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InfoQ

作者 | 付秋偉 編輯丨蔡芳芳

自 6 月 22 日在社區開放日上發布首個源社區（L1）項目及首個全量軟件包（L3）版本後不久，在 2022 開放原⼦全球開源峰會 OpenCloudOS 分論壇上，OpenCloudOS 開源操作系統社區正式發布首個 Linux 源社區（L1）内核版本 OCKS 2207，适配主流服務器硬件設備。

OpenCloudOS 近期一連串的“組合拳”基本符合其早期公開的技術路線圖，在此期間，我們也與多位 OpenCloudOS 社區負責人及核心參與者聊了聊 OpenCloudOS 的前世今生以及社區未來方向的探索，希望能從更多維度去重新思考國産開源操作系統從哪裡來、又将往哪裡去。

1. OpenCloudOS 的演進之路

從使用免費版的開源系統到購買商業版操作系統再到自研 TenCentOS Server 操作系統最後進化至集社區之力共建 OpenCloudOS 開源操作系統， OpenCloudOS 的演進之路也是騰訊自身操作系統的發展之路。

業務場景疊代催生操作系統自研的需求

騰訊雲操作系統産品負責人蔣彪表示：“騰訊從最開始的第一款産品，比如 QQ 運行的時候就需要有自己的服務器，需要在 Linux 的操作系統上運行。這種操作系統的訴求從 2000 年左右就開始有了，整個過程中騰訊也是經曆了最開始使用開源的操作系統，到使用商用的操作系統，再到自己去研發操作系統的過程。”

在操作系統層面，騰訊業務需求最旺盛的便是服務器操作系統，騰訊在全面上雲之前，各種各樣的業務都需要用自己的服務器跑在自己的 IDC 機房，而所有的服務器上面都需要操作系統。因此無論是從成本角度考慮，還是靈活、安全、可控等角度考慮，自研 TencentOS Server 服務器操作系統都是騰訊業務發展之路上的必然選擇。

再到騰訊步入雲時代之後，所有雲上、雲下的場景都需要操作系統，這些場景也由 TencentOS Server 服務器操作系統所覆蓋，當然 TencentOS Server 也自然而然地開始“雲化”。

可以說 TencentOS Server 蘊含了騰訊在操作系統領域超過 10 年的技術積累，并經過了騰訊内部海量業務的多年驗證和打磨（在騰訊内部操作系統裡占比超 99%，覆蓋了騰訊所有的業務）；同時，依托騰訊種類繁多的業務生态（社交、遊戲、金融支付、AI、安全等），其穩定性、安全性、兼容性和性能等核心能力得以進一步磨煉。

随着 OpenCloudOS 社區的成立，騰訊也将 TencentOS Server 的内核代碼貢獻進了 OpenCloudOS 項目裡。

面向雲原生的下一代操作系統

在雲原生浪潮席卷的行業大背景下，伴随着各種業務架構的快速疊代，業務的容器化、微服務化、Serverless 化，對底層的基礎設施 （包括核心的 OS) 提出了新的挑戰和要求，僅僅隻是為上雲場景做操作系統适配或優化已經無法滿足新的業務需求。OpenCloudOS 也随之升級，針對雲原生場景和需求，進行了深度的重構設計，全面擁抱雲原生。

OpenCloudOS 社區 TOC 主席、騰訊雲副總裁郭振宇表示：“OpenCloudOS 的定位是做下一代雲原生的操作系統，不單單是傳統服務器的操作系統，更多的是面向雲時代、覆蓋全場景的操作系統，這是我們的目标。”

當然除了騰訊自身的技術底座外，OpenCloudOS 社區還将納入更多的操作系統領域的生态夥伴進來，共同開發與建設。

OpenCloudOS 社區理事長、騰訊雲副總裁謝明在社區開放日上提到：“OpenCloudOS 社區聚集了多元的技術力量，騰訊将基于自身在操作系統技術方面的積累和能力，與合作夥伴一起全力投入 OpenCloudOS 的建設。”

截止目前，已有超過 60 家企業單位、高校及機構加入 OpenCloudOS 社區的共建，騰訊、英特爾、中興、京東雲、寶德、北京紅旗、飛騰、浪潮、龍芯中科、OPPO、中科方德、兆芯、大禹智芯、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等都是社區重要成員。

2. 已經有其他國産開源社區了，為什麼還要再成立一個？

從“參與開源項目”到“成立開源社區”的認知轉變

在 TencentOS 開源之初，騰訊并沒有考慮社區方案，當時團隊的工作重心主要是一些開源項目。那個時間段也正是國内操作系統開源之風興起之時，頗有你方唱罷我方登場之意，一時間“KPI 開源”等論調甚嚣塵上。

