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詩社
一、"海棠詩社"與創作 在《石頭記》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苑夜拟菊花題"、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奪菊花詩 薛衡蕪諷和螃蟹詠"裡,具體寫了大觀園中衆才女創立"海棠詩社"的作詩的過程。我們知道,"海棠詩社"是由探春的一封信箋發起的。信箋如下: 娣探謹奉二兄文幾: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難逢,讵忍就卧,時漏已三轉,猶徘徊于桐檻之下,未防風露所欺,緻獲采薪之患。昨蒙親勞撫囑,複又數遣侍兒問切,兼以鮮荔并真卿墨迹見賜,何痌瘝惠愛之深哉!今因伏幾憑床處默之時,因思及曆來古人中處名攻利敵之場,猶置一些山滴水之區,遠招近揖,投轄攀轅,務結二三同志盤桓于其中,或豎詞壇,或開吟社,雖一時之偶興,遂成千古之佳談。娣雖不才,竊同叨栖處于泉石之間,而兼慕薛林之技。風庭月榭,惜未宴集詩人;簾杏溪桃,或可醉飛吟盞。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須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餘脂粉。若蒙棹雪而來,娣則掃花以待。此謹奉。 探春先說明了自己的病因,對寶玉的慰問以及關愛表示謝意,接着,叙述了古人相互結交建立詞之論壇或詩社的故事,以及自己羨慕薛寶钗、林黛玉高超的作詩技巧,願意仿效"蓮社"、"東山"而建立詩社的意願。這是探春思想解放、小試牛刀的第一步,為後文的"興利除弊"的舉措做了有力的鋪墊,埋下了伏筆。
海棠詩社的發起者探春
探春的提議,瞬間就得到了大觀園衆才女的贊同和支持,真可謂是一呼百應、霎時雲集,她們首先革除世俗之稱謂,每人附會風雅起了"别号"。李纨給自己定作"稻香老農",探春自稱"蕉下客",探春給林黛玉起号為"潇湘妃子",李纨給薛寶钗起号為"衡蕪君",賈寶玉别号為"怡紅公子"(又有别号"無事忙"、"绛洞花王"、"富貴閑人"等),史湘雲後續别号"枕霞舊友",迎春别号"菱洲",惜春别号"藕榭"等。李纨就當仁不讓地當了社長,就推薦迎春、惜春做了副社長,來負責"出題限韻"和"謄錄監場"。在探春、李纨的提議下,第一社就先詠起了"白海棠"。她們限"十三元"中的"門字韻"中的"盆"、"魂"、"痕"、"昏"四字,做起七言律詩了。迎春還命令丫環點了一支"夢香甜"來計時,以定責罰。探春作詩為: 詠白海棠限門盆魂痕昏 斜陽寒草帶重門,苔翠盈鋪雨後盆。 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為肌骨易消魂。 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謂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詠黃昏。 該詩是說,斜陽殘照,秋草遍地;雨後的碧翠的海棠花卻鋪滿了滿是青苔的花盆。碧綠的玉石一般的葉子展示了難以比拟的純潔的精神,雪白的令人銷魂的花朵是花的肌骨。芳香陣陣,似嬌弱無力的少女;三更月下,倩影有痕。莫要說可以羽化成仙,多情的我在黃昏時分詠贊你。探春的詩句第二聯,采用了互文的方法,對薛寶钗、林黛玉無比純潔的精神和令人消魂的美麗的肌骨進行了贊美。
詩才敦厚的薛寶钗
