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風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欺山趕海踐雪徑也未絕望,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憑這兩眼與百臂或千手不能防。”
1996年,一部電視劇《天龍八部》的主題曲《難念的經》被許多歌迷封為“填詞的天花闆”,詞作者梁偉文也一曲“封神”。
近年來,梁偉文和方文山是樂壇填詞界最炙手可熱的兩位“天王”,一位就像詞壇的周傑倫,一位直接成了“夕爺”。
二位詞人的一大特點,就是喜歡用華麗的辭藻堆疊在歌詞中,聽着感覺“高端大氣上檔次”,被評中華文化的文字之美盡在二人的詞中,實則還不如一句“小薇啊你可知道我多愛你”簡潔通俗易懂。
陽春白雪和下裡巴人其實在中華傳統文化中對立存在了幾千年,隻要情真意切,沒有貴賤優劣之分。
然而,高貴如梁偉文,在一位填詞人面前也瞬間化為小迷弟,緊張到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他誠懇地說:我姓“林”就是因為他。
“兩個偉文”中的另一位——黃偉文,在談起他時肅然起敬:在他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各種各樣的題材都可以放到歌詞裡。到了今天依然有很多人覺得,隻有高深的、詩化的歌詞才能登大雅之堂,才有藝術價值。但他的歌詞是婦孺都能聽懂的,他用了一些大家都能聽懂的語言,将一些高層次的意義擺在流行曲這種雅俗共賞的媒介裡,我覺得這是一種很大的沖擊。他對我影響最大的一點是,不一定要用那種很“象牙塔”、很艱澀的手法來操控文字,歌詞也可以對這個世界作出貢獻,後來我寫很多歌詞時也都遵循這一點。
“兩個偉文”口中的偶像,就是筆者今天要說的金針獎填詞大師——林振強。
港樂填詞界的“秩序”曾在80年代迎來更叠,原來的“詞壇三宗匠”黃霑、鄭國江、盧國沾被“二林一黃”替代,黃霑是獨樹一幟的,所以繼續是一代宗師,而鄭國江和盧國沾以及同期的黎彼得、鄧衛雄因為風格過于“老派”被後現代的“二林”與“二潘”搶走太多市場份額。
被稱為“鬼才”的林振強,是黃霑的“準小舅子”,是“二林”中另一位——林敏骢的偶像,是潘源良的好友和最佩服的詞人,是潘偉源神交已久的對象。
一不小心從廣告界轉投到填詞界,林振強在短短幾年裡就跻身頂級填詞人行列,他的想法和創意天馬行空,喜歡将一些雜亂無章的文字放在一起,簡單排列組合一下,就祭出一篇驚世駭俗的港樂名篇。
文前黃偉文已經說了,林振強的詞從來不追求表面上的華麗與刻意晦澀,隻用一個個生活化的片段凝練提取,就能寫出一篇通俗易懂但深受歌迷喜愛的走心歌曲。
生活中的林振強言語不多,或許有些社交“恐懼症”,與寫歌詞時那個嬉笑怒罵、幽默诙諧的形象完全不同。
但急公好義的林振強,卻能為作詞人謀福祉,他曾與潘源良、周禮茂聯合對抗唱片公司,要求歌曲的版權費除了作曲也應該給作詞人“分一杯羹”,前人植樹後人乘涼,現在的“兩個偉文”、陳少琪、劉卓輝等人能拿着不菲的收入,真的要感謝一下“強伯”。
2003年,林振強罹癌去世,林子祥、張學友、林憶蓮、劉美君等受過強伯“恩惠”的歌手紛紛現身悼念,林敏怡、倫永亮、潘源良、向雪懷、梁偉文等同行難過不舍,一代“鬼才”大師走了,港樂也早已不複往日的榮光。
半個月前,筆者曾寫過一篇文章懷念“強伯”,文中列舉過林振強的名作,諸如《暴風女神Lorelei》、《激光中》、《地球大合唱》、《共同度過》、《傻女》、《千千阙歌》、《秋去秋來》、《每天愛你多一些》、《暗裡着迷》、《假如讓你吻下去》等,今天,來說幾首相對不是那麼“知名”的歌曲,來領略林振強的風采。
