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線記者 李婷
5月21日,第30屆中國戲劇梅花獎終評結果出爐,四川省川劇院的國家一級演員張燕,憑借川劇《死水微瀾》“摘梅”。她9歲登台演川劇,用台前幕後的苦樂,釀成此刻的芬芳。鮮為人知的是,這也是張燕第三次沖擊梅花獎,由于年齡限制,這也是最後一次,“趕上末班車”的張燕言語中有些哽咽,但也笑稱:“之前付出再多的努力、坎坷在這一刻都是值得的。”
傳承新經典,“中辣”版鄧幺姑起波瀾
張燕講話溫溫柔柔,音色清亮,長着一雙修長的柳葉眉,眼角微微上揚,總是綻放着笑意,眉宇間又有四川女子獨有的爽利勁兒。
張燕坦言:“第三次沖擊梅花獎,面對全國出類拔萃的戲劇演員,其實心裡還挺緊張的。”畢竟如果失利的話就和梅花獎無緣了。不過張燕也放平了自己的心态,五一節把這部戲演給了成都學生和勞動工作者,把自己調整到最好的狀态,然後全力以赴。”梅花獎比賽當晚,張燕主演《死水微瀾》時,發揮非常穩定,整個團隊演出結束後赢得不少在場觀衆起立喝彩。
川劇《死水微瀾》這是一幅川西平原的風情畫,也是一幅黑暗歲月的寫意圖。這裡有一個女人對封建婚姻的大膽反抗,也有一個民族對外來侵略的本能拼搏。短短一則故事反映了國家的内憂外患,小小一段悲歡沉浮着幾個人物命運。
1996年四川省川劇學校(現四川藝術職業學院)根據李劼人同名長篇小說改編川劇《死水微瀾》,劇作家徐棻先生擔任編劇,國家一級導演謝平安執導,田蔓莎出演主角鄧幺姑,一經推出在全國産生了廣泛的影響,榮獲了文華大獎、曹禺戲劇文學獎、白玉蘭獎等衆多殊榮。
當時田蔓莎把鄧幺姑的潑辣性格,用接地氣地方式表達出來,成為川劇人心中不可磨滅的經典人物形象之一。此後,梅花獎得主陳巧茹、虞佳等著名川劇演員也都飾演過“鄧幺姑”,因此這次重新演繹《死水微瀾》中的“鄧幺姑”,還要演出新意,對張燕的挑戰并不小 。
整個團隊給了張燕很大支持。2020年,四川省川劇院與四川藝術職業學院聯合出品,《死水微瀾》,邀請了國家一級導演,二度梅獲得者田蔓莎擔任傳承導師和複排導演,由國家一級演員張燕領銜主演,劉欣擔任指揮、配器,宋濤擔任鼓師,付貴、張義擔任領腔,主演謝章洪、雷雲、黃強、鄒宏、馮燕等組成一支優秀的演出團隊傳承新經典。
緣分和努力相輔相成,總是妙不可言。張燕說,自己第一次坐在台下看田蔓莎版的《死水微瀾》時,還是一位青年演員,當時邊看邊哭。“太愛這部戲了,簡直是我的心頭好,它對女性的刻畫很深刻,當時鄧幺姑能突破時代的限制做出終于自己内心的選擇,真的很了不起。雖然時代改變了,但我們何嘗不是在其他枷鎖裡生活呢?”于是最後一次角逐梅花獎,她考慮再三,決定帶着自己最喜歡的劇目去參賽,這次她從台下觀衆,變成了主演。
張燕對鄧幺姑有着自己的理解。她打了個比方,比如田蔓莎老師的鄧幺姑是火鍋裡的特辣味,那麼她就是“中辣”味。性格使然,在同事眼中張燕确實是一位溫婉的旦角演員,這次《死水微瀾》中的鄧幺姑既有川妹子的潑辣,也有一絲天府之國女性的溫婉漂亮。但人物形象最終落腳點,還是以情動人,聚焦着鄧幺姑人性中的善良。因此這次在表演上,張燕追求的是對人物“深度發掘”,精确表達。比如大老表和鄧幺姑在一起後,顧天成被大老表的兄弟欺負了,張燕飾演的鄧幺姑并沒有仗着大老表的權勢,顯得神奇或者自傲,她反倒勸着顧天成“快走”,為他擔心,這些細節都有着張燕的影子。
8年“馬拉松”,3次沖擊“梅花”
1975年在成都出生的張燕,最初是新都芙蓉花川劇團的演員。她長期活躍在演出一線,同事說她隻要是給觀衆演戲,從來都是全情投入,對舞台有些難得的敬畏心。她勤奮刻苦,好學上進,演出戲路寬、行當跨度大,善用明眸雙眼反映、傳遞和外化人物内心,在豐富的舞台演出實踐中,逐漸形成其獨特的表演藝術個性,榮獲21屆全國電視劇飛天獎、四川省青年川劇比賽一等獎、首屆四川省藝術節四川文華表演獎等。不過,張燕的“逐梅之路”并非一番風順,戰線長達8年。“角逐三次,一路比拼過來,團裡面給我平台和支持都相當大。領導看我的狀态還在,非常支持我,非常感激。”張燕說道。
2014年,是張燕第一次沖擊梅花獎。她當時演出的是自己最拿手的《白蛇傳》裡的白鳝仙姑,不過因為各種原因無緣角逐。2018年,張燕第二次沖擊梅花獎,帶來的是非常考驗演員功底的“折子戲專場”。這次張燕做了精心準備,由于梅花獎比賽要求劇目有“創新點”,這次張燕征求了衆多前輩的意見,表演折子戲《武松殺嫂》《七郎招親》《鐵籠山》。