薛寶钗作詩為: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該詩是說,因為珍重白海棠的芳姿,故而白天掩閉房門;親自手攜手甕澆灌長滿青苔的花盆。似胭脂裡洗出一樣的海棠的倩影投影在台階上,海棠花冰雪一般的肌膚招來了晶瑩清澈的露魂。清淡到極點,才襯托出花朵的更加得豔麗;愁悶煩多哪裡能夠在精神上不留下痕迹呢。想要憑借自己的清潔高尚償白帝君,獨立無語,婷婷玉立,不覺日又黃昏。正像(蒙雙行夾批)的那樣,"寶钗的這首詩全是自寫身份,諷刺時事。"并且是"隻以品行為先,才技為末……",表明寶钗時刻以清潔自厲,具有巨眼高情,她站位高、看得遠,認識深刻,追求平淡、高潔,這是對自己高尚人格的贊揚。你看她,言語溫雅沉着,自是大家風範。賈寶玉作詩為: 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攢成雪滿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 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 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 詩歌大意是淺淡的花容掩映在重門之中,雪一樣的海棠花枝攢擁在一起,鋪滿了花盆。海棠的影子好似出浴的太真一樣冰清,海棠的魂魄好似捧心的西子一樣玉潔。曉風吹不散你(指林黛玉)心中許多的憂愁,一夜的秋雨使你(林黛玉)的臉上還增添了許多的淚痕。我獨倚欄杆,但願清徹響亮的捶衣聲和幽怨的笛聲替我送走黃昏。寶玉通過這首詩,表露了自己的終生的心事,表達了自己始終不能忘記黛玉的情感。
詩才别緻的林黛玉
林黛玉作詩為: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缟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詩歌大意是看花的人透過半卷湘簾半掩門的看見,冰玉般海棠花鋪滿了花盆。海棠花好似偷來了梨花花蕊的三分白,好似從梅花那兒借來了一縷的香魂。潔白無暇,它好似月宮裡嫦娥縫制的缟潔的衣衫;清露滴滴,好似秋閨中的怨女拭淚留下的啼痕。默默無邊的心事向誰訴說呢,西風聲裡獨倚欄杆毫無倦意地不知不覺地已經到了夜晚了。你看,黛玉起勢突然别緻,不說花,而先說觀花的人。承句想象豐富,獨特,巧妙地把海棠花與梨花、梅花特征進行了橫移和對比,轉句巧妙地運用了月窟中的仙子與秋閨中的怨女的意象,合句直抒胸臆,表露了自己無限的嬌羞與惆怅的情懷。言語飄逸灑脫,真有太白之風也。 最後李纨評論道,若論風流别緻,應該屬于林黛玉;若論含蓄渾厚,就應該屬于薛寶钗了。但按照探春的觀點,薛寶钗應該居首,林黛玉應該屈居第二。賈寶玉似乎還要翻案,被李纨駁回了。李纨定于每月的初二、十六開設,探春就提議把詩社定名為"海棠社"。 第二天才到來的史湘雲聽說成立"海棠社"後,堅持要參加詩社,并在瞬間作詩兩首:
奇才史湘雲
其一、 神仙昨日降都門,種得藍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愛冷,非關倩女亦離魂。 秋陰捧出何方雪,雨漬添來隔宿痕。 卻喜詩人吟不倦,豈令寂寞度朝昏。 詩歌大意是昨日神仙降臨都門,種了藍田白玉海棠一盆。好似霜娥隻是偏愛清冷,也好似是倩女離魂。在秋陰裡,海棠不知從何方捧來了雪一樣的花朵;秋雨瀝瀝,海棠枝葉上好似增添了隔夜的淚痕。詩人歡喜海棠,吟誦不倦,哪裡能讓寂寞伴随我度過每一天呢! 該詩設想新奇,不落俗套,更與上面四詩不同,想象大膽,化典自然,不着痕迹。結句明志,把自己的樂趣與未來的命運走向隐含其中,淡淡的傷感裡平添了幾分的灑脫,真是令人拍案叫絕,技冠群芳。 其二、 蘅芷階通蘿薜門,也宜牆角也宜盆。 花因喜潔難尋偶,人為悲秋易斷魂。 玉燭滴幹風裡淚,晶簾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訴,無奈虛廊夜色昏。 詩歌大意是長滿蘅芷的台階通向了爬滿蘿薜的門,海棠花栽在牆角或盆栽都适宜。海棠花因為喜歡清潔難以于其它的花為偶,我也因為悲秋而傷心落魄。微風之中,海棠花好似燃燒的潔白的蠟燭滴幹了潔淨的淚花;簾幕晶瑩,隔破了潔白的月色的痕迹。我想要向嫦娥訴說内心的情感,無奈廊門已空,夜色已昏。該詩比上一首詩更好,首句指出了海棠花生活的習性;颔聯,對海棠花孤芳自賞的品格進行了贊美,也對自身的悲傷情緒進行了抒發。頸聯與尾聯,對它的純潔以及自己難以訴說的情愫進行了表露。