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騰訊音樂集團在紐約上市，一年将近，這是今年最後一個重磅的上市公司。截至發稿，騰訊音樂集團上市首日收漲7.69%，報14美元，市值為228.94億美元。

看起來，這又是一個典型的騰訊式的成功。2005年，有了QQ音樂，騰訊給予了流量和資金扶持，最終和酷狗、酷我合并，成為穩穩當當的中國最大的音樂公司，也順理成章地上市，獲得資本市場認可。

不過，鎂光燈前的光鮮大家都能看得到，内裡艱辛卻隻有行業裡人自己體會。

2015年之前，QQ音樂還沒能成為騰訊音樂，沒能成為中國音樂行業毫無疑問的巨頭，就已經在買音樂版權，做正版生意——中國音樂哪兒有正版生意呀，于是盡管背後有騰訊，QQ音樂依然被罵。

盜版是中國音樂最大的威脅。版權保護長期缺席，先是盜版磁帶，其後是獲取成本更低的數字音樂，一套組合拳下來，原本就沒建好的中國唱片工業土崩瓦解。

不得已，音樂人隻能向彩鈴裡謀出路，宋柯特意成立了太合麥田，去做彩鈴生意。錢是賺了，但音樂人也跑了，因為彩鈴實在很難說是音樂，有人甚至覺得，彩鈴和廣場舞一樣，都要為中國音樂審美水平負責。

直到2015年，轉折終于到來。“最嚴版權令”規範了市場，智能手機普及也讓每個人手裡都有了音樂播放終端。科技公司和唱片公司一起，按部就班，開始重建中國流行音樂，先前小衆的民謠、嘻哈、電音，都在這一時代找到了自己的聽衆。

如今，智能手機和它帶來的生意都見頂了，智能音箱等新設備帶來了新的交互方式，短視頻等娛樂方式也拓寬音樂的應用領域，APP築起的壁壘越來越薄，内容本身越來越重要。

在激蕩的移動互聯網十年裡，音樂從未成為過主角，但它也從未缺席，在即将到來的新時代裡，人們卻發現，背景音的鼓點，敲擊得越來越響亮。

1.

直到2015年，還沒人相信能靠正版音樂來賺錢。

音樂能成為一個産業，前提便是音樂可以複制。愛迪生發明留聲機，玻裡納改良，從此轉瞬即逝的音樂可以長期保留，從而脫離空間的束縛，成為可以販賣的商品。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音樂行業對版權态度都有些矛盾。一方面，盜版侵犯了音樂人的合法權益，不過，廉價的盜版也促進音樂的傳播，培養潛在的消費人群。

沈黎晖在2008年說“中國将成為世界音樂行業的一個範本”，看到的便是“促進傳播”這杯半滿的水。那時在當年IFPI《中國唱片産業數據》裡有一系列悲觀的數字：“盡管在整個市場中的份額較大，但中國隻占全球數字音樂市場價值的 1%”、“在線盜版的泛濫已經成為阻礙中國在線音樂市場發展的最大因素。中國超過 99% 的音樂下載都是非法的。”

盜版橫行的年代，騰訊依然相信可以靠正版音樂收費來賺錢。2014年之前，QQ音樂屬于騰訊的電商業務，從開始便想和蘋果iTunes一樣，把音樂當商品來賣。

iTunes和iPod在2003年誕生，開啟了0.99美元一首歌的時代。誕生後一個禮拜，便收獲了超過百萬的歌曲下載，沒過多久，音樂銷量便超過Best Buy和Walmart，成立第一年，就賣出去了超過7000萬份單曲。它采用DRM防護，使得音樂文件無法被複制和分享。

QQ音樂大概想複制iTunes的成功，它開始大量購買音樂版權。2014年9月，QQ音樂與傑威爾音樂、華研國際、英皇娛樂、美妙音樂、華誼兄弟音樂等唱片公司達成進駐合作協議。當年11月到12月，騰訊先後簽下華納音樂、索尼音樂。随後，韓國YG娛樂，韓國LOEN、CUBE娛樂入駐QQ音樂。