林振強是香港才女林燕妮的胞弟,林燕妮曾與黃霑有一段跨越20年的愛戀,在二人拍拖期間,林振強也受到姐姐的影響加入廣告新聞行業。
1981年,林振強嘗試在填詞行業發展,他寫了自己的第一首詞《眉頭不再猛皺》并将他交給“姐夫”黃霑來斧正,看完詞,黃霑直接把詞稿丢進垃圾桶,但這首歌最終還是被杜麗莎給唱了出來。
這也意味着,新一代的填詞人正式走上港樂的舞台,多年以後,霑叔在談起林振強時說:想象力非常天馬行空,極有創意,而極少自我重複,是我極為佩服的新一輩詞人。
那霑叔扔掉強伯歌詞底稿的原因是什麼呢,或許就是那種天馬行空的創意,這是一種新舊觀念的“對抗”,黃霑一時難以接受實屬正常。
“我記得呢個地球,最初隻似石頭 冷冷清清,像雪山鋪了一片石油,至到你認真偷取我心,眉頭今天不再猛皺”。擡手就拿地球說事,“雪山鋪了石油”這樣的比喻淺顯易懂卻又誇張大膽。
林振強一出手,就盡顯他的天馬行空,為港樂注入一種新的活力,這與鄭大師、盧大俠的填詞是完全不同的。
也是這一年,林振強寫了歌曲《笛子姑娘》,虛構了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交給葉振棠演唱。
“我将眼淚寄笛聲裡,直至來日再會時,冬去春到世上滿村歡暢,但夜裡仍聞竹笛聲,千個千個晚上笛聲凄也涼,像在唱誰令每夜長”。歌詞長于叙事,卻有着完整的畫面感,就像安徒生虛構了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一樣。
《笛子姑娘》據說是林振強為悼念罹癌去世的年輕的妹妹林雁妮寫的一首歌,林雁妮是林振強的胞妹又是兒時玩伴,早早離世,讓做哥哥的悲痛惋惜,32歲的林振強寫出這樣的一首歌,也是他1000多首作品比較特别的一首。
“每一個晚上,我将會遠望,無涯星海點點星光,求萬裡星際燃點你路,叮囑風聲代呼喚你千趟”,同樣是表達對離人的思念,林振強1984年寫給林子祥的《每一個晚上》,卻是另一種味道,這樣的下筆,同樣能讓歌迷融入在歌詞編織的故事裡,被燃點被感染。
“Love is over 現我再度孤獨,不知怎過每一天 沒有你在我身邊。Love is over 現你笑面不再現,隻好飄進記憶中 共你再度兩相牽。Love is over 夜已滲在空間裡面,空虛的我更空虛 沒有你在我身邊。Love is over 現我跌坐空屋裡面,漆黑裡我低泣 但你已是聽不見。”
1984年,林振強為甄妮寫歌《再度孤獨》,此時恰逢甄妮的丈夫傅聲去世不久,林振強有喪妹之痛,所以對甄妮的心情十分理解,一首《再度孤獨》,歌詞一點也不華麗,但每一句都情真意切,将心中的孤獨感陳述得淋漓盡緻,在唱哭甄妮的同時也将這種情緒傳遞給歌迷們,這就是風格多變的“鬼才”林振強。
1984年,林振強為陳百強寫禁毒為主題的歌曲《摘星》,同我們後來聽到的一些同類歌曲不同的是,林振強竟然通過《摘星》講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他将D館寫成“旅店”,這“旅店”叫“後悔旅店”,店裡“隻有漆黑,找不到光輝明天”,雖然店主主動招呼他,說這是“快樂店”,隻要你進來保證你永遠都不想出去,但林振強亮出态度:我要踏上路途,我要為我自豪,我要摘星不做俘虜,不怕踏千山亦無介意。
1985年,夏韶聲演唱歌曲《空凳》,這首歌由林敏怡先作曲,然後交給林振強填詞,據說林敏怡在看完歌詞後哭得不能自已。
這是一首寫給父親的歌曲,林振強的歌詞一點也不比崔京浩與筷子兄弟各自寫的《父親》差。