這首詩與前首詩有異曲同工之妙,真可謂是壓卷之作!也正像脂硯齋在【蒙回前總批】的那樣,史湘雲是"詩客",她與林黛玉一樣,詩才是傲秋閨的,是壓倒一切參加科舉考試的才子的! 書中繼續寫道,技壓群芳的史湘雲在傍晚又跟薛寶钗一起,讨論作詩的事情。最後商定作菊花詩,并拟定了十二個題目,分别是: 寶钗道:"起首是《憶菊》;憶之不得,故訪,第二是《訪菊》;訪之既得,便種,第三是《種菊》;種既盛開,故相對而賞,第四是《對菊》;相對而興有餘,故折來供瓶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覺菊無彩色,第六便是《詠菊》;既入詞章,不可不供筆墨,第七便是《畫菊》;既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處,不禁有所問,第八便是《問菊》;菊如解語,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雖盡,猶有菊之可詠者,《菊影》《菊夢》二首續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殘菊》總收前題之盛。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 并且史湘雲與薛寶钗商量好了,不在限制押韻。第二天,諸人在吃完螃蟹宴席之後,就作起了詩。 我們說,菊花自然是品性高潔的,對菊花的詠唱自然也是為了表達女子們品性高潔的品質。諸人做的詩依次為: 憶菊 蘅蕪君 怅望西風抱悶思,蓼紅葦白斷腸時。 空籬舊圃秋無迹,瘦月清霜夢有知。 念念心随歸雁遠,寥寥坐聽晚砧癡。 誰憐為我黃花病,慰語重陽會有期。 菊花,怒放于深秋之時。題目既然是《憶菊》,想來該是菊花的好時節已經過去。故而,薛寶钗的《憶菊》是從凋零的菊花時節寫起的。在秋風裡,她憂悶地閑思,惆怅的遠望,蓼草變紅,蘆葦變白,正是我心腸寸斷的時候了。籬笆裡面,舊圃裡面,菊花全部凋零,沒有留下一點菊花盛開的影子。隻有在寒月高照、清霜滿地的夜裡,在夢中與菊花相見了。懷念秋菊,眼看着歸去的大雁漸漸地飛遠了,可我是無家可歸的;一個人獨自地坐着癡想着,夜深了,砧衣聲越來越少了。我憐愛菊花居然生病,現在誰憐惜我呢?我隻能安慰自己,期待着來年九九重陽之日再見了。這首《憶菊》,實際上可以看作是薛寶钗對自己所曆經的美好生活的回憶,照直說,可能是當賈寶玉死後,她一個人孤獨地生活着,這可能是她後半生孤獨生活的寫照。 至于說别人的詩歌我就不再一一解析。 俗話說,詩以言志。既然作詩,實際上表明的是自己的心迹。作詩的結果是,各人有各人的警句,但是從題目、立意來看,當屬林黛玉的《詠菊》第一,《問菊》第二,《菊夢》第三;其他人的次之。然後大家評論起詩歌來。在吃了熱過的螃蟹之後,大家就有詠起螃蟹來。這是《石頭記》裡第三十八回、三十九回大觀園中的女子自發的結社作詩的大緻情形。 二、明清兩代女子詩歌創作的特點 我們說,這隻是明清兩代女子創作的一般。實際上,在明清女子的創作已經達到群體化,并且呈現出區域化的趨勢。 1、創作的群體化 其一、女性結社成為時尚。謝國桢在《明清之際黨社運動考》中說道:"結社這件事,在明末已成風氣,文有文社,詩有詩社,……那時候不但讀書人要立社,就是女士們也要起詩酒文社,提倡風雅,從事吟詠。"由此可見,當時女性結社已經蔚然成風,規模也是很大的。著名的女性詩社有"名媛詩社"、"蕉園詩社"、"清溪吟社"、"秋紅吟社"、"湘吟社"等,應該說,女子結社對于女性的詩歌創作水平的提高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具體表現在:一是她們可以相約遊山玩水,開闊視野,從而豐富詩作的内容,二是她們可以更相唱和,互相切磋,互相促進,共同出版詩集,這些對女性詩歌的繁榮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其二、創作的家庭化傾向明顯。最典型的代表當屬吳江葉氏家族,據載,葉紹袁和沈宜修夫婦共有八男五女,《蘇州府志·文苑傳》載:"葉氏五子三女并有文藻,一門之中,更相唱和以自娛。"