“的确當時行業裡有很多關于 ‘KPI 開源’的聲音，但我認為很多人将 ‘KPI 開源’跟‘表面開源’混為一談了。‘KPI 開源’其實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沒有實際意義的貢獻，比如為項目代碼加空格、改注釋等沒有實際價值的 commits；但另一類并不一定是無價值的——它有良好的 KPI 目标驅動，且目标本身也有意義、有價值。”OpenCloudOS 社區秘書長、騰訊開源聯盟主席單緻豪表示。

OpenCloudOS 社區 TOC 副主席、中科方德軟件有限公司高級副總裁龔文補充稱：“對于‘KPI 開源’，我認為不必關注一個、兩個具體的點。現在中國 Linux 産業的規模小，現在就是要讓盡可能多的人參與進來，百花齊放、百家争鳴，這個池子的水越來越多了，就會有更好的技術和産品出來，所以不用糾結那些，隻要開源了，它的趨勢就是好的，我們就應該鼓勵它。”

随着開源池子裡的水越來越多，國家層面、公司戰略層面對開源的重視程度越來越高，騰訊操作系統團隊開始思考從公司角度出發是否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僅僅是簡單參與一些操作系統開源項目是否真的足夠？

成立開源社區似乎是一條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路。

“全鍊路自主可控”的市場需求

光有成立社區的想法還不夠，如果找不到差異化的優勢，連内部都很難認可這一方案。畢竟 OpenCloudOS 社區成立之前，行業裡已經出現了國産操作系統開源社區了，再做一個不就是重複造輪子？

蔣彪提到：“最開始提出創建社區這一想法的時候，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為什麼有其他社區以後，你還要搞？”

在對市面上已有的社區和産品進行分析之後他們發現，其他社區更專注于技術的協同、能力的分享，而在社區本身的輸出上還有一定空白，沒有一個社區能夠真正給到中小企業安全可靠的操作系統産品。

騰訊操作系統研發負責人王佳提出：“當前中國可能更需要的是一個能夠提供非常穩定、可用的操作系統基礎設施的開源社區。我們更多考慮的不是頭部的公司，而是中小型企業，對他們而言，想要的是有一個即拿即用的、符合标準的、供應可靠的操作系統産品。”

後來經過反複溝通、澄清，比如 OpenCloudOS 社區從 L1 到 L3 全鍊路自主可控的定位，跟其他社區的定位是不同的等等，最終赢得了團隊成員以及生态夥伴的理解與認可。

在談及“全鍊路自主可控”的時候，我們還與幾位老師聊到了另外一個頗具争議點的話題“國産自研”。近年來随着國際形勢劇變，我們在多個關鍵技術領域被“卡脖子”，“國産”這一話題也成為了強技術領域的核心議題之一，操作系統自然不例外，但是很多網友表示“基于 Linux 内核的操作系統隻是換了個皮膚，談不上國産”。

對此，蔣彪表示：“首先，從技術層面，國内的企業現在完全有能力從頭寫一個操作系統出來，但是如果沒有配套的生态，這個操作系統也就失去了實際的意義；其次，從社區的角度來說，因為 Linux 開源生态裡面數千個這樣的項目，其實它并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不能從觀念上去排斥它，說它就不是國産的；最後從目的層面，國産自研其實主要就是為了實現自主可控，我們做 OpenCloudOS 社區其實就是希望能夠從 L1 的級别去做獨立的維護，從而能實現 L1 到 L3 的自主可控。而且維護的過程當中也會加入自己越來越多純自研的項目，進而貢獻到相應的 L0 社區裡面去，随着時間的積累，實際上整個社區會變得越來越往 L0 的方向走，最終形成一個完全自主可控的東西，這會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OpenCloudOS 社區 TOC 委員、中興通訊操作系統業務負責人之一蔣學鑫提出：“國内操作系統研究起步較晚，通過社區開源模式，聚集國内力量共建操作系統生态是一個重要途徑。”

幾位 OpenCloudOS 社區核心參與成員也表示，萬一出現極端情況，我們完全有能力自己把它維護起來，實現國内的内循環，這樣我們的目标就達到了。當前階段，自主可控才是國産操作系統的重中之重，L1-L3 的獨立維護便能實現這一點，後面随着行業的發展，從 L1 到 L0 也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大規模場景驗證的先天優勢

除了認知轉變和市場需求外，還有原因，或者說是騰訊的自身優勢——大規模商用場景。

前面提到中小型企業需要的是穩定可靠、即拿即用的操作系統，要實現上述需求，除了要滿足供應鍊安全以外，還需要大規模商用環境的驗證。以前 CentOS 為什麼應用這麼廣？最核心的競争力是在于它背靠紅帽企業版這樣一個商業版，給到了它大量的場景驗證。