多數人看來，這隻是有錢的騰訊的一次“任性”。國内版權環境更差，音樂理應和軟件、電影一樣，都可以免費下載，即便到了防盜版技術更發達的流媒體時代，“雲盤上傳播放”等繞開版權的技術依然是不少播放器的主打功能之一。

但很快，2015年7月和“史上最嚴音樂版權令”一起來了。曾經勢力龐大、被高曉松稱為“音樂圈最切齒的仇人，全球最大的盜版音樂銷贓地”的百度音樂幾乎一夕瓦解，擁有版權優勢、同時又在SNG學會打磨産品的QQ音樂則趁勢崛起。

版權成了QQ音樂堅固的基石，而騰訊提供的技術、産品和資金則成為QQ音樂開疆擴土的三柄利劍，數年間，QQ音樂快速成長為一個有能力連接起用戶、歌手、音樂公司的音樂社區。2017年1月，騰訊宣布QQ音樂業務與CMC合并成為新的音樂集團，并更名為騰訊音樂娛樂集團，中國流媒體播放界的巨無霸就此誕生。

而在這一切的起點，是QQ音樂在一聲聲質疑裡做的事情。

2.

2017年9月，騰訊音樂CEO彭迦信說，未來十年，是中國音樂在全球音樂市場立足的十年。解決版權問題的2018年，很可能是這十年的開端，自此而始，流媒體平台要做的事情也不一樣了。

2015年，盜版時代緩緩落幕，版權大戰随即開始，其最直接的目的是争奪版權。版權直接影響用戶在流媒體平台上的體驗，而且也是戰勝對手的武器。騰訊音樂最早開始購買正版音樂，如此一來，未獲授權的平台便無法播放這些唱片公司的音樂，騰訊音樂也獲得競争的主動權。

在版權局的協調下，戰争結束，但戰鬥依然零零散散地發生着。不過，如今的版權是防禦的城牆，但不再是進攻的利劍。國家版權局留了1% 的口子，一方面是顧及各方面在獨家版權上付出的成本，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各家内容上有所差異，以吸引不同的用戶。事實上，根據Questmobile的調查報告，如今各大平台的用戶群已經基本穩定，流失到其他平台的比例越來越低，1%的獨家版權，主要作用還是豐富自己的體驗，而非從對手那裡争奪用戶。

和音樂有關的體驗，則不僅僅是讓用戶聽到更多的歌。

到現在，流媒體平台不僅是一個APP，不僅要比産品和内容。它要向上連接起音樂創作者，提供源源不斷的優秀内容，向下則聯系起更廣泛的使用場景，這場景可能包括網絡綜藝、影視，也可能是短視頻、直播，還可能跑步、冥想等個人行為，每一個場景，都意味着變現的機會。

國内外的流媒體巨頭幾乎普遍虧損，而騰訊音樂集團能夠盈利，依靠的正式豐富的場景和生态。

并沒有一個 APP 叫“騰訊音樂”，旗下有三個流媒體平台分别是 QQ 音樂、酷我音樂、酷狗音樂，而在聽歌之外，還有全民 K 歌、酷狗直播等音樂産品。也正是借助全民 K 歌等産品，在其他流媒體平台都虧損的時候，騰訊音樂率先盈利。

彭博評價稱，騰訊擁有“章魚式”的商業延展模式，而騰訊音樂自己也是一條小章魚。完整的生态覆蓋，是騰訊音樂獨特的優勢。彭迦信曾表示，對于音樂人而言，騰訊可以提供最全的用戶覆蓋，多産品的孵化能力也能讓音樂人獲得更多回報。

音樂本身也早已經不是音樂産業鍊的最終産品，廣告、巡演、衍生品、版權管理，這些都是遠比播放歌曲本身要賺錢的生意。騰訊以社交起家，以遊戲賺錢，如今開始大力發展廣告業務，這一系列的支持，讓騰訊音樂有了更大的騰挪空間。

3.