可見葉氏家内文風之盛。她們的創作成果也是極其豐厚的,母沈宜修的《鹂吹集》收詩634首,另有補遺詩2首;長女葉纨纨《愁言集》收詩97首;次女葉小纨的《存馀草》收詩51首;三女小鸾《返生香集》收詩113首,補遺詩2首;五女小繁存詩12首;三子之妻沈憲英存詩18首。如此繁盛,簡直無與倫比。葉氏家族是當時女性詩壇的中心,這顯然與其家族化的集體創作是分不開的。沈家也非常重視,葉沈結合,更相唱和。《午夢堂全集》和《吳江沈氏閨秀集》便記錄了他們的詩歌創作成就。再如桐城的"名媛詩社",以方維儀、方孟式和方維則為首,在她們身旁聚集了大批親友眷屬。還有像袁枚的随園女弟子群的詩歌創作亦可看作是家庭化的。 2、創作的區域化。這裡主要指的是女性創作的分布。筆者在此想以明清之際安徽籍的女性作家為例來說明。據《曆代婦女著作考》,明清有詩文結集的安徽籍女作家計約240人,其中明代16人,清代224人;從地理分布來看,以南方的為多,又主要集中在兩個地區,一是以桐城為中心的安慶地區,一是以休甯、歙縣和婺源為中心的徽州地區。首先是桐城為中心的安慶地區。明清之際桐城出版過作品集的達五十多人,蔚為大觀。桐城自古就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名人輩出,具有濃厚的文化底蘊,孕育了此地悠久的文明。這裡誕生過很多的傑出人士,清代的"桐城派"可謂聞名遐迩。這裡不但男性文人學士輩出,而且女性才人也層出不窮,上面提到的"名媛詩社"就誕生于此,正是此地悠久的曆史和濃厚的人文氣息孕育了無數的才淑名媛。 3、徽州地區。此地亦是藏龍卧虎,自古就是個人才輩出的風水寶地。最著名的當推徽商文化,明清之際徽商盛極一時,他們踏遍大江南北,見多識廣,徽商尤為重視文化教育事業,很多飽讀詩書,滿腹經綸。這種重視文化教育的作法在當時可以說形成了風氣,因而女子讀書自然成了易事。徽州女子溫柔賢惠,知書達理,這與當時重視文化教育是分不開的。另外,徽商長年在外,家中也需要一位具有一定文化素養的女性來支持門戶。正因為這樣,女子習文學詩成了風氣,女性吟詩作對,已經成為一種風尚。 三、明清女性創作的價值與風格 哈羅德·布魯姆在《西方正典》裡曾經說:"使一個文學作品赢得經典地位的原創特質,乃是一種特異性,我們要不就永遠無法予以歸類同化,要不就因為它顯得司空見慣,以緻我們根本忽視了那種特異的本質。"我們說,"自然"、"清"就是女性創作的風格特質。在《名媛詩歸序》中,鐘惺對女性創作的價值進行了系統的評論,他指出了兩個重要的文學觀點。一是"自然"。他說: 詩也者,自然之聲也,非假模仿而工者也。《三百篇》自登山涉砠,唱為懷人之祖,其言可歌可詠,要以不失溫柔敦厚而已,安有所為法律哉?今之為詩者,未就蠻箋,先言法律,且曰某人學某格,某書習某派,故夫今人今世之詩,胸中先有曹劉溫李,而後拟為之者也。若夫古今名媛,則發乎情,根乎性,未嘗拟作,亦不知派,無南皮西昆,而自流其悲雅者也。……故凡後日之工詩者,皆前日之不能工詩者也。 "自然"是詩歌的本色,便是說,詩歌創作當以自己的性情為本,直抒自己的真情實感,隻有這樣,方乃真詩也。接着鐘惺對"清"的論述道: 夫詩之道,亦多端矣,而吾必取于清。向嘗序友夏《簡遠堂集》曰:詩,清物也,其體好逸,勞則否;其地喜淨,移則否;其境取幽,雜則否;然之數者,本有克勝女子者也。蓋女子不習軸仆輿馬之務,缛苔芳樹,養絙薰香,與為恬雅……嗟乎!男子之巧,洵不及婦人矣! 誠如鐘惺所指出的那樣,女性詩歌具有"清"與"真"的特質,女性詩境具有真善美的品質。這些是男性詩人所不具備的。應該說, "自然"和"清"的特質可以說是明清女性詩歌的内在價值,也是女性詩人詩歌的風格。 四、形成女性詩歌風格的原因 我們說,這還是要歸功于當時的社會思潮。其一、當屬王學左派的興起和禅宗思想的廣泛滲透。即是他們張揚個性和肯定人欲。個性解放,使得女性意識覺醒,産生了一種自覺的意識,她們自認為作詩乃是她們的分内之事,追求同男性一樣的平等地位,謀求自己的話語權。其二、當受李贽的"童心說"和公安派的"性靈說"影響。