從這個角度來看，騰訊有着先天的優勢。騰訊自身有着非常複雜的業務場景，ToB、ToC 幾乎所有的業務基本上都有覆蓋，能夠提供大規模的驗證場景。相比之下，常規的操作系統軟件廠商在研發出系統後，大都隻能通過自己的小範圍測試來保證質量，很難有豐富的場景去做相應的驗證、創新。

截至目前，OpenCloudOS 社區及衍生版本裝機量累計超過 1000 萬節點，覆蓋了銀行、保險、證券等 12 大行業，并經曆了海量場景長時間的考驗。

龔文指出：“因為我們是操作系統廠商，目前在社區主要做的工作之一是基于 OpenCloudOS 的版本，做一些場景驗證。通過我們測試和驗證，确實發現 OpenCloudOS 在内核裡邊加入的一些針對雲計算環境的優化，比其他版本的效果要好很多。”

3. 接下來的主要目标是什麼？

完善社區治理工作

為什麼說是完善社區治理工作？因為從社區建立之初，這個挑戰一直存在。

王佳表示：“這裡挑戰還是挺大的，基于社區的開發模式，我們也沒有經曆過。雖然我們之前有參與了很多社區項目，但更多是一些補丁的貢獻，跟真正去參與社區的運營是不一樣的。比如大家來自各個不同公司或者研究機構所帶來的溝通問題，以及一些第三方開發者協同的問題等等，這一塊挑戰很大。從最開始開發的一些基礎設施這一塊，就跟之前很不一樣，之前騰訊内部已經有很成熟的一套系統，現在切到社區，社區本身就是一個新的模式，再加上各個公司之間大家的習慣又不一樣，大家在一起去協同開發，其實挑戰真的很大的。”

單緻豪補充道：“社區生态的擴大離不開人才。許多社區工作，如社區章程、貢獻者協議等的從零到一搭建，都需要人的投入，包括理事會、技術委員會等也涉及到非常多的人。但成員的擴大也意味着社區治理難度的增大。自成立之初，OpenCloudOS 社區定位就是中立開放的開源社區，這意味着任何一個環節都需要考慮所有參與成員的感受，所以我們必須在溝通上投入更多，難度也會很高。”

對于當下及未來的社區治理，王佳持樂觀态度。他認為當前整個社區處于加速磨合的階段，通過各個興趣小組 SIG 裡的配合，慢慢會形成一套既有的團隊配合模式；而且因為當前整體的工作沒有可以照搬的形式，所以各個團隊之間都是在摸索着前進，反而能夠催生一些有趣的東西，因而大家的積極性都還挺高。

“其實在業界這方面的經驗也是比較少的，就拿紅帽主導的 Fedora 社區來講，他們裡面也是非常純粹的開發模式。對于 OpenCloudOS 來講，這就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我們也希望在裡面形成我們覺得有特色、有價值的模式可以給後來很多開發者去共享。”王佳說道。

當前，OpenCloudOS 社區的章程、貢獻指南、CLA、COC，包括組織架構理事會、TOC、SIG 組等已經在逐步完善中，但是這對于社區治理工作而言，還隻是第一步。

探索社區可持續性

探索社區發展的可持續性同樣也是 OpenCloudOS 接下來的重要目标。

知乎上有一個閱讀量 40 萬 的一個話題，叫“如何看待國内開源項目的不可持續性”，其中獲贊最多的一個答案是“沒有商業模式”。

對此，王佳稱在社區的籌建過程中，可持續性是他們重點考慮的因素。一個社區不是一天、兩天存在，或者一年、兩年運作一下的事情，成立社區首先要考慮的便是可持續性，如何保持它持續的活力、生命力。

“拿一個項目或者一個社區來講，如何可持續？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項目、社區輸出的技術也好、産品也好，本身是有被需要的。商業投入隻是一個輔助，如果這個東西其實不被需要的話，你投入再大，它也無法持續，這個項目也會無疾而終。”王佳補充道。

對于這個話題，蔣彪認為一方面基礎軟件這樣的産品，是一個需要長期、持續、大量投入的産品，如果沒有一定的商業模式做支撐，是很難有商業公司參與進去并獲得回報的，沒有回報，對于商業公司來說沒辦法投入這個事情。之所以目前國内頭部的雲廠商能做大規模投入，是因為基于自身龐大的業務訴求，大規模應用之後的收入規模能夠覆蓋掉 OS 相關的邊際成本；另一方面，純操作系統、純基礎軟件這樣的領域，如果真是要得到長期的發展，尤其是以開源的模式發展的話，它必須要有相應的商業支撐，因為隻有商業版的支撐，才能保證社區版可靠、穩定的質量，這也是相輔相成的一個關系。