但騰訊音樂未來的事情還有很多。有了當下的規模，便要承擔更大的責任，它需要幫助整個行業賺錢，而第一步是和行業一起，重塑創造力。

“音樂行業要賺錢了”，這大概是和“國足這次能出線”并列的幾大幻覺之一。

2003年前後，移動運營商開始提供增值服務，這給音樂行業帶來了新的資金。宋柯因為覺得當時就職的華納音樂過于保守，便辭職成立太合麥田，還跑到新疆對刀郎說，自己可以給他“在新疆掙一套别墅”。

這是2000年代裡，音樂行業離錢最近的一次。簡單的音樂、通俗的歌詞，一天時間裡，便可以生産出七八首彩鈴歌曲，非著名相聲演員郭德綱也是在2006年，借着彩鈴《剛剛好》走紅。

但那真的是音樂嗎？

或許有人依然堅持“藝術無高下”，但在更多音樂人看來，這些流水線作品隻是機械複制，連藝術品都不算。錢在流進，審美水平和行業精英卻在流失，很多人對“好音樂”的印象，永遠停留在周傑倫和陳奕迅那裡。

唱片公司和數字音樂的第一次牽手，或許收到了錢，但失去了更多。唱片工業先是失去了唱片，又失去了創造力，當流媒體崛起，它們隻能依靠庫存的版權來維持收入。

2014年，太合麥田決定不再簽歌手，不再制作唱片，因為其七成收入來自版權代理以及數字移動音樂，而滾石唱片總經理段鐘潭也表示，“現在唱片産業的不健全，導緻唱片公司不肯再去投入新人。”

樂評人王曉峰曾說，唱片業的重要作用是，“它絕對不會錯過一個天才， 盡最大可能向消費者提供各種不同類型的音樂産品，這些産品力求在市場和審美之間尋求平衡”，唱片公司可以“營造一種文化氛圍，形成文化潮流。”

唱片公司不再推新，不再造星，不再從事藝人經紀和音樂營銷，新的好音樂越來越難被發現、推廣。如今的中國樂壇，大部分時候依靠出道10年以上的老人撐着，依靠老藝術家煥發第三春第四春來吸引已經是00後的觀衆。

如今，流媒體的崛起，也給了唱片公司機會。

騰訊音樂正積極向上遊擴張。它有自己的音樂人扶持計劃，和索尼聯合成立電音廠牌Liquid State，也聯合投資出品了綜藝節目《明日之子第二季》和《創造101》等。

就騰訊自身而言，這些行動可以降低它的版權成本，提高它在音樂行業裡的話語權，并強化産業鍊地位，提高議價能力。同時，多元化的産品可以增加内容資源種類，以應對由大衆娛樂到分衆娛樂的轉向。

而對唱片産業和整個音樂行業來說，騰訊音樂使得他們有了更好的進入互聯網的方式。

音樂行業如今正在回暖。2016年6月，周傑倫新專輯《周傑倫的床邊故事》在 騰訊音樂上發售數字版，十天之後，專輯銷售額便已經超過3000萬，也就是賣了150萬張——兩年前，同樣是周傑倫的數字專輯，同樣在騰訊音樂上，最終隻賣出了17萬張。

唱片公司不僅可以在流媒體平台上賣專輯，還可以借着流媒體連接更多資源。在這一平台上，經紀、演出、授權等等環節都變得更加透明、邊界。而音樂也不僅僅是音樂，而是泛娛樂内容的一部分。

現在依然不是音樂行業最好的時候，但最壞的時候正在過去。

IPO之後，騰訊音樂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盡管它在音樂和線上K歌領域都是霸主，但這一地位依然很大程度上來自APP的占有量，然而，新的場景正在崛起，智能音箱、車載音響的出現都在削弱消費者的主動選擇權。用戶的聽歌行為，将更多受硬件影響。

而且，短視頻在音樂行業裡的地位越來越重。很多歌曲都借着短視頻平台成為神曲，短視頻平台正在成為音樂歌曲的“發酵/宣發地”。

這意味着，未來的騰訊音樂需要更加開放，它需要和其他娛樂平台合作，需要和唱片公司合作，需要和硬件公司合作，将音樂帶到更多的場景當中。

音樂首先是藝術，而藝術是沒有界限的。作為一家公司，騰訊音樂固然要鞏固核心，增強壁壘，但它更要做的，是在如今的好時節，将音樂進一步推到更遠的無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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