這些人中有不少已經在觀宋填詞中出現,大多數詩人也是詞人。
因為詩派中人多學杜甫,所以宋末元初的方回又把杜甫、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稱為江西詩派的一祖三宗。江西詩派影響遍及南宋詩壇,餘波延及到近代的同光體詩人。
宋徽宗1100年繼位,以後的幾年,陳師道(1053~1102年)、黃庭堅(1045年 -1105年 )紛紛去世。估計就是在這一段時期,20幾歲的呂本中作了這個《江西詩社宗派圖》。
二、用詩記錄靖康之難
這個時期的人物都會受到靖康之難的影響,在金兵圍困北宋國都汴梁時,呂本中也在城中,他還用詩歌記錄了那場災難。
《守城士》寫了抗金官兵的奮勇抵抗:
北風且莫雪,一雪三日寒。不念守城士,歲晚衣裳單。
衣單未為苦,隔壕聞戰鼓。殺賊須長槍,防城要強弩。
炮來大如席,城頭且撐柱。豈不知愛身,傾心報明主。
報主此其時,一死吾亦宜。未敢望爵賞,且今無事歸。
寄語守城士,此言君所知。
《兵亂後寓小巷中作》寫的詩百姓的慘狀:
城北殺人聲徹天,城南放火夜燒船。江河夢斷不得往,問君此住何因緣。
竄身窮巷米如玉,翁尋濕薪媪爨粥。明日開門雪到檐,隔牆更聽鄰家哭。
《城中紀事》寫的是金軍燒殺搶掠的行徑:
生平足艱窘,可歎不可言。兩遭重城閉,再因群盜奔。
今茲所值遇,我豈不與聞。脫身保兒女,恐辜明主恩。
傍徨不忍去,敢計生理存。昨者城破日,賊燒東郭門。
中夜半天赤,所憂驚至尊。是日雪正作,疾風飄大雲。
十室九經盜,巨家多見焚。至今馳道中,但行塞馬群。
翠華久不返,魏阙橫煙氛。都人向天泣,欲語聲複吞。
我病未即死,爾來春既分。剝床供晨炊,兩眼煙已昏。
豈無好少年,可與共殊勳。志士或不恥,有身期報君。
塞水須塞源,伐木須伐根。子莫笑短拙,荊蠻生伍員。
在金兵擄走徽欽二帝和3000多皇族朝臣以後,呂本中寫了《兵亂後自嬉雜詩》29首,其一寫道:
萬事多翻覆,蕭蘭不辨真。汝為誤國賊,我作破家人。
求鮑羹無糁,澆愁爵有塵。往來梁上燕,相顧卻情親。
當年呂本中沒有被金兵擄走,很大原因是父親呂好問留了下來輔佐張邦昌僞政權。金人退後,呂好問勸曾張邦昌迎立趙構為帝。并且勸趙構稱帝 :"大王若不自立,恐有不當立而立者。“
因此在南宋朝,趙構對呂好問恩遇有加,雖為宰相李綱等人所論,仍舊以恩封東萊郡侯。
秦桧南歸以後,呂本中與同做郎官,據《宋史·呂本中傳》記載”兩人相交甚歡。“但是秦桧擔任丞相以後,呂本中卻因堅持原則觸怒秦桧,後來被秦桧抓住把柄罷免,成了一個 坐食俸祿的閑官。
三、僅有27首詞 卻令人驚豔不已
呂本中的詩傳世一千多首,但是詞卻僅僅留下來27首。
呂本中的名字其實在很多人眼中比較陌生,但是大家讀到他的詞時一定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1、《采桑子》: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隻有相随無别離。
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這首小詞不用典故,全用尋常口語寫出,如同南朝民歌的風味, 通俗易曉流轉自如 。
這首詞最需要注意的是”月“這個形象。上阕的月是褒義,無論南北西東,月亮走我也走,永遠相随不分離。上阕把月亮比作情人,象征着兩個人的感情,月色當空,如同情人的眼睛或者牽挂之心。
李白有詩雲:我寄愁心與明月,随風直到夜郎西。”卻被呂本中用另一種巧妙的方式表現出來。
下阙中的月卻成了貶意,月亮仍舊被比作情人,卻總是聚少離多,什麼時候能夠長相厮守呢?
錢鐘書先生說:“喻之二柄 ”、“喻之多邊”。同一個事物被比喻成幾種事物、甚至表達相反的意思。這首詞是錢先生理論的最好例證。
2、踏莎行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惱人風味阿誰知?請君問取南樓月。
記得去年,探梅時節。老來舊事無人說。為誰醉倒為誰醒?到今猶恨輕離别。
古樂府有詩雲:庭前一樹梅,寒多不覺開。隻言花似雪,不悟有香來。這首詩被王安石偷去改編成了: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呂本中撷取了”花似雪“之語,卻另開一番意境。”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似乎反複無味,接下來的”似和不似都奇絕“詞淺意深,似,是梅花的顔色如雪,不似,是梅花的暗香勝過雪。
後面的”惱人風味“是什麼?上阕不回答,隻是”請君問取南樓月 “。
下阙答非所問,先是回憶當年一同賞梅的時光。然後回到眼前:”舊事無人說“。接着又是一句疑問:為誰醉倒為誰醒?結尾一句回到了上下阕的兩個問題:到今猶恨輕離别。
所有的疑問都愛恨交加,都來自相思難耐中的離去之人。
3、滿江紅
東裡先生,家何在、山陰溪曲。對一川平野,數間茅屋 。昨夜岡頭新雨過 ,門前流水清如玉。抱小橋、回合柳參 天,搖新綠。
疏籬下 ,叢叢菊。虛檐外,蕭蕭竹。歎古今得失,是非榮辱。須信人生歸去好 ,世間萬事何時足。問此春、春醞酒何如,今朝熟。
呂本中也有曠達之詞,這類風格作品常見于蘇轼。蘇轼有”用舍由時,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閑處看“的自負。
呂本中開篇既是自負的”東裡先生“,出自《列子.仲尼》:“鄭之圃澤多賢,東裡多才。”呂本中自诩是多才之士,才子不去治國安邦,卻和蘇轼一樣享受”優遊卒歲,且鬥尊前“的閑适。其實大多數文人這樣寫無非是為了寬慰自己,一定是仕途遇到了挫折故作曠達之語。
山陰溪曲,暗藏”會稽山陰之蘭亭“、”曲水流觞“之意。
下阙前四句寫景,接着開始感歎:”古今得失,是非榮辱“。然後給自己找台階:”須信人生歸去好 ,世間萬事何時足。“最終還是歸入以酒收場的套路:‘問此春、春醞酒何如,今朝熟。"
看熟了蘇轼的一尊還酹江月、且鬥尊前的朋友,看一下自己填詞時,是不是也時常用酒收場。我自己好像常做這詩。
這首曆盡滄桑超然脫俗的詞語,應該是出自呂本中晚年遭到秦桧排擠以後。
結束語
呂本中相對于南北宋時的李清照、朱敦儒等人,詞名不甚大。相比于李綱、李光、嶽飛、張元幹等人,似乎有缺少了豪放之氣。不過有采桑子、踏莎行這種小詞,在兩宋詞壇也足以具有一席之地了。
結束時, 作小詞一首《采桑子·離歌》, 學用喻之二柄:
别時同唱陽關曲,客舍青青,客舍青青,把酒臨風耳暫明。
别時莫唱陽關曲,好夢還驚,好夢還驚,明日孤城聽此聲。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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