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南羌族》——曆史的源頭（族群個性）

陝南語音雜秦蜀，是說人口結構複雜，但還應該加上“詞句糅古今”，說明這些人群的古老和“原始”。在這些人群中，特别是邊遠山區一些目不識丁的人談吐用詞，即使是一般的家常話，甚至是粗野的罵人話，用詞造句，也極為古雅，“之、乃、子、尚、哉、然、乎、兮、者、也”等現今口語中一般不用的文言詞語，在他們的日常語言中出現,如能力“日天”,奇怪叫“怪哉”,去見一個人叫“逢”,搬動叫“撼”，暖和叫“熱乎”，吃飯叫“餐”或“喋”，臉叫‘面”,喝叫“飲”，眼叫“目”,走叫“行”，野生動物叫“獸”，太吵鬧叫“掀天揭地”,玩女人叫“弄”，和婦女調情叫“戲”，有意識地尋找“相”,詳細地解釋叫“詳”,根源叫“根古”、“根生”等等,張口就出, 準确而生動形象, 即使是專門搞語言修辭的學者，在這些“巴山羌”面前也會驚歎；他們特殊的聲腔加上古老的詞句，往往會把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弄得一頭霧水，不知所雲，有一種進入時空隧道的感覺。待到弄懂了部分詞語，還以為這些山民是前朝遺老，是學問家在此隐居，會油然生出一種敬畏。由此可見“巴山羌”的古老程度，可見他們對文化強大的傳承力量。也由此對他們生活環境的閉塞、與外界的隔絕、原生态生活的狀況等略窺一斑。

陝南羌族姑娘

羌族是一個屢戰屢敗的民族，屢戰屢敗，卻又屢敗屢戰，不屈不撓。在中國羌族的曆史上出過農業文化始祖炎帝、中華大地開國建朝之祖夏禹、滅商之王周武王、滅六國建中央集權制中國始皇帝秦始皇及越王勾踐、大秦國皇帝姚苌、大夏國皇帝李元昊、大順闖王李自成等人物,世人皆知。

在陝南羌族的曆史上,有羌人楊茂搜據武興廢沮縣,其後裔被封為武興王,繼而創立了武興國。有羌人田九成,使剛剛建成的大明王朝一度陷入恐慌,雖然沒有做成“漢明皇帝”，但他打出了“龍鳳”年号,構想出了心中的國度。

陝南的甯強、略陽人群是以羌人為主體構成的，所以，在這些人的意識深處，原本就潛在一種奇怪的東西，就是帝王意識。

基于上述曆史文化等原因，在陝南羌人生活的蒼涼蒼茫的大山中，在貧瘠的生活環境中, 一村一戶,一處地面,往往會冒出這樣的一些人物:他們集高貴與貧困于一身, 過着最基本的生活,卻心比天高,胸懷天下, 幻想着有朝日幹出一番大事業。

高貴和貧困在他們的身上非常融洽地混合着,無法分開。貧困埋葬了他們的理想,但也刺激了他們的夢想。他們身上那種天生的高貴感或者叫做高貴氣質,那種不可言喻的驕傲感或者叫做傲慢感,是達官顯貴也難以匹敵的，是一般人根本無法接受上谝閑傳的嵌字老人下野外的祭祀無法理解的。

街頭巷尾

有了這樣的夢想或理想,就要為之奮鬥;一旦時機成熟, 他們能不去實現嗎？

李自成如此,田九成也如此。

因為如此，在陝南這塊地方,過去匪患叢生。他們本不想為匪,是想通過那樣的方式或那樣的渠道, 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 然後施展自己的抱負。

魏輔唐也是如此:有建立“青木國”的願望,在青木川建學校、醫院、銀行、商号、修橋鋪路,興修水利……現在看來他的意識絕對超前。之所以沒有成功,不是他沒有能力,是受到大環境、大氣候的限制。

現在，當你面對一個肚内裝滿了糠菜、家中一貧如洗而身上卻穿着繡制十分精美、華麗無比的衣飾，頭戴精緻銀質發飾和佩飾、手戴镂飾镯子的山區農村婦女，從這種強烈的反差就能夠斷定，在她們曆史的某一個特殊時期，一定發生過一次毀滅性的災難。災難過後，所有的生産資料和生活條件都沒有了，但是，她們曾經的輝煌曆史，曾經的富貴象征，曾經的帝王氣質，曾經的優秀傳統，依然存在。

當你面對一個面帶菜色，卻對你的優越地位和富可敵國的财富不屑一顧、嗤之以鼻的山區農村男人，憑他那傲慢、高貴、目空一切的神态、氣質，憑他内心那種君臨天下、唯我獨尊的感覺——如果你能感覺到的話就能夠斷定,在他們的族群裡面，他們曾經是王冑貴裔,曾經是皇親國戚,隻是在他們曆史的某一個特殊時期,一次毀滅性的災難, 他們就敗落了,一蹶不振。但他們在等待機會，在尋找機會，在回歸那種真正的屬于他們的感覺。

虎死不倒威,精神依舊在。

陝南羌族端公上刀山

找到了羌人的這個曆史橫切面，你就找到了這個族群精神中的某種東西。染上這種東西的人就會産生種強烈的征服欲望，一種試圖表現個人意志的欲望, 一種試圖匡正社會的欲望。他們整天就生活在光榮和夢想當中，直到有一天這種光榮和夢想實現為止，直到有一天身體頹然倒下為止。你就找到了陝南過去出現的田九成、李叔敏、張仕龍、黃德益等豪強之所以要這樣做的原因；就找到了農村那種吊兒郎當遊手好閑，卻又時不時打抱不平、伸張正義，就連政府也難奈何他的人的行為根源：就找到了在陝南山區農村一無是處、生活無着、根本混不下去的人，出門打工卻能一呼百應、獨當一面、創成大業這種奇怪現象的解釋。你也就因此理解了曆史上羌人屢敗屢戰的原因。

你也就會理解陝南羌人身上存在那種桀骜不馴、高貴和驕傲，并不奇怪，因為這些和他們的曆史密切相關。

曆史就是曆史，一去不返。在陝南羌人的身上，我們隻能透過他們的服飾、歌舞、飲食、建築、習俗等，了解他們曾經的曆史。

來源：《陝南羌族》（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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