他們抨擊僞道學,重視個性精神,注重個人情感與生活欲望的合理性,強調真實表現作者個性化思想情感。還有李夢陽對文學本質新的理解,他認為 "真詩乃在民間",而所謂"真者,音之發而情之原也。"(《詩集自序》)所以,鐘惺認為"詩家當求古人真詩所在,真詩者,精神所在也。"同為竟陵派的譚元春也表示:"夫真有性靈之言,常浮出紙上,決不與衆言伍。"清代的黃宗羲、王夫之、顧炎武等人對宋明大力反對。由于處在易代後的特殊階段,他們更提倡文學的經世緻用的作用,強調文學要"為時","為事",但同時他們亦認為"詩本性情"。黃宗羲論文學時就注意到了文學的特質,認為"詩之道,從性情而出,往往是不平之鳴,所以'詩之道甚大,一人之性情,天下之治亂所藏納'"。(《南雷詩曆·題辭》)秉性灑脫不拘的袁枚,在詩壇上公開批評嘲諷沈德潛的格調說和翁方綱的肌理說,重建和發揮性靈說,認為詩重性情,強調表現真我,真性情,創作重靈機和真趣。從這一點來說,當時的進步文人都追求一種自然的詩風,要求詩歌創作需"發乎情,根乎性"。而當時的女性詩歌則恰好做到了這一點,她們深居簡出,很少踏出閨門,很少有機會去遊曆名山大川,活動範圍狹小。駱绮蘭在《聽秋館閨中同人集·序》中就說:"女子之詩,其工也,難于男子。閨秀之名,其傳也,亦難于才士。何也?身在深閨,見聞絕少,既無朋友講習,以淪其性靈;又無山川登覽,以發其才藻。"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使得她們保留了一份真性情,發乎于詩,真情自現。而當時的男性文人作詩則模仿一定的人物,一定的流派,并依循一定的法則進行創作,号亦言其志,但已不是自然之聲。也正是這份自然,使得她們的詩歌也同時具有了溫柔敦厚的潛質,合乎了的中和之美和風雅精神的主張。《山東通志》載:"毛鐘秀詩溫厚和平,莊嚴不佻。"清晖樓主在其《清代閨秀詩鈔·序》中說:"昔夫子訂詩,《周南》十有一篇,婦女所作居其七,《召南》十有四篇,婦女所作居其九。溫柔敦厚之教,必自宮闱始。"明代趙世傑在其《古今女史·序》中說:"吾不知女才之變,窮于何極,……一寓目而興觀群怨,皆可助揚風雅。"在時人看來,女性詩歌在當時不僅是發乎性情的,而且具有溫柔敦厚的儒家詩教精神,"風以動之,教以化之",女性詩歌亦以委婉含蓄的方式起到教化作用,同時又合乎風雅,具有自然質樸明朗的風格,因而獲得明清之際文人的激賞。大學士陳之遴在其繼妻徐燦的《拙政園詩馀序》中贊美其妻之作表達了溫柔敦厚的特質,範濂評王瑞卿的詩亦曰:"爾雅俊拔,類劉長卿;風骨非但無宋人煙火氣,即長慶西昆諸體,皆不逮也。""由上可見,明清之際的女性詩歌普遍具有一種"自然"的特質,唱和吟詠,皆出于心聲,同時又兼溫柔敦厚和風雅之美,這正是當時文人所追求和推崇的。 五、女性詩歌的意義 應該說,明清女性詩歌已經到達的極其繁榮的時期。胡文楷先生曾經在他《曆代婦女著作考·自序》中說道:"自班氏《漢書·藝文志》出,群書始有著錄,……唐宋二代,如武皇後、魚玄機、薛濤、花蕊夫人、楊太後、李清照、朱淑真,其集尚存。《明史·藝文志》所著錄者,僅三十馀家,其未著錄者,見于王西樵《宮閨氏籍藝文考略》所載甚多;均目見其集,足以徵信。清代婦人之集,超轶前代,數逾三千。"由此可知,我國古代上的女性作家代不乏人,尤其到了明清之際,幾百年間,出現了近四千位女作家,僅三百年間就有兩千多位出版過專集的女詩人,詩歌繁榮的景象,是前所未有的。胡文楷先生的《曆代婦女著作考》一書中也收錄了明清女作家約3885人,收錄各種體裁的作品集約4741部,另外還有合刻的集子54部,總集129部。這一系列數據表明,明清之際的女性文學達到了空前的繁榮。在這麼多的女性作家作品中,超過90%的是女詩人和詩集。但是,這麼多的女性詩人的詩歌為什麼在文學史上,沒有顯示,或者說,沒有給她們一席之地呢?原因自然有很多,但是,站在這樣的角度來講,《石頭記》裡女性創作的詩歌,反映或基本反映的女性創作的基本面貌,使我們通過"一斑"而窺探到了"全豹",從"點"看到了"面",這就是《石頭記》中女性詩歌的特殊意義。,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