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默默地坐在病床前，看着逐漸沒有了呼吸的徐樹，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迷蒙了她的雙眼。模糊的淚光中，她看到徐樹緊緊握着的右手，漸漸地松開，一張被揉皺了的紙團，掉落下來。

小茹輕輕地撿起地上的紙團，映入眼簾的，是徐樹那熟悉的字體。

"小茹，我走了，以後的路上，你要照顧好自己。原諒我，沒能陪你走到最後。是我自己拔掉的氧氣管，這些天來，辛苦你了。“喪偶”對你以後再嫁，會好一些，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了。”

小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壓抑的情緒，抱着徐樹嚎啕大哭起來。她知道徐樹并沒有走遠，他隻是累了，去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小茹和徐樹從小在一個村子長大，小茹從小就失去了父親。她有些孤僻，懦弱，沒有安全感。不喜歡跟别人說話，總喜歡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發呆。總有一些壞壞的男孩子，有意無意地欺負她，搶她的東西。徐樹比她大三歲，總是像哥哥一樣，保護着她。

記得有一次，她一個人在樹下，發呆地看着小鳥媽媽，在給雛鳥喂食蟲子。那一刻，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快快長大，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飛翔，可以不用媽媽照顧，媽媽也就不會那麼累了。

就在這時候，村裡幾個生性頑劣的男孩子，看她一個人在樹下發呆，過來一起拿石子砸她。小茹委屈地哭了起來，正好徐樹路過，一定要他們給小茹道歉，以後再也不準欺負她。那幾個孩子，仗着人多勢衆，跟徐樹打了起來，徐樹臉上，至今還留着一塊很深的傷疤。

以後徐樹時常陪着她，像哥哥一樣，陪她一起放學回家。她不喜歡跟别人說話，但卻很喜歡跟徐樹，在一起玩耍。她喜歡看徐樹在球場上，奔跑的樣子，像極了心中帥氣的白馬王子。無數個夢裡，都夢到依偎在他身旁。幸福地笑開了花。醒來發現，又是自己的春夢一場。

她喜歡他，卻不敢告訴他，小茹隻有拼命地學習，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為了媽媽，為了吸引徐樹的注意，讓他喜歡上自己。她的努力沒有白費，順利地考上了高中。徐樹卻辍學外出打工了。

她又變得像一個孤獨的路人，這個世界，除了媽媽和徐樹，沒有人能讓她如此留戀。拿到大學通知書的那一天，她滿心歡喜地給徐樹打個電話，想跟他一起分享喜悅。徐樹卻沒有她想象中的驚喜，她能感覺到，他隻是敷衍了她幾句，就挂了電話。

小茹有些失望，她想跟徐樹，一起分享所有的快樂，她想告訴徐樹，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沒有人能讓她真正快樂過。可她終究沒有勇氣說出口。在大學的日子裡，小茹遇到了很多的追求者，但她發現除了徐樹，沒有人能讓他，如此信任，如此依賴了。

在小茹臨近畢業的時候，接到了徐樹的電話，她心裡一陣激動。然而，徐樹隻是告訴她，他要結婚了，是一個同事的妹妹，希望她有時間，可以去參加他的婚禮。小茹沉默了半天，挂斷了電話。

徐樹的婚禮在老家舉行，小茹如約而至。看着徐樹牽着一個算不上漂亮的女孩。小茹臉上努力微笑着，心裡卻五味雜陳，湧起一陣陣酸楚，不知道是該為他祝福，還是該為自己傷心。她多麼希望那一刻，徐樹牽着的那個人是自己呀，她多麼希望徐樹是給自己穿上婚紗。

她習慣了用臉上的平靜，來掩飾内心的慌亂。曾經以為能保護自己一輩子的人，最終還是牽了别人的手。那一天她第一次喝醉了酒，模糊中依稀記得，是徐樹小心翼翼地把她背回了家。那一段曾經多少次，一起走過的路，她多麼希望是一場，永遠都沒有盡頭的旅途。

畢業之後，小茹留在了徐樹打工的那座城市，隻是她始終都沒有告訴過他。工作之餘，她會偷偷地跑去，他工作的工地，遠遠地看看他的身影。在這個喧嚣的城市中，寂寞的心，才會湧起一股小小的幸福感。