對于“沒有商業模式”這一點，龔文認為所有的商業模式根本動力還是來自于需求、生态鍊的連接。而且隻有在這個産業做大了，池子裡邊的水足夠多了，才會逐步地形成一些模式，而這個模式的核心就是讓生态裡所有的參與者都能夠有所得。

當前階段，對于産業生态的搭建，我們更多看到的是大廠多去貢獻，從而增加自身的品牌影響力，小廠多去參與，在參與過程中能夠形成一些産業的生态鍊，并在這個生态鍊上找到自己的一些位置，以及探索出适合自己的一些模式。

“對于商業模式的探索或者說是産業生态的搭建，我認為比較難的有兩點：一個是人，我們在國産的生态裡邊，參與的人還是少，廠商少，開發者少，高手更少。”

“另一個是怎麼能夠鼓勵更多的社區發展起來，鼓勵更多的操作系統廠商、基礎軟件廠商、應用廠商、驅動廠商來參與，這些可能需要産業内外部環境的成長和完善，要鼓勵開放、合作，避免人為設置不合理門檻，避免惡性競争。”龔文補充道。

同樣，社區的持續性是伴随社區全生命周期的大事，而良性的商業模式的探索則是實現社區可持續的必由之路。

4. 對國産操作系統的未來展望

從采購現成産品到自研再到自主可控，内部需求和外部環境的變化正在加速國内操作系統的進化升級，下一個階段，比如全真互聯的時代到來，國産操作系統有沒有彎道超車的可能呢？

技術更替的客觀規律

單緻豪表示：“機會很大，之前 Gartner 提出每三年就有新的技術出現，随着現在技術疊代的不斷加快，應用場景的不斷增多，以及‘下一代技術’如全真互聯等場景發展的繁盛，我相信未來不同的地域、國家，會演進出更多的技術棧。”

王佳特别指出，一方面，由于 Linux 過于龐大、複雜，而在全真互聯時代，很多實體的異構性是很大的，有的非常大，有的非常小，Linux 面對這種場景的時候是相當吃力的；另一方面，從趨勢來看，目前在學術界、商業界很多技術都在往微型化方向去轉，比如說内核，現在有相當多的團隊在研究偏微内核的一些場景。

面對一些邊緣的場景，哪怕是在上面放一個裁剪後的 Linux 系統，仍然過于龐大，甚至它的芯片平台，硬件的能力根本就不足以跑一個 Linux，那這個時候是否會有一些新的操作系統，從一開始就是為這些場景去設計的呢？隻要技術會更替，那麼就會有機會。

大規模多場景業務催生新技術

前面有提到大規模場景驗證是騰訊的一大優勢，同樣放大一點來看，相比于國外，中國市場的場景規模同樣賦予了技術上彎道超車的無限可能。

對此龔文表示：“為什麼我們的 AI，還有互聯網在一些領域都實現了彎道超車？是因為我們有足夠大的市場規模，有足夠豐富的場景，你把整個生态做起來過後，你就會發現，隻要把中國的問題解決好了，需求滿足了，完全可能實現彎道超車。”

OpenCloudOS 社區 TOC 委員、北京紅旗軟件技術總監李士勇認為，在自動駕駛、5G、人工智能這一類國内領先的領域，國産操作系統是有可能率先實現彎道超車的。

大禹智芯 CTO 王昕溥補充道：“要抓住一些新的技術，能夠做到一些協同的突破，比如 5G 也好，AR/VR 也好，能夠在軟件和硬件上有所結合，這樣才能實現整體技術的彎道超車，能夠帶動整個操作系統和軟件的發展。”

當前在很多強專業的新興領域，國内很多企業都走在了世界前列，比如說車載操作系統，業務上有需求，場景上能驗證，在市場環境上是領先于國外的。國内衆多的業務場景将進一步催生出更多的細分技術領域，而在這些細分領域，很可能我們将會是引領者而非跟随者。

采訪嘉賓介紹：

郭振宇 OpenCloudOS 社區 TOC 主席、騰訊雲副總裁

單緻豪 OpenCloudOS 社區秘書長、騰訊開源聯盟主席

蔣彪 OpenCloudOS TOC成員、騰訊雲操作系統産品和研發負責人

王佳 OpenCloudOS TOC成員、騰訊操作系統研發負責人

蔣學鑫 OpenCloudOS 社區 TOC 委員、中興通訊操作系統業務負責人之一

龔文 OpenCloudOS 社區 TOC 副主席、中科方德軟件有限公司高級副總裁

李士勇 OpenCloudOS 社區 TOC 委員，北京紅旗軟件技術總監

王昕溥 大禹智芯 C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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