“獨望着空凳原我能,再度和他促膝而坐。獨望着空凳心難過,為何想講的從前不說清楚,過去懶說半句我愛他,過去我說我最是要緊,今天發覺最愛他,呼叫永遠也愛他,聽我叫喊隻得一張空凳。”
父愛如山,雖不細緻入微,卻剛強有力,父子之間,總會有隔閡鬥氣之時,而今自己身為人父,想起亡父,想說一句我愛你、我想你,卻陰陽兩隔,空留一張空凳讓人無限哀傷。
在情歌占主導的華語樂壇,不乏一些其他題材的歌曲,林振強寫盡愛情、親情、友情,能社會能公益能人文,端得是一位全面的填詞人。
關于X愛類的歌曲,因為時代的原因,都是禁歌,也是很多填詞人刻意去回避的題材,但林振強卻從不避嫌,還寫了大量此類“鹹濕”的歌曲,比如梅豔芳的《壞女孩》、《黑夜的豹》和《冰山大火》,比如劉美君的《事前》、《事後》、《最後一夜》和《玩玩》。
林振強将此類歌曲看作是為女權解放盡力量,作為“平權戰士”的強伯寫起這樣的歌曲來,沒有一句污言穢語,歌詞不露骨不媚俗,卻讓人浮想聯翩。
來看歌曲《事後》的歌詞:千個浪又像喝彩撞來,曾全部受你主宰,死去活來,回味亦覺可愛。想起你,在我之内,曾全部為你張開。
這樣的詞,有過生活經驗的人,都能想象每一句話背後蘊含的情形情節,然而生活中的“強伯”卻遠沒有寫歌時的他那樣“放浪形骸”,他的感情起于中學同學嚴肅君也終于嚴肅君,是一位知名的“愛妻号”。
進入90年代以後,林振強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專欄寫作中,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精心雕琢一首歌,但依舊寫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歌曲。
張學友的《真情流露》和《愛是永恒》、劉德華的《假裝》和《答案就是你》、葉倩文的《信自己》、郭富城的《最激帝國》、呂方的《流浪花》、王菲的《天與地》、彭羚的《夜風鈴》、鄭秀文的《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陳奕迅的《天下無雙》等,是強伯心系港樂的匠心之作。
2000年後,港樂突然人才凋零,填詞界的鄭國江、盧國沾早已“封刀”,鄧偉雄、黎彼得也退休多年,小美轉型做了經紀人,劉卓輝自黃家駒離世後不再那麼驚豔。
港樂的一代宗師黃霑于2004年去世,而先于霑叔一年,強伯在2003年的11月沒有頂住癌症的打擊,也匆匆地離開了。
雖然香港電台在林振強去世後第一時間就追頒金針獎以表彰他對港樂的貢獻,然港樂再難找到一個像他這樣全面的填詞大師。
當林振強離世後,倫永亮在談起這位好友時說:林振強是唯一一個填詞人可以把歌詞與旋律在發音上配合得這麼好的,沒有用錯一個詞使得我們發聲困難,這是很難能可貴的。現在我也整天懷念他的歌,因為每一個歌手收到他的詞都會很開心。
而如今貴為“詞聖”的梁偉文在談到偶像時這樣說:這麼好的作品,如果大家之前因為太年輕而沒有聽到,我覺得就該追回去補習,這是一個曆史,不追就是你吃虧了。
被稱為繼承了林振強“衣缽”的黃偉文在談到林振強時說:林振強帶給港樂最寶貴的東西,是想象力。想象力是應該跟心愛的人、識貨的人分享,而林振強選擇了和你、和我、和所有喜歡粵語流行曲的人分享。懷着這種赤子之心,繼承這種想象力,港樂就不會死。
謹以此文再度悼念筆者心中最好的港樂填詞大師,願林振強老師天堂永安。
願我十二分努力,換取您的一個關注和點贊!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