看着徐樹結婚生子，小茹卻始終都是一個人，給自己安排一大堆的工作，來排解對徐樹的思念。她發現這個世界上，除了徐樹，再也沒有人，能夠走進她的心裡。

有一天，小茹五一放假回家，母親讓她去醫院看看徐樹。小茹心裡一沉，連忙問媽媽是怎麼了。媽媽告訴她，徐樹從工地上掉下來，摔成了高位截癱，在醫院躺着呢。小茹心裡一陣慌亂。這麼大的事，他怎麼不告訴我？

小茹來到醫院，看到了渾身插滿管子的徐樹。好想撲上去，抱着他大哭一場，可她知道，縱有千般心疼，萬種柔情，自己也沒有一個合适的身份，讓自己那樣去做。她強忍着不哭，可眼淚還是忍不住滴落到嘴角。她諾諾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徐樹卻向她努力地笑笑，“别哭，你哭鼻子的樣子好難看”

小茹忙擦去淚水，“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你為什麼這麼不小心？你為什麼不照顧好自己？”

徐樹收起了臉上的笑，長歎一聲，“小茹，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以後，再也不能保護你了，你要學會自己保護好自己。世事無常，天意弄人，誰也沒有辦法，明天和意外，誰也不知道，哪一個先來”

“怎麼就你一個人呢？，嫂子呢？”小茹環顧四周，才發現病房裡隻有徐樹自己。

徐樹長歎一聲，“她看我成了一個廢人，跟我辦了離婚手續，帶着行李，回她老家了”

小茹看着徐樹一臉的憔悴和滄桑，還有那為自己留下的傷痕，忍不住哭了起來。

“小茹，别哭，這都是命運的安排，該來的，總會來，誰也逃不掉”

“你什麼時候那麼相信宿命？你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呀？”小茹擦了擦眼淚說道。

“小茹，因為你，讓我相信的宿命”

“為什麼這樣說？”

“”還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那些快樂的童年時光嗎？小時候，你沒有了爸爸，别人欺負你的時候，我總是保護着你。因為我相信上天給你苦難，一定是為了讓你更有出息。不出所料，你考上了高中，上了大學，在大城市站住了腳，成為我們村第一個飛出的金鳳凰。”

“可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努力嗎？，我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想長大以後，有了出息，跟你在一起雙宿雙飛，但你一直都是我不可觸及的夢”

“小茹，我也喜歡你，可我們差距太大了，你是村裡唯一的大學生，優秀地讓我如此卑微。我結婚那天，你喝多了酒，我送你回家，從你斷斷續續地呢喃裡，我才知道你心裡也有我，可一切都太遲了。

本來我以為，你那麼優秀，即使我再喜歡你，你也不會看得上我，一個沒有文化的打工仔，你會遇到一個更好的選擇。既然不能與你在一起，那跟誰結婚都是一樣的，于是，在家裡的催促下，我就匆匆忙忙地結了婚”

小茹的心，有一陣鑽心的痛，終究是因為彼此的誤會，錯過了徐樹這麼些年。

“你知道嗎？，你從我的世界消失以後，我再也沒有愛過任何人，從高中，大學，到參加工作。這些年，不乏很多追求我的男孩子，可是，我發現沒有一個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選擇一直都有，隻是我的每一次選擇，都是你。如果那個人不是你，我甯願選擇單身。”

徐樹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從臉龐滑落。

“徐樹，你保護了我長大，以後的日子，讓我照顧你好嗎？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這一天，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心中，那個誰也代替不了的人，哪怕隻有一天，我也要做你，這一世的新娘”

看着小茹堅定的眼神，徐樹哽咽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小茹，我現在這個樣子，我不想拖累你”

“不，就是你這樣，我才一定要嫁給你，你護我一程，我陪你一生”

小茹還是那樣，外柔内剛的心，是那麼執着。

小茹和徐樹在病房裡，舉行了簡單的婚禮。擔起了照顧徐樹的工作。半年多來，從沒有任何怨言，隻要看到徐樹的笑容，她就覺得做什麼都是值得。但命運并沒有，被她的真情感動。徐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老天是要帶走徐樹，讓他擺脫這疾病的痛楚吧。小茹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陪徐樹走到了最後。在最好的年紀，為他付出了一生的真情，即使隻有一天，也已經足夠。

她相信徐樹，一直都沒走遠，就在不遠處，保護着她，讓她在這個世界上，好好地活着。小茹在心裡默默地念叨，如果有來生，我不會在顧忌世俗的眼光，第一時間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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