嬌媚的潘金蓮對愛情的執着追求,杜七娘的诙諧幽默、活潑嬌俏,位高權重的杜後要經曆多層次的心理變化,折子戲專場裡還穿插了武戲和不同的川劇功夫,幾乎是全面地展現了張燕的綜合素質。《武松殺嫂》邀請川劇著名導演邱明瑞執導改編,另外兩個折子戲邀請重慶前輩坐鎮,重慶導演熊平安為張燕量身定制了女升武戲中兵器“叉”。不能太輕也不能太重,還要兼顧動作的漂亮。但很遺憾,折子戲專場沒有入圍梅花獎角逐。
但張燕也并沒有放棄,一直沉澱着自己。2021年帶着《死水微瀾》“再戰”。但經過之前的曆練,通過與前輩田蔓莎的相處,張燕對人物角色的創作和刻畫有了更清晰的理解。“我以前總是想着,自己的技藝、表演、唱腔要如何提高。但其實隻是表演,沒有内心情感的話,表演的就隻是軀殼。”在張燕看來,要把唱念做打的東西,和自己最心頭的情感融會貫通,才能調動起自己内心的情感,去捕捉到角色靈魂深處的東西。隻有這樣,演員才能神形兼備地、誠摯地把自己的情感觸動和對角色的理解,傳遞給觀衆。因此在飾演鄧幺姑的過程中,她也有意識地減少了自己對于“蘭花指”的使用,因為鄧幺姑來自鄉間,這樣返璞歸真“做減法”的表演方式,更符合人物的性格。
新都起步日本漂泊7年,
從1000到4,要做川劇中的“愛馬仕”
小時候的張燕
從8歲到30歲,張燕一直在新都的劇團工作。和大多數從事戲劇藝術的小孩一樣,她與川劇結緣,是因為小時候家裡人偶爾看戲,小小年紀又愛美的她,看到台上傳統川劇旦角的扮相,覺得十分漂亮,于是她和同學一起去面試川劇團,唱了一首《我們的祖國是花園》,嗓子清亮。1988年考入四川省川劇學校川劇表演專業,主攻旦角,師承許倩雲。1994年畢業後擔任新都芙蓉花川劇團演員。
張燕9歲就開始登台演川劇,當時演劇裡的“小花仙”“小兔子”。16歲第一次擔任主角,去韓國表演《芙蓉花仙》,漸漸開始成長為劇團裡的中流砥柱,先後《芙蓉花仙》《白蛇傳》《荷珠配》《禦河橋》《火焰山》《人間好》《鐵龍山》《武松殺嫂》《放裴》《思凡》《六月雪》《七郎招親》等川劇中擔綱主演,彭代秀、蘇明德等老一輩川劇人對她關愛有加。民營劇團的高強度排練,讓張燕鍛煉了紮實的基本功,其中有連續7年,張燕都去日本巡演,短則一個月,多則半年。“每天走不完的台口,演不完的戲,戲趕戲。”日本東京、大阪、北海道、京都、名古屋都走了一個遍,海外觀衆對川劇非常熱情,常常演出後又要“安可”返場。
張燕拜師許倩雲
張燕(圖左2)在日本演出與同事合影
但張燕也開始進入了迷茫和反思的階段,每天拿來本子就開演,白天演了晚上演,每天都是《金山寺》《三岔口》《盤絲洞》,觀衆喜愛投其所好,但每個人都向往着更高層次的生活,老百姓的審美也在不斷提高,那還有沒有更高層次的東西可以提高自己呢?此時,随着娛樂方式的多元化,戲劇也開始走下坡路,演員收入驟減,不少劇團開始解散,而張燕家裡除了她,都是做服裝商貿生意的,對比之下更顯落寞艱難,一度讓張燕産生自我懷疑,想要放棄從藝之路:“我究竟還搞不搞川劇哦?”
海外演出的張燕
劇團解散後,張燕甚至真的和妹妹一起,從事過兩年左右的服裝生意。“每天你都要把衣服整理好,推薦給形形色色的客人,按他們的需要說服他們,把衣服賣出去,其實賣衣服掙錢的過程,也很辛苦。”不過,張燕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反差”,自己還是更喜歡舞台,在舞台上能夠用自己的長處,享受其中的歡愉和快樂。而川劇圈内的著名演員陳智林、陳巧茹等也為張燕抛來橄榄枝:“啥子,你不來唱戲,瓜了!可惜了嘛!快點回來。”
徐棻生日,張燕和田曼莎與徐棻一家合影
于是2008年,在前輩們的鼓勵下,“重新回歸”的張燕調入四川省川劇院擔任演員。但通過前期精神和物質的積累,此時張燕的心境也有所不同:“如果你一直都是在賣地攤貨,再辛苦得到的也就是地攤貨的認可,但我真的想把作品的品質提高,就像衣服中的‘愛馬仕’,我希望我自己努力演的戲劇作品,也能做到衣服中的‘愛馬仕’的程度。”這一待就是13年。
張燕還記得,自己進入當時的川劇委培班,1000多人招了60個人,進劇團3年就去川校,跟着團帶班走南闖北,最後定點分配,如今和她一批,還在川劇一線工作的同行隻有4個。從1000到4再到1,丈量着一朵“小花仙”打包綻放開成“梅花”的時間,也诠釋着一位戲曲演員在舞台生命